柳樂坊,
李悟真重新整理思路。
淤血已然看不出什麼,至於官服,毫無意義。
他佇立片刻,
「司老鴇,這鎖着的房門是怎麼回事?」
李悟真轉身看着已經癱軟在地的司老鴇。
「不瞞大人,今早民婦起來查看時,便看到這裏埋汰一地,但出於麻煩,不能及時清掃,我便讓雜役將此門暫時鎖上,等眾客人們走了再行打掃。」
司老鴇全盤托出。
「這官服,你可認識!」
李悟真接着問道。
司老鴇回過神來,心裏其實罵罵咧咧。
旋即回答道:
「許是其他官人忘了拿走,我柳樂坊的官人們多了是,至於是誰的,老婦實在不知啊!」
李悟真頓時無話。
「郭大人,我們走」
「李大人這是?」郭和一時間腦迴路不夠用。
李悟真隨即帶着眾衛兵走出柳樂坊。
待李悟真走後,司老鴇這才長舒一口氣。
走到方才鎖着的房間裏的酒桌旁,端起桌上的白瓷青花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囫圇吞下。
看着地上未乾的淤血,酒桌旁隨風飄搖的油紙窗戶好笑但又氣憤。
「渾小子,動靜搞這麼大,差點把老娘也給托出去。」
司老鴇不禁埋怨道。
「來人,打掃乾淨!」
隨後喚來幾名僕役,重新將凌亂的房間佈置了一番。
「姑娘們出來接客!」
司老鴇朝屋內大喊。
「真掃興!」
柳樂坊的姑娘們爭相訴苦、抱怨萬分。
大夏京都,長平街上。
「大人這是要回去?」
郭和詢問愁眉莫展的李悟真。
「本官此行一無所獲,繼續探查下去,聖上問起,我如何交代?」
李悟真無奈嘆了口氣。
「當下還是應該回稟聖上,再要查下去,不說摸清緣由,延誤了天祭,聖上怪罪下來,你我難辭其咎。」
郭和表示贊同。
的確,畢竟被聖上寄予厚望的李悟真,官居正三品,卻連一個妖孽都應付不了,聖上會怎麼想,還有那位自詡清高的大國手,想必早已等着看他的笑話。
「大人不必如此沮喪!我們不是大體摸清妖孽的去向了嗎?若真是修仙者,或是某位高人所為,那麼妖孽盡除,當是喜事!」
郭和分析片刻,似有理但又缺斤少兩。
這位翰林院的正五品官員常年沉迷於策論,對於官場之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悟真覺得,沒有完成就是沒有完成,這雖然不意味着自己背上了瀆職的罪名,但低人一等的感覺總是很難受的。
反觀那位郭大人,明顯不是一個腦迴路。
「既妖孽無所蹤,也罷,算是本官弄巧成拙了!回頭讓天師們加強京都的防備,天祭在臨,萬不可被再讓妖物滋生禍端。」
「郭某倒覺得,其中似有什麼貓膩!不知李大人?」
沒等郭和說完,李悟真便拂袖而去,沒入人流煙海中。
天青鏢局,練場。
「等等,不對!」
許長壽端詳着手裏被墨跡沾染的契條。契條底部所署名字,並非宋家老爺。而是一個他從未聽過的名字。
「秦月盈?」
「韓掌柜,這是女子的署名?」
許長壽旋即將賬單呈給韓掌柜。
韓掌柜愕然一驚。
「長壽,你不說我還真給忘了。契條上所署名字確實不是宋老爺,更不是管家張祈,而是宋家夫人秦氏!」
許長壽覺得詫異,既然宋老爺派遣自家管家前來商議米糧押運的合作問題,卻為何不留自己的署名,就算不留自己的署名,也理應留下管家的名字。
在原主的記憶里,大夏王朝雖然文治昌盛,但依舊同大多數王朝一樣這是一個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或者說,女子被排擠在權力之外。
這點存在很大的嫌疑,但直至目前,許長壽仍舊沒有有力的證據解釋宋家冤枉天青鏢局殺人奪財的事實。
這件事絕對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許長壽自知天青鏢局憑藉高度的信譽,也絕不可能為了幾袋米糧而謀財害命!儘管自己時常被拖欠月錢!
「要想證明頭兒的清白,便只有在諸多瑣碎中找到案情的突破口。我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再想想其他辦法。」
許長壽意識到一個問題,線索是多方面的,局限於一個焦點或許不太明智。
「這事怎麼又和宋家夫人扯上關係了?」
徐鏢頭默默道。
徐鏢頭的一番話,令眾人徹底墜入深不見底的深淵,紛紛陷入沉思
俄頃,
「唉!長壽,也別想了,明日縣太爺便要問審,這個關頭想要救人,難如登天,大夥還是把東西分下去,趁早尋些出路,也算是給頭兒他們一個交代了。」
韓掌柜一個勁兒地嚷嚷着散夥。
「你二師兄是吧!」
一時間,許長壽仿佛斬斷了最後一縷線索。
眾鏢師們在失望中逐漸散去,各司其職。
「還有一天,不,不足一天,明日便要宣判最終的結果,按照大夏律法,殺人奪財已是重罪,頭兒作為主要當事人,面對的極有可能是償命,即死刑。」
「同時天青鏢局也將拿出大量財物賠償損失,也難怪韓掌柜一個勁地嚷嚷着散夥。」
而押鏢的兄弟們屬於從犯,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淪為奴籍已成定局。
雖然許長壽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關鍵時刻劫走嫌犯。
武修第九品,雖說是吊車尾,但他有這個實力。
可是修仙者也要講究規則啊!
