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不要搞事

    豐緣地區，東北方向，不知名灌木叢。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稀疏零落的耐旱樹林沿着海岸線呈帶狀分佈，是秋葉鎮不可多得的風景區，由於地處偏僻，儘管面朝大海，但交通並沒有延伸過去。

    相較秋葉森林，這裏完全像是被遺棄的土地，沒有任何野外開發項目，沒有大片開墾的農田，更別提那些能否利用的自然資源。正是因為如此，秘密樹林成了精靈生息繁衍的天堂，到處充滿生機勃勃。

    秘密樹林，是牧雲給這片原野起的名字。

    在長滿雜草的山坡上，牧雲環抱雙膝凝視遠處的煙囪山，夕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微風輕輕吹拂他大海般深藍的頭髮，一切都很靜謐。

    在他肩上，有隻長得白色棉花翅膀的鳥兒蜷縮成團，將頭埋進去。看似睡覺，實際上青綿鳥正在練習「棉花防守」絕招提升等級。

    對於在小鎮沒經濟條件的人來說，身邊能有那麼一兩個至親，不用以地為鋪、以天為被就已經很不錯了。這倒不是牧雲胸無大志，主要原因在於他的身份——從疾病治療中心逃出來的特殊孩子。

    除了沒有本地戶口，居無定所，連活下去都成了問題。現在回想起卡那茲市疾病治療中心生活的那段黑暗日子，渾身就止不住顫抖，腦海不斷浮現幻燈片畫面：每天穿着病號服被關在黑屋子裏，接受針劑注射，遭遇各種慘無人道的暴力手段。

    雖然早就聽說過戒網中心的電擊療法，但遠不及這些打着疾病治療的幌子對孩子下手的白大褂醫生。他們意圖培養出擁有常磐之力、波導之力以及超克之力等諸如此類的能力者，為此不惜通過非法途徑從孤兒院、甚至是貧苦人家帶走不超過十歲的普通孩子。

    關於自己是怎麼進入疾病治療中心？

    牧雲絲毫沒有印象。

    這具飽受折磨的身體原本就不屬於他，當初躺在手術台上的牧雲已經死了，而他只不過是鳩佔鵲巢，一個因意外穿越的畢業實習生。別人穿越過來是開始逆天之路，而他卻忍辱負重，計劃如何逃離疾病治療中心的魔爪……

    「哥哥，發什麼呆呢？稻穀長得怎樣？」

    這時，柔弱婉轉的聲音將他從思緒中拉回來，轉頭一看是綁着卷馬尾的咖啡發色女孩，藍寶石似的瞳孔閃爍出夕陽餘暉。

    「是卡娜啊，我在想如何經營爺爺的麵包攤，如果試種的黑谷能夠收成，另外找艾瑪小姐她們家訂購秘制的無鹽黃油，說不定可以製作出更加美味可口的泡芙，到時候銷量大增，我們就有錢治療爺爺的哮喘了。」

    牧雲努力上揚嘴角，不想讓卡娜擔心。

    說實話，現在的狀況糟糕透了。自從爺爺哮喘復發，他每天早起晚歸騎着麵包攤前往秋葉鎮當街販賣麵包，而在這之前，必須到郊外的麵包加工廠和黑心老闆討價還價，購選一批新鮮出爐的麵包，有時還被百般刁難，惡意提高批發價。

    小本生意極容易受人擠壓，這點牧雲深有體會。

    如果沒有新的出路，長期以往販賣麵包賺取的利益僅夠解決溫飽問題，根本沒法存錢給爺爺看病。與其受人冷眼，還不如大膽自主創業，給身邊人帶來更好的生活質量。再者，他們經歷過窮到揭不開鍋的窘境，往後的日子沒有什麼可怕。

    但無論如何，他們一定要治好爺爺的病。

    對牧雲和卡娜來說，帕克爺爺不僅是救命恩人，更是這世界上最善良的親人，即使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也有着比自由還要厚重的恩情。

    三年前，牧雲帶着同是落難的卡娜逃離疾病治療中心，為了甩開身後的追兵，他選擇鋌而走險，朝着煙囪山的方向前進，怎料對方早已在山腳下的釜炎鎮提前部署人手。幸虧他發現得早，及時改道穿過秋葉森林，藏身在某處山洞。

