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晚會表演完美落幕。
謝揚從觀眾席回來之後變得沉默了許多。
微紅的眼眶和低落的情緒,哪怕他極力掩飾,還是透漏出些許痕跡。
蘇淮沒有冒昧地問發生了什麼,但他直覺這件事或許跟祁緒有關,他不由地想起祁緒這個人。
蘇淮是s市本地人,其實他從小就認識祁緒,準確來說,他們是一個圈子裏的人。
祁緒這個人性格不太好,淡漠疏離,清冷孤傲,像是什麼都不放在眼裏。
他也確實有這個資本。
很小的時候,祁緒便是一種「我輩楷模」的模樣出現在他面前,他們這一輩的孩子都會被拿來和祁緒比較。
「人家祁緒」
「你就不能學學祁緒嗎?」
諸如此類的話,蘇淮都聽膩了。
所以他向來對祁緒沒什麼特別的濾鏡,甚至聽到他的名字就開始煩了。
他一點都不覺得祁緒長得帥,相反覺得他很臭屁。
但無法否認的是,祁緒無論是優越的家世還是他自身的優秀程度,都是普通人難以企及的地步。
哪怕他的性格不討喜,但他身上優秀的閃光點,足以讓人忽略他性格上的小毛病。
祁緒繼承了父母的優點,不管是學習能力,還是他的樣貌。
從小到大向他前仆後繼的人是一批接着一批。
向他表白的不僅有女生還有男生。
可蘇淮也未曾見過祁緒對誰比較特別。
甚至很厭惡別人的靠近,尤其是男生,認識他的人都知道,祁緒就是一個鐵直男。
他恐同,而且十分排斥有男生向他表白。
可也沒見他對哪個女生有意思。
像他這樣的人,蘇淮很難想像他會對誰動情。
蘇淮不止一次在想,祁緒喜歡的人到底是多優秀,才會入了他的眼,與他比肩。
而謝揚
在蘇淮眼裏,他和祁緒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們之間就像是有一條巨大的鴻溝。
這一點,恐怕謝揚他本人也清楚。
蘇淮忽然就懂得了,謝揚從未宣之於口的暗戀。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的這位昔日的老同學,如今的新朋友。
怎麼偏偏喜歡的是祁緒。
新生晚會表演結束之後,接着便是國慶假期。
舍友們都在晚會結束後直接回家了,只有謝揚留在宿舍。
想着國慶有三倍工資,謝揚打算這七天都到蛋糕店兼職,攢點生活費。
叮鈴——
謝揚給店長編輯的信息還未發出去,看到來電顯示,謝揚頓了一下,遲疑了很久才選擇了接聽。
「媽。」
「揚揚,在休息了嗎?」
謝揚:「還沒有。」
「你們學校也應該放假了吧?怎麼不來媽媽這裏住幾天?」
謝揚:「嗯,放假了。」
「媽媽已經好久沒有跟你見過面了,這次放假來媽媽這裏住幾天吧。」
謝揚微微皺眉,下意識地找理由拒絕:「國慶放假我有安排,可能」
「媽媽很想你,上次沒有送你上學,媽媽心裏很過意不去。」
「你在s大還適應嗎?」
「跟同學、舍友相處得怎麼樣?」
「媽媽很關心你。」
謝揚聞言,心裏一顫,久久沒有回話。
他已經很久沒有聽過媽媽這樣熱切地關心他了。
他一時覺得心裏沉甸甸的,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揚揚?」
「你還在聽嗎?」
謝揚:「在、在的,媽媽,明天我會來的。」
「那就好,小航說他很想你,還給你準備了禮物。」
謝揚只是輕輕地「嗯」了聲。
「媽媽明天一早就去買幾個你愛吃的菜,明天我們一起好好吃一頓飯。」
「」
隨着語音掛斷,謝揚看着屏幕里還未發送給店長的信息,逐字逐句刪除。
他不禁在想,媽媽剛才所說的想他,是因為真的許久沒有見面,想要知道他的近況,還是因為弟弟說想他,所以才有了這一通電話。
最終他還是心軟了。
只是這一晚上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媽媽的家,不是他的家。
在媽媽家裏,他也只是一個外人。
是麻煩。
也是尷尬的存在。
睡不着。
謝揚再次翻開手機,打開了s大的論壇。
映入眼帘的全是新生晚會表演的帖子,祁緒的名字不停地湧入他的視野。
謝揚挨個帖子點進去,又保存了不少祁緒的照片。
翻看了數條帖子之後,謝揚開始有了困意。
在睡覺之前,他習慣性地打開微信的添加好友功能,搜索了祁緒的賬號。
如往常一樣,並沒有任何改動。
困意來襲,謝揚迷迷糊糊之中不小心點了添加好友。
在意識到自己誤觸屏幕之後,謝揚的睡意嚇跑了。
他反覆看着屏幕里添加好友的界面,徹底地睡不着了。
為什麼沒有撤回的功能?
