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霎那繁花 四

    待荀向回到城內，花濡已經被步散等人抬下去由吳家隨軍的一個小姑娘看着，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不計其數但好在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陳縣令從駐守的北門回到軍營，花淵也從東門暫時撤離。花瀛瑟縮着看着眼前面色凝重的一干人等：「那……那……接下去若是南越在進犯，南門怎麼辦？」

    步散冷笑着看着他，這種人到底怎麼會是花家的人？荀向看着步散眨了眨眼，示意「純天然的。」

    她清了清嗓子：「步散你帶着一對人和陳縣令一起去北門，花……」她一下沒想起來那個花家新收的小弟子叫什麼名字，於是指了指那個少年，「小哥哥你還好嗎？還好的話也帶着一隊人去幫花將軍守東門。」經剛剛的單挑，一眾親眼看到的已經對荀向這個小姑娘嘆服了，而一眾沒有親眼看到的，已經從眾口紛紜里直接把她當神了。對於她的佈防絲毫沒有異議，「那麼就這樣，南門我來守。」

    臨散會之前，陳縣令問道：「那個……向姑娘，天絕聖人他……不知……」

    荀向大抵知道他想問什麼，直截了當的告訴他：「師父他去晉寧了。這裏我來守，我在，城在！」雖然只是從之前花濡接到的戰報略知一二，陳縣令一聽荀向的話大抵也能猜到能讓弟子獨自前來，晉寧的戰況要比麗海慘烈的多，而向靈犀那一句「我在，城在」也令他安心不少，這座城、這些人，他們要拼死保住。

    三月十四日，荀向正式接替花濡鎮守麗海。

    三月十五日，兩軍再次交戰。麗海城外又是一片修羅場。

    三月十七日，南越軍退。荀向捂着腰上的劍傷，看着滿城百姓歡呼。花濡晃着他空蕩蕩晃着的左衣袖站在真箇人髒得和泥地里剛滾起來的頑童一般。

    荀向突然凝神，覺得有一股非常強大的陰暗污穢之氣正在逼近，她吸氣運轉周身內力，再仔細辨析卻又什麼都沒有。「或許是太累了。」荀向搖了搖頭。

    四月初五，荀向接到師父的傳信，南越已經從晉寧、洱山等多地撤離番禺。

    四月十日，南越國軍向中州溫氏遞交降書，番禺之困終是解了。

    四月十八日，荀向跟着溫氏支援軍一起回中州。她昂首闊步，成了眾口相傳的小英雄。

    中州，聖賢莊內。除了入學時各家相送，再沒有這般熱鬧的景象了。

    荀向草草結束了中州王宮的接風宴，迫不及待地奔到城外的聖賢莊，只見一眾同門都站在門外，就連一向看荀向不順眼的溫路都扭着脖子以側臉示人緊挨着齊杼身旁。他鼻孔張得老開，像是怒了的牛，發出哼哼聲。溫路瞥了一眼荀向，「回來了。」短短三個字說完就立刻轉過身去，像是見了什麼會讓人長針眼的東西，他拂了拂衣袖，進了聖賢莊內。

    荀向心道：「您老這算什麼意思……」心裏還沒吐槽完溫路這陰陽怪氣的態度，就被昔日同窗的一眾小友團團圍住。

    蘇子凌：「可以啊，一個人跑去做英雄了！」

    宋逸：「太不夠義氣了，你一個人上陣殺敵，留我們在這耍筆桿子！」

    蘇珖：「靈犀，靈犀，你太厲害了！」

    衛札：「回來了啊……」真的是惜字如金的武呆子。

    衛瑤一拳打在荀向肩上，如同嬌嗔：「女俠，救命！」一向假小子做派的衛瑤此刻柔情調笑惹得眾人大笑。

    荀向：「你們怎麼知道我要來？」明明之前她只是傳書給了花言卿，將番禺的大小事務都告知了，順帶提到想到聖賢莊看看大家，卻不想她悄無聲息的來，卻是興師動眾。從進門起她目光頻頻看着花言卿，眨了眨眼，意思是：「怎麼回事？」卻沒等來花言卿的隻言片語。此刻再也憋不住了。

    「別在這裝！」蘇子凌假作嫌棄，「有未婚夫了不起啊？」說着從背後推了一把花言卿。

    荀向只以為是大家從哪裏得來了消息，說不定是同在番禺的齊二師公說的，卻萬萬沒想到是花言卿說出去的。從小到大，花言卿沒少懟她，一個尊師重道的乖寶寶，一個放浪形骸的小魔王，雖在大事上相親相愛，但平時兩個人沒少掐架吵嘴，可謂相愛相殺。荀向實在難以想像花言卿是用什麼語氣告訴大家她要回來的。她飛快地在腦中腦補了幾個場景，頓時抖落一身雞皮疙瘩。

    花言卿被蘇子凌推到荀向跟前，還是一貫那張讓人冷到瑟瑟發抖的臉。就像是在吃黃蓮，他皺着眉抱了抱荀向：「總算習的武沒完全被你用來捉雞摸魚。」

    荀向回抱的時候，心裏還是懵的，在腦中迅速將花言卿的表情和溫路做了一個對比，然後很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二師公回來了嗎？」荀向問。