    他們不敢接近秋葉鎮，害怕被疾病治療中心的人發現，餓了就摘野果子填腹，渴了就去河邊咕嚕飲水，越活越往原始方向倒退。

    那段老鼠過街般狼狽的經歷，難以忘懷！

    可自由就是那麼令人神往，不顧一切。

    最初穿越到精靈世界，牧雲睜開眼就看見兩三個白大褂醫生圍繞着他竊竊私語，好像在說實驗又失敗了，搖頭並動筆劃掉登記檔案的名字。隨後蒙面壯漢像提受傷小狗似的不耐煩，將牧雲丟回只有一個排氣扇窗的黑屋子。

    卡娜見人走後，扶起牧雲躺到床上，眼淚不爭氣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其實同個屋內，還有好幾個孩子，他們因為痛苦而麻木，誰也不信任誰，經常互相搶對方那點不夠塞牙縫的食物，但卡娜不一樣，她死死護住了自己和牧雲的饅頭。

    即便被其他孩子拳腳相對，依然也沒有鬆手。

    小小骨子裏透露出別的孩子所沒有的勇氣。

    牧雲無力地躺在床上，眼角莫名濕潤，要不是麻痹藥效的緣故，他肯定把這幫小壞蛋按在地上摩擦，怎麼可以狠心對待一個心地善良的小女孩？

    太可恨了！

    人性如此醜惡！

    這是他初次認識卡娜。

    從那一刻起，牧雲發誓絕不會再讓卡娜再受苦，就算是死，也要帶着卡娜逃離這個鬼地方，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幸好他做到了。

    其實成功越獄的時候，牧雲也將同屋的孩子放了出來，儘管有惻隱之心，但他還是有目的性，此舉是為了分散疾病治療中心的追捕力度，儘可能給自己和卡娜爭取更多的逃亡時間。至於那幫小壞蛋被抓到的下場，他沒工夫去衡量，之後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想當個好人，別人卻不領情。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管他呢！救出卡娜就行了。

    這個壞人，他當定了！

    誰敢欺負卡娜，牧雲跟他拼命。

    ……

    躲在山洞的第七天，帕克爺爺挖野菜發現了兩個髒兮兮的小孩，二話不說便將他們領回去，幫他們換新衣服，打理鳥窩似的頭髮，煮上一桌子葷菜。

    之後，他們相依為命，住在秘密樹林。

    歷時三年，牧雲覺得無比幸運，是卡娜的善良和溫暖刺破了黑暗，是帕克爺爺的付出和關愛幫助他們走出那段艱難的日子。也許上天是公平的，越是絕望的境地，越能患難見真情，這些對牧雲來說彌足珍貴。

    前世了解到的精靈世界，堪稱童話故事那麼美好。

    殊不知，這裏也有黑暗的一面，以及不為人知的犯罪。據統計，野外遇見精靈的危險性高達百分之八十，怎麼可能像小智一樣每次都毫髮無傷。正常十歲的小孩，對上一隻小拉達也未必有勝算，所以千萬不要小瞧野生精靈的殺傷力。

    ……

    卡娜見牧雲心不在焉，很快瞧出些許端倪：「哥哥，前段時間你是不是幹了什麼壞事？那封匿名信是你托關係呈交給聯盟協會的吧？」

    「額，什麼都瞞不過你！」

    牧雲調皮地吐吐舌頭，坦誠直說：「只要疾病治療中心還在，卡娜就有危險，我必須這麼做，否則他們是不會放過你的。明年你快要滿十歲了，總不能窩在這地方苟且度過餘生，哥哥得為你的將來打算。」

    「可是你呢？哥哥！」

    卡娜撲進牧雲的懷裏，嘟着嘴巴賭氣：「今年你十一歲了，早就過了出去當訓練家旅行的年齡。如果哥哥不從這裏走出去，卡娜寧願留在這裏。」

    「好好，哥哥知道了。」

    牧雲拗不過這個古靈精怪的妹妹，心中似乎有所打算，等麵包攤成功營業，他就踏上協調訓練家的旅途，為接下來的事情展開新的方向。這片試驗一年才成功的黑谷農田，眼看就要收穫累累果實，關鍵時刻得小心謹慎。

