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決絕

    忽然，一抹白色的衣角飄飛而過，一個劫匪敏銳地捕捉到這麼不同尋常的顏色，他大叫出聲：

    「老大，那小娘皮從後面跑了。」

    劫匪頭子眼神狠辣。

    「快去追。」

    那男人眼神凜然，他撲了上去，死死抱住劫匪的腿不鬆手，用自己的生命為妻兒爭取逃跑的時間。

    那劫匪眼神毒辣，嘴裏惡毒地咒罵着。

    他高高揚起手裏罪惡的大刀，一刀刀砍在那男人的背上，血液飛濺，森森白骨幾乎裸露在外。

    那男人的嘴角的嘴角溢出一絲烏黑的血跡。

    他表情痛苦，但是雙手卻沒有絲毫放鬆，嘶吼着。

    萬老二看不下去，眼裏滿是不忍，他跪倒在劫匪頭子腳邊，懦弱又卑微，乞求着他能放他們一條生路。

    雖然抓着劫匪的衣擺的手指一直在顫抖，卻沒有鬆開分毫。

    那劫匪頭子被他氣笑了，刀鋒換了個方向，直直抵在他的臉側。

    「裝什麼好人呢，若不是你，他們何至於善心打發額，有何至於落到如此田地。」

    萬老二紅了雙眼，緊緊咬着牙，抓的更緊了。

    那劫匪頭子沒了耐心，眼神划過一抹暴戾，他絲毫不顧及萬老二是他們的同夥，手一用力，伴隨着萬老二一聲慘痛的哀嚎，他的臉上頓時綻開了一個極深的傷口。

    就像第二張會露出討好笑意的嘴巴。

    看着萬老二疼得在地上打滾，他沒有絲毫憐憫，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看得起過這個卑微的男人。

    那男人再也沒有力氣了，他口裏吐出一大口鮮血，糊了滿臉。

    手臂也在慢慢脫力，瞳孔逐漸渙散，他死死望着原處，那是他妻兒逃跑的方向，眼睛慢慢瞪大，帶着對妻兒的最後一絲眷念長眠於世。

    終於，他揚起的頭顱猛然垂落，徹底斷絕了呼吸。

    那劫匪啐了一口，嫌惡地一腳踹開他那還保持着緊握姿勢的手，罵罵咧咧地詛咒着。

    另一邊，那婦人拼命奔跑着，手裏牽着一個小女童，懷裏還抱着一個更小的孩子。

    眼看着那些劫匪快要追上來，污言穢語已經飄到她的耳邊。

    她咬咬牙，將懷裏的小男孩塞到那女童懷裏，眼裏帶着破釜沉舟的決心和對孩子的戀戀不捨。

    她蹲下身，輕柔地撫摸着女兒柔軟的髮絲，眼裏噙着淚，貪婪地看着孩子那有些懵懂的眉眼，像是要把她刻進心裏。

    「小雲，你要記得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還有，爹娘永遠愛你。」

    說完，她騰地起身，不帶一絲留戀，決然的往回跑，迎上那些綁匪的利刃。

    她就這樣以一個母親的身份，用瘦削但堅毅的身軀擋在了孩子面前，雖並不高大，但仿佛足以遮擋一切風雨。

    小雲藏在遠處的草垛里，看着娘親被那些歹徒帶走，一隻手死死捂住嘴巴，臉被憋的通紅，即使眼淚划過臉龐，浸透了衣襟，她也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明明在不久前，她還在馬車裏面昏昏欲睡，爹爹寬厚的大手輕輕拍着她的背，娘親溫柔的聲音仿佛還在耳畔。

    馬車輕輕搖晃着，她很容易就想起了湖裏輕輕晃蕩的春水。

    可現在，爹娘都不在了，只剩下年幼的弟弟還在含着手指眼巴巴望着她。

    小雲緊緊抱着弟弟，像是抱住了她的全世界。

    那時，年幼的孩子並不知道什麼叫生離死別，只是第一次嘗到了苦澀的滋味，那味道，貫穿了她短暫的一生。

    不遠處出現了幾個身影，看到前面那個穿着白色衣物的身影，萬老二驀地瞪大眼睛，她也被抓住了嗎？

    那婦人被帶到老大面前，她看到了腳下的屍體，眼裏最後一絲希冀瞬間湮滅在巨大的絕望里，最後一絲光亮像是夜間忽明忽滅的蠟燭，閃爍了幾下，徹底消散了。

    她眼裏的絕望像是可以吞沒一切，足以讓任何人心碎。

    那一刻，暗夜無明。

    她扯了一下嘴角，臉上的神情似哭似笑，眼神蒼白又哀傷地望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那一瞬間，天地仿佛都靜默了一瞬。

    她難以置信地望着地上丈夫的屍身，眼裏的悲傷似要噴薄而出，所有人都以為她看到這一幕要悲慟大哭。

    但她沒哭，悲傷化作兩條細弱的小溪流流淌在臉側。

    所有人都收起了刀，玩味地看着這一幕，像是在期待着她什麼時候能崩潰。

    在他們看來，此時這個瘦弱的婦人不過是是掌中之物罷了，最大的倚仗也沒了，只能任人擺弄，對於他們沒有絲毫威脅。

    有人早就忍不住了，逐漸朝她靠近，貪婪地嗅着她的香味，臉上帶着陶醉的笑意。

    那婦人臉上的哀慟瞬間化為決絕，電光火石間，她拔下頭上的銀簪，狠狠扎入頸側。

    可是所有人都被她剛才的樣子迷惑，放鬆大意了，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竟沒有一個人來得及阻止她，就這樣看她的銀簪狠狠扎入頸側。

    青絲如瀑，飛瀉而下，她的眼睛猛然睜大，手裏的簪子掉落。

    剎時間，大股大股鮮紅的血液咕嚕咕嚕地冒出來。

    此刻，她已經喉管破裂，說不出一句話來，就這樣倒在了血泊中。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麼一個柔弱的女子竟如此剛烈決然。

    就算是死，也不會讓這群畜生碰到她分毫。

    人群靜默了一瞬，不知是誰先開了口，暗罵了一聲，本來以為艷福不淺，能占點便宜，可是誰能想到竟然會成這樣。

    無數的咒罵響起，幾人都不約而同覺得晦氣至極。

    只有萬老二縮在角落，一言不發，等他反應過來，眼睛酸澀，他臉上已經爬滿了苦澀的淚水。

    幾人就這樣簇擁着，大搖大擺地走了，嘴裏不乾不淨的調笑着，相互議論着哪家花樓的姑娘最漂亮。

    今天幹了票大的，相約着一定要好好喝兩杯。

    沒有一點剛殺完人的罪惡與慚愧。

    他們，就是一群徹頭徹尾的惡人。

    處理屍體的任務就這樣落到了萬老二身上。

    他顫抖着手，將他們死不瞑目的雙眼合上。

    他無力地跪倒在地，對着兩句屍體死命磕着頭，直到額頭滲出血來他也沒有停歇。

    他想要將他們臉上的血跡擦乾淨，可是他摸遍了全身都找不到一塊乾淨的布料，對啊，他這樣骯髒的人只會褻瀆了他們。

    多善良純潔的人，可是連死了都只能這樣帶着人間的泥濘離去。

    在這廣闊的天地間，萬老二茫然地四處張望，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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