    花言卿：「回來了，比你早兩日，被那些污穢之氣所傷，現在掌門（伏燁）正在給二師公療傷。」

    蘇子凌：「不過說來有些奇怪，以二師公的武功怎麼會被陰暗污穢之氣呢？」

    蘇珖：「可能是在戰場上內里消耗太大，一下子被污穢之氣偷襲了吧。」

    蘇子凌點了點頭，還沒開口，宋逸說道：「那這污穢之氣也太聰明了些。」

    荀向表示贊同，但陰暗污穢之氣專挑孱弱之人入侵，習武之人在氣血虧空的時候被偷襲也不是沒可能，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說明，就算是習武也不能完全抵擋陰暗污穢之氣的侵襲，看來她之後還要回瀛洲問問爹爹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在沉思間荀向被蘇子凌一把抓了胳膊：「走，我們出去玩去！」

    蘇珖在後面毫不留情地給了弟弟當頭一擊：「子凌，你怎麼能像對男人似的對靈犀一個小姑娘。」

    蘇子凌疼得立刻捂住腦袋：「阿姐，你對弟弟下手也太狠了！」

    「哈哈哈——」

    一群人久別重逢，又是邊境凱旋，鬧到很晚。

    荀向喝了點酒，臉蛋紅紅的靠在花言卿肚子上，花言卿躺在蘇子凌的腹部，蘇子凌和蘇珖靠在一起，其餘衛瑤、衛札、宋逸等人已經橫七豎八，或枕在手臂上睡得鼾聲如雷，或斜靠在窗欞邊搖搖欲墜，亦或是抱着桌子角拎着半瓶酒晃蕩……

    荀向看着眼前的一群人，滿屋子的酒香醉的她想打嗝。迷迷糊糊間也就枕着花言卿睡了過去。待天蒙蒙亮的時候一下子被衝進來的溫路，嚇醒了。

    溫路意外地沒有長篇大論教育他們，只是面色凝重，比他長篇大論訓人要可怕得多。如果他是這麼一副面孔訓人，可能她會有點怕——當時的荀向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還在心裏小聲嘀咕。

    溫路嚴肅地叫走了花言卿，其餘的什麼都沒說。

    「他，就這麼走了？」蘇子凌的眼都沒有完全睜開。

    宋逸：「三師公居然沒有教訓我們？」

    荀向聽了這句話，才恍然覺得不對勁！見荀向一下竄起來，其餘人一下子也面色凝重——出事了，出大事了，出了一件和花言卿有關並且讓溫路已經無暇再教育他們的大事！

    一群人付清了酒錢，連忙奔回聖賢莊，卻不見花言卿的身影。

    「二師公，言卿呢？」荀向進了齊杼的房門。

    齊杼臉色慘白，但人的精氣神還好。他半靠在床榻，此時聞聲轉向荀向。

    「靈犀，花家夫婦去了。」

    「去了？」她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什麼叫去了。等她愣了半響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的腦子就剩下「不可能！」滿腦子的「不可能！」

    她傳書給師父的時候，師父還說一切安好的，師父沒理由騙她！

    是的，師父沒有理由騙她，「一切安好，南越軍退」，既然如此，他們贏了，打退了南越覺得突襲，一切安好，明明贏了，花伯伯夫婦怎麼就去了呢？怎麼就死了呢？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荀向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問齊杼發生了生麼，卻看不到自己已經被淚打濕的整張臉。

    齊杼拉着荀向坐下，像是兄長一般摸着她的後腦，輕拂着，安慰她：「言卿不會有事的，相信我，言卿他會挺過去的……你們都是好孩子，相信二師公，言卿不會有事的……」

    再見到花言卿時已經是五月初五。

    荀向從他們從小住的小茅屋裏出來，正看見花言卿站在谷口的老槐樹下。那棵老槐樹已經歲數很大了，反正據師父說，從他父親的父親出身在這個山谷的時候就已經有這顆老槐樹了。樹皮龜裂，但生命力還是很強，也很粗壯，葉子很大，投下一大塊陰影，花言卿就穿着花家標誌性的花布衫站在樹下，整個人是暗的。他身上背着花伯伯的箭，站得筆直。

    聽二師公說，他們剛告訴他的時候，言卿紅着眼一下子沖了出去——她猜，那時候的花言卿一定不是以往那張冷冰冰的臉，他像是一把火，熊熊烈火。

    後來花言卿被師父帶回了番禺，師父也留在番禺。但師父不讓她過去，師父沒說理由，她也就沒有問。因為有些問題，不說可能是為了她好。她一直以為花言卿是知道的，為什麼師父不讓她也去番禺，可在徐州大牢花言卿揪着她的領子惡語相向的時候她才恍然明白，原來花言卿和她一樣什麼都不知道。

    此時，荀向看着花言卿站在老槐樹下，突然想起了他們小時候在樹下習武打鬧的場景，兩個小孩子清亮的聲音和此刻樹下陰暗的人影重疊在一起，就像是眼前發生的事情。

    花言卿：「我走了。」

    荀向：「嗯。」

    花言卿還是無知山谷的人，但他從此將長留番禺，擔起整個番禺之主的責任。

    花言卿抱了抱荀向，「師父會在滇池幫我，你好好留下來看家。」他的語氣帶着一絲笑意。

    荀向想多說點什麼，可話到嘴邊，只有這三個字最重要：「你保重。」

    「好。你也是。等一切都好了，你來滇池看我和花吟。」

    「嗯，我還要嫁到滇池來呢。」

    花言卿笑了笑。起碼在荀向的印象里，花言卿從來沒有這麼溫柔地笑過。

    後來在瀛洲地宮的那些年，荀向細細想來，才發現番禺這仗南越人打得魯莽且愚蠢，或許師父和花伯伯他們早已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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