    青綿鳥突然警惕，發出尖銳的叫聲。

    按照以往，肯定是有人闖進了秘密樹林。

    牧雲有種不好的預感，連忙抄起自製工具朝着林梢晃動的方向跑去，循着傲骨燕的叫聲很快找到事發地點，是一群精靈偷獵者。

    他們正在大肆發射逮捕網抓獲野生精靈，即使是很有骨氣的傲骨燕也難以抵抗武器，它們紛紛敗下陣，幾乎潰不成軍。在這座秘密森林裏，沒有比傲骨燕群體更為團結的集體了。如果連它們都無可奈何，那這些偷獵者就無法阻擋了。

    「卡娜，沒必要對他們客氣！」

    牧雲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準備繞後偷襲。

    「交給我吧，得讓他們嘗點苦頭。」

    卡娜將淺藍色外套綁在腰間，步伐矯健地鑽進旁邊的草叢，找到受傷無法動彈的傲骨燕以及其他躲藏起來的小精靈們。

    就在精靈偷獵者喜嘗勝果之際，蛇紋熊們使用潑沙掀起一股沙塵暴，遮擋住他們的視線。隨後傲骨燕群體恢復體力，接連利用電光一閃的速度從偷獵者手中搶走逮捕網發射炮，看上去就像塵霧中不斷織成的電網。

    這還沒完，偷獵者因為吸入毒粉蛾的毒粉，全都使不上勁來。他們想反擊是不可能的，這些混入潑沙的黃色毒粉，讓人根本無法察覺。

    「幹得好！該我們上場了！」

    牧雲靜候已久，對着站在肩上的青綿鳥下達指令：「對準車軲轆使用冰凍光線，全部封鎖退路，我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話音剛落，青綿鳥低空滑翔，俯衝到最佳距離，於口中凝聚一團純白光球，釋放五道相互纏繞的冰光橫掃眼前的三倆越野車，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根本沒暴露自己的蹤跡，這是經過逐年累月訓練出來的成果。

    接下來，只要派出一隻傲骨燕把君莎小姐帶過來，往後的事就無需他們露面。犯罪分子自會有法律制裁，他們繼續默默守護這片秘密樹林。

    天色漸晚，牧雲和卡娜走在回家的路上。

    「卡娜，使用常磐之力還難受嗎？」

    除非情況緊急，否則牧雲是不會讓卡娜這麼做：「剛剛你和野生精靈溝通得還不錯，進攻指令相當出色，因為有你在，野生精靈才會和我們和平共處。這能力方便是方便，可治癒小精靈的傷勢會消耗自身能量，頭疼加劇。」

    畢竟，常磐之力並非卡娜天生的能力。

    這種後天性強加於精神肉體的人造力量往往是有副作用的，稍微使用不當就會被反噬。他們曾經在疾病治療中心見過活生生的例子，人造能力者失控，最後殫精竭力而死亡。

    「哥哥，我沒事，差不多習慣了。」

    卡娜背着手慢慢踱步，一路哼着小曲，臉色蒼白卻洋溢着幸福。對她來說，能幫上哥哥的忙，比什麼都開心，因為……小仙女是哥哥的天使。

    「……」

    牧雲不知為何，隱隱擔憂。

    他在疾病治療中心接受改造失敗，沒有獲得任何白大褂醫生所期望的能力，可身體到現在仍然時不時會莫名抽搐，疼得直冒大汗。

    卡娜怎麼可能比自己好過呢？

    她一定有事瞞着，不想我為她分神煩憂。不行，得想法子緩解卡娜的痛苦。牧雲這樣想着，立即裝作肚子不舒服，讓卡娜先和帕克爺爺吃飯，撒腿跑到茅房後面的稻草堆，四腳朝天地進入夢鄉。

    身為穿越者，他怎麼可能沒有系統。

    只是這個系統談不上系統，反而像是黑夢一樣的存在。只要進行有意識地睡眠，牧雲就可以進去這裏面，他將其稱之為夢境世界。

    這地方依舊老樣子，黑乎乎的伸手不見五指，無論是遠處還是近處的景物，唯有輪廓起伏不定，連一絲風也感覺不到。前方高高的崖壁上面，鑲嵌着復古的櫥窗，各種奇形怪狀的獎盃擺放於此，基座所寫的文字被黑霧纏繞，看不清寫的是什麼。