謝揚現在的心情很奇怪,七分懊惱,三分期待。
懊惱他這樣的舉動會打擾到祁緒。
又帶着一絲絲期待,想得到祁緒微信的好友位。
現在已經凌晨一點多了,這個時間祁緒應該已經睡了。
哪怕祁緒沒有睡着,看到他這條好友申請大概率也是會無視才對。
可謝揚還是忍不住,每隔兩分鐘就刷新一下手機。
期待有不一樣的結果。
這樣反反覆覆盯着手機看,帶着忐忑懊惱,和對明天去媽媽家裏不安的心情,直到凌晨四點多他才睡着。
一晚上輾轉好幾個夢境,睡醒的時候他就感覺到腦袋沉甸甸地疼。
謝揚睡眼惺忪地看着天花板,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已經十點了。
謝揚猛地坐起身,答應媽媽要去吃飯的,現在才醒,要來不及了。
同時他也想起昨晚手誤不小心添加祁緒微信這件事,連忙打開微信,刷新了下,並沒有任何微信消息。
謝揚不禁有些沮喪。
雖然他早就猜到了結果,但還是會因為不是他心裏面的答案而感覺到難過。
懸着的心終於是死了。
收拾好心情,謝揚只是簡單地帶了套衣服,背着背包坐上了公交車。
他的母親容蔓,二婚嫁給了s市本地人。
s市的消費水平很高,房價自然也不例外。
謝揚曾聽說過,媽媽和叔叔有買房的打算,他們現在住的這個小區已經是很多年前的老住宅區了,房子空間不大,而且離市區比較遠,上班通勤也不方便,綜合各種因素,他們希望在市中心買一套房。
自從謝揚知道這件事之後,他就跟媽媽說過,以後不用再給他生活費,他可以自己兼職賺錢。
只是媽媽無論如何都堅持要給他這筆錢。
謝揚索性就替她先存着。
其實謝揚還挺喜歡這片老住宅區的,這裏的生活很安靜。
他在樓下買了袋水果,緩緩上了樓梯。
這是作為客人應該有的禮貌。
謝揚輕輕按了下門鈴。
咔嗒——
大門緩緩打開,叔叔看見他時,原本興高采烈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
兩人沉默對視了幾秒,叔叔迅速揚起笑臉,說道:「來了啊。」
謝揚視若無睹,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叔叔好。」
「是哥哥來了嗎?」
小航從客廳里躥了過來,扒着門,看着謝揚很是高興。
叔叔摸了摸他的頭:「瞧把你高興的。」
小航笑嘻嘻地拉着謝揚的手,把他從門口拉了進來:「哥哥快來看,我和爸爸剛才搭好的積木!」
謝揚跟着小航身後來到客廳,看到他所說的積木,笑了笑:「小航真厲害。」
「是揚揚來了嗎?」
聽到客廳聲音的容蔓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她身上還穿着圍裙,看見謝揚很高興:「這個時間點來剛剛好,還有一個菜就好了,一會就可以開飯了。」
謝揚:「媽。」
「誒。」容蔓看着他手上還帶着一袋水果,嗔道:「來就來了,還帶什麼水果,來媽媽這裏不用買東西,又不是什麼客人。」
謝揚只是微微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容蔓看着小航拉着謝揚說話的樣子,無奈地說道:「這孩子知道你要來,特別高興。」
小航現在是情緒敏感的年紀,心事被媽媽暴露,羞澀難當:「媽媽你別說了!」
容蔓:「好好好,我不說了。」
聞到廚房傳來的焦香味,容蔓趕緊回到廚房去。
「小航,揚揚,去洗手吧,可以吃飯了。」
容蔓做了滿滿一桌子菜,有兩道謝揚愛吃的家鄉菜放在了他的面前。
這是奶奶教媽媽做的菜,謝揚嘗一口,便嘗出了奶奶的味道。
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嘗過奶奶做的菜了,只是記憶里熟悉的味道,刻在了心底。
容蔓笑道:「怎麼樣,還可以吧?」
謝揚點了點頭:「很好吃。」