如果只是為了逃避追責而劫走嫌犯,便不能徹底證明大夥的清白,其結果可不是失業那麼簡單,反倒是害人也害己,得不償失。
就算成功劫走嫌犯,可被官府通緝也不是個長遠的打算。
「難道真要看着自己的同僚被人冤枉而束手無策?」
許長壽長舒一口氣。
是夜,亥時。
輪到許長壽值夜,故今晚他並沒有那麼早回到舅媽家。
除了幫助韓掌柜打理日常賬務,處理鏢局的出鏢事宜外,其次就是,他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思考整個案件的來龍去脈。
天青鏢局,一間黑漆漆的屋子裏。
許長壽坐在一張長凳上,雙手靠着木桌,木桌上陳列着一套青花白瓷茶具,以及一盞若隱若現的燭燈。
木桌上平鋪着幾張宣紙,硯台里研了墨,許長壽時而整理賬目,時而提筆忘字,想起了今天出現在宋家契條上的名字:
「宋家夫人,秦月盈。」
他在宣紙上勾畫着,不時圈出疑點。
自己是保安,不是警察,沒有專業的刑偵手段,空有一身武力而無從下手。
好在前世當社區保安時閒來無事,僥倖讀了些關於案件偵察的報紙和書籍。
或多或少有些處理案情的眉目了,而非一張白紙。
「不對!難道是我的思維路線出了問題?或者說從一開始,反針對的方向就已經出了紕漏。」
許長壽意識到一個問題,他沒有將案情的所有因素結合起來想,而是刨根問底地抓住一條線索狂奔。
這就像一條串聯電路,如果一個接口出了問題,整條電路都將是斷聯。
突然,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屍體!沒錯,就是屍體,一系列的猜測都沒有將屍體相聯繫起來。」
屍體意味着死者的身份,兇手不可能掩蓋一個人的過去。
「屍體或許就是突破口,弄清屍體主人的身份,找到死者的死因,或許整個案件也就遊刃而解了。」
「明天就是問審了,我必須趕在最終結果出來之前,洗刷冤情,打贏官司。看來,只能嘗試從屍體入手。」
許長壽感覺大腦清晰了不少,如同久旱逢甘霖。
處理完鏢局的大小事務,許長壽離開天青鏢局,走在長平大街上。
漸入深秋,天色微涼。
長平大街上已然陷入平靜,京都雖然流行夜市,但也有閉市的習慣。
許長壽噓着口哨,騎着快馬,獨自走在長平街上。
聽着風聲在耳旁低語,不時被迫吐出幾股霧氣。
俄頃,陰暗模糊的巷子裏,傳來幾聲哭聲
詭異的哭聲直敲人的靈魂,婉轉悽厲
「誰在那裏?」
許長壽先是一愣,不見人影,隨即下了馬,走到方才傳出哭聲的小巷。
「沒有人?那哭聲是怎麼回事?」
許長壽不禁疑惑,而後瞧見了長平大街上閃過一個人影,沒等他看清,那人影便潛入黑暗中消失了,伴之而來的,方才詭異的哭聲竟也隨之消失。
許長壽有些忐忑,一掃周遭,並沒有什麼異樣。他在黑暗深處來回踱步。
忽然感覺自己踩到了什麼東西。
俯下身,將東西撿起,然後又置於明處,以便看清東西樣貌。
「是一塊破布?」
起初他只覺得是尋常百姓家的抹布。
但仔細看時,破布雖然破舊,甚至顯得邋遢,破了幾個洞,可是材質卻不一樣,這塊布不同於普通的抹布,摸起來比一般的布料還要細膩,竟泛着些許輕香。
「絹質品?」
絹作為布料中的一種,又是非常珍貴的絲織品,材質細膩親膚,因此被許多達官顯貴家的夫人小姐所鍾愛,成為封建時代布料中罕見的奢侈品。
這樣的奢侈品被用來製成手絹,隨身攜帶。
「難道是方才閃過的人影掉的?」
許長壽猜測性的掃了眼周遭。
但他也意識到一個問題,誰會把隨身攜帶的東西扔在地上,極有可能是別人不小心弄掉的。
另一種可能,這手絹的主人故意為之。
但女子的哭聲又是怎麼回事?
帶着一系列疑問,許長壽回到了王府。
漸入深夜,舅媽和表姐她們已然熟睡。許長壽翻過院牆,回到自己的廂房。
忙活一天,甚是焦慮,他平躺在床上,漸漸進入了夢中。
是夜,
永樂縣衙,監牢。
沉睡中的犯人們被噩夢驚醒。
忍受着蟲子的叮咬,想要驅趕卻又力不從心,手上扣着冰冷的鎖鏈,目光中仿佛失了魂魄,顯得邋遢呆滯。
被石牆緊圍的牢房,風聲鶴唳,聽不到鳥鳴的尖利,而是被驚恐籠罩,被紛雜遺忘。
老鼠、蟑螂肆無忌憚的竄來竄去,時而發出齧齒啃食的怪聲。
黑暗深處的角落裏,呆坐着一名披頭散髮的男人,二十來歲的模樣天青鏢局主人李默然。
曾時俊秀的面龐已經模糊不清,他穿着髒亂的囚服,身軀倚在冰涼的石塊牆壁上,散亂的頭髮令他的眸光若隱若現,眼裏滿是憔悴。身上的衣服也已被鼠蟲啃食得面目全非。
月光透過牢窗,照在男人憔悴的面龐,漸臨寒秋,他深呼一口氣,霧氣騰騰,片刻又消散在黑暗中
張開嘴唇,似有力呼喊,卻似陣陣哀嘆。
鴉鳴之後,沉睡中的犯人們被迫忍受黑夜裏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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