    牧雲左右四顧，發現沒有異動，乾脆趴在玻璃上睜大眼睛使勁瞄，他就不信沒有線索。如果估計沒錯，這應該是成就獎盃解鎖系統，不給提示的那種。

    不給提示，無異於瞎子摸黑探索。

    猴年馬月才能解鎖第一個獎勵？

    真是簡直了，明顯有捉弄人的成分。

    牧雲咬牙切齒，一拳捶打在玻璃上面。

    噗嗤噗嗤，類似放屁的聲音猝不及防地迴響，仿佛水面的漣漪不斷擴散，輕得如同蚊子釘在皮膚上的動靜，給人的感覺是那麼不真實，卻又如此清晰入耳。

    黑影倏然閃現在他身後，發出驚悚的笑聲：「天還沒黑呢，就想背着我偷獎盃，這世上可沒有不勞而獲的果實。」

    牧雲脫口而出：「mmp……嚇死我了！」

    這廝到底是何方神聖，每次都要來這麼一出，身形輪廓如同影子神出鬼沒，從來就沒有正經過，不是嚇人就是裝死，好歹也換點新花樣。

    穿越過來的第一天晚上，牧雲糊裏糊塗就進來了。那時這傢伙自稱魅影，吹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情……

    然而他說的鬼話，比拼命氪金更不靠譜。

    成就未知，獎盃拿不到，這是要畫餅充飢，拖個十年半載豈不自斃？越獄的時候，找他幫忙，結果出個不痛不癢的主意，差點沒把命搭進去。

    這傢伙，充其量就是假的系統化身。

    他怕不是猴子派來的逗比，每次以牧云為樂。

    一年前提供的種田方案，步驟非但是錯的，連野生農作物的特徵都搞不清楚，擺明成心給牧雲添堵，結果花了兩個月才找到傳說中的黑谷。儘管這種黑谷極耐惡劣環境，容易養活，但想要有產量的話，必須開墾出肥沃的土地。

    當初牧雲面臨的難題是，秘密樹林周邊的沙性土壤大都屬於鹼性，也許是因為靠近海邊的緣故，可以說是相當貧瘠。

    為了改善這點，牧雲趁着幫帕克爺爺收攤的閒暇之餘，特地繞點遠路，拖兩個麻袋到附近的能量方塊工廠悄悄收集渣滓材料回來發酵，深埋地底進行催肥工作。卡娜知道後，黃昏時分叫上樹林裏的精靈夥伴，帶上麻袋接應他。

    過程雖然吃力不討好，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們開墾出來的兩畝地成功變成黑土地。

    與此同時，黑谷的育苗實驗也在稻草屋取得初始階段的成效，接下來只要引水灌溉農田，種植步驟就可以進行了。之後還是在卡娜的幫助下，成群的大顎蟻利用挖洞技能打通附近河流和農田旁邊相連的水池，保證灌溉水源充足。

    這些事情實施下來，都少不了卡娜的能力。

    擁有常磐之力，讀取精靈的思想並與其溝通，說不定可以讓精靈是第一生產力成為現實，倒是省了很多沒必要的麻煩，確實是個好用的能力。不過牧雲有私心，他寧願走點彎路，也要保護卡娜。

    頻繁使用不屬於自己的能力，終究是有代價。

    牧雲不願意把卡娜當成種田發家的工具。

    所以此時此刻，他心中萌生出一個新的想法。

    「喲喲，還mmp呢！」魅影偷偷笑道。

    「別鬧，我找你有正事，認真聽我講行不行？」

    牧雲真受不了黑影，飄忽不定轉的頭暈目眩，還能不能好好玩耍：「我打算參加秋葉鎮舉辦的小精靈競技杯，獲得冠軍會有五萬聯盟幣獎勵，到時候用這筆錢在鎮裏租個小鋪面，訂購二手烘焙機器開張。」

    「你覺得有搞頭嗎？」魅影冷不丁地拋問。

    「當然有哇，我利用冠軍的熱度趁機在秋葉鎮範圍內推銷新品麵包，促進銷量增長，短時間應該可以賺取第一桶金，治好帕克爺爺的病。」牧雲自信滿滿。

    「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你不要搞事……」

    「死鬼，能不能把話說完再消失？」

    「我再重申一遍，老子叫魅影！」

    「霉蟲要是靠得住，母豬都會上樹了，在下不跟你貧了，告辭！」牧雲一陣激靈，憋着尿意衝進茅廁，終於放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