容蔓:「那就多吃點,在媽媽這裏不用客氣。」
吃飯的時候,媽媽一直給他夾菜,謝揚內心有幾分觸動。
可能是他的敏感誤會了媽媽,想到這裏,他有幾分愧疚。
這樣溫馨的時刻持續到了下午。
謝揚因為沒有睡好,精神狀態一直很疲憊。
容蔓在給他收拾房間,那是一間小小的雜物房。
原本這間老房子空間就不大,也沒有準備客房,只剩下一間雜物房,原本連床都沒有的。
是奶奶去世的時候,媽媽把他接過來照顧過一段時間。
所以原本是雜物房的小房間多了一張床,也僅僅是多了一張床。
謝揚沒來的這段時間,這個小小的雜物房再次堆滿了各種東西。
媽媽一邊往外搬東西,一邊有些尷尬地向他解釋:「最近囤的東西有點多,家裏又小,沒地方放,所以就先放在了你的房間。」
謝揚沒說話,只是幫忙一起搬。
他覺得媽媽這樣做完全沒有問題,原本這間房就是為了囤積各種雜物。
小小的雜物間被再次清空,媽媽為他換上新的被褥。
房間很小,不開燈的時候很昏暗。
謝揚躺在床上,聞着空氣中淡淡的霉味,不透風的房間帶來的悶熱感讓他微微皺了下眉頭。
謝揚是在一陣爭吵聲中醒來的。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並不好,容蔓惱怒的聲音從客廳傳了過來。
「這道題媽媽都講過三遍了!」
「你能不能認真聽聽媽媽講題?!」
小航噘嘴:「我有認真聽的!」
容蔓:「一模一樣的題型,媽媽教了三遍,你還寫不出來?」
「他不願意學你這樣逼他有什麼用?」
叔叔勸慰的聲音響起,言語中不難聽出他對小航的心疼和溺愛。
容蔓:「就是他不願意學,才要逼着他學。長期放任下去,他更加不愛學習了。」
小航不喜歡學習,這個年紀正是貪玩的時候,他上課總是貪玩,不認真聽課,也不完成功課。
上學期小航的班主任已經喊過家長好幾次了。
可越是嚴厲的管教,小航對學習越是有牴觸的心理。
加上父母的寵愛,小航更是肆無忌憚。
為了督促小航學習,容蔓還送過他去補習班,可錢是交了,學習是一點沒跟上。
好幾千塊石沉大海。
後來,容蔓又試着請家庭教師,結果小航更加抗拒。
叛逆期的孩子,容蔓真的拿他一點辦法沒有。
容蔓和叔叔也難免互相抱怨起來。
對於孩子的教育,他們本來就有分歧。
加上平時比較溺愛,對孩子管得不嚴,導致小航的性格越來越彆扭。
謝揚沒打算出去看熱鬧,他就當作聽不見。
只是在他打算戴上耳機繼續睡覺的時候,隱隱約約聽見他的名字被提起。
聲音也忽然放小了很多。
謝揚忍不住輕輕走下床,貼着門板,想聽聽關於他的話。
叔叔:「既然謝揚過來了,就讓他這幾天帶帶小航唄,反正小航一向很聽他的話。而且他還要在這裏住七天這麼久。」
容蔓:「你這話什麼意思,揚揚是我兒子,住在這裏幾天又不礙事。」
叔叔:「嘿,不是你自己提的讓你兒子過來住幾天順便教教小航做功課的,現在倒不認賬了?」
容蔓:「我就是隨口說說的,再說了我還沒想好怎麼開口跟揚揚提給小航做家教這件事呢。」
叔叔:「你不是說了嗎,他是你親兒子,你這有什麼不好意思提的?你這麼些年給他這麼多生活費,供他讀書,零花錢什麼的,花了這麼多錢了,讓他教教小航又不是什麼大事。」
容蔓:「這哪能混為一談,哪怕揚揚願意,也要給他另外做家教的錢。」
叔叔:「行吧行吧,你看着給,咱們還打算去買房的。再說他都長這麼大的,總不能一輩子讓你養吧。」
容蔓:「揚揚沒主動問我拿過錢,你說話別太過分了。」
叔叔:「知道你心疼兒子,不說了。」
謝揚渾身冰冷,仿佛墜入冰窖。
他貼着門板緩緩蹲下,眼淚模糊了視線。
這世界上唯一愛他的人,已經不在了。
他應該深刻記住這一點才是。
而不是抱着可笑的期待,希望有人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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