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幸福是突如其來的驚喜

    今天是大年初一，對於中國人來說，人們對於過年總是有着特殊的情感。因為過年就意味着團圓，小孩子們也會在這個日子裏收到令他們欣喜的紅包。在這一天，陸七年會和他的父母一起去給住在農村爺爺奶奶拜年，對陸七年來說，爺爺奶奶的形象總是陌生的，這兩個人在自己的生命里出現的少之又少。事實上其他人和他的爺爺奶奶也是一樣的，對於陸家的這些個親戚，陸七年是認不全的，就連他第一次見到爺爺奶奶，也是等到陸七年父親事業蒸蒸日上的時候才見到過。

    陸七年一家剛進門，一堆親戚便圍了上來，把他的父親擁在最中間，陸七年的父親倒是很愛和他們聊些農家的樂事。其實在早年的時候，陸七年的父親幾乎算是被趕出家門的，當時那些親戚們都躲得遠遠的，沒人願意和陸七年的父親說話。

    回去那段悠長的歲月，那時候陸七年父親還沒有長出蒼老的皺紋和白髮，十八九歲血氣方剛。他的父親愛上了同村的一個女人，至於那個女人叫什麼名字，陸七年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對於那個時代來說，愛情這個東西還是很敏感的。在他們偷偷相愛後不久，陸七年的父親最終還是沒能克制住自己，那晚風清月朗，一場衝動之後，那個女人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紙終究包不住火，很快便成了這個村裏的一樁醜聞。後來陸七年的父親便被趕了出去，大概是走的時候很窩囊，所以現在回來時，多少有點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的意思。

    這個姑那個姨的把陸七年給圍住，然後又是夸長的好看，又是誇成績優秀。陸七年向來是最討厭這樣的場面，因為對方恨不得連自己撒尿都能夸上一句比一般人尿的遠，當然對於這些血脈和自己有着連接的人，陸七年還是一一禮貌的去回應。

    轉過身，陸七年看見門口坐着一個邋遢的小女孩，那是他三姑家的孩子，陸七年走了過去從兜里拿出了糖果給遞了過去。那個小女孩大概也就四五歲，倒是也不怕生人，陸七年拍拍手示意抱抱，那個小女孩在拿過糖果之後倒也樂意被陸七年抱。陸七年用餐巾紙去擦那個小女孩的鼻涕，然後那個小女孩抓過剛才擦過鼻涕的紙往陸七年衣服上蹭，陸七年倒也沒有生氣，反倒是他三姑一把就要抱過來將她痛打一頓。

    陸七年就這樣抱着這個小女孩，此刻他在想，安若素小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

    你知道麼？其實我一直做着這樣的一個夢，在夢裏，我看見你站在門口，手裏拎着老舊的箱包，額頭上長滿臉皺紋。我看見你流着眼淚把我緊緊地摟在懷裏，我想掙開卻又想被你緊握。

    雖然是大年初一，屋外接連不斷的鞭炮聲卻並沒有讓這個家變得熱鬧起來，安若素家裏前前後後也就來了那麼兩三個人，顯得冷冷清清的。除了簡單的花生瓜子，安若素什麼也沒有準備，事實上也沒錢準備，就連春聯也是將就着去年的。周圍家家戶戶都傳來親友拜訪時的歡笑聲，這片平常灰暗並散發出陣陣難聞氣味的土地，此刻也變得討喜可人。

    安若素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去親戚家拜過年了，因為她不想再受到別人的白眼。記得有一年過年的時候，安若素和她的奶奶去她表叔家裏，然而安若素的表叔和表嬸，因為害怕安若素和她的奶奶向自己借錢，就找了個藉口將她們兩個給趕了出來，從那以後安若素再也沒有去過親戚家拜年。

    自從她的奶奶變得愚痴之後，家裏的大小事情也只能自己一個人去照應。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那些原本說過的狠話，都在年三十的那天晚上，消融在了滾燙的眼淚里，然後滴入塵埃的深處，不見了蹤影。大概是恨不起來了吧，大概那些所謂的恨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

    安若素剛送走了親戚，正在為滿桌的果殼垃圾而發愁，她的奶奶興許是餓了，便抓起了桌子上的果殼胡亂地往嘴裏塞，安若素趕緊攔住，然後迅速地把果殼清理掉。安若素的奶奶就這樣盯着她，然後嘴裏不停地說着餓，冰箱裏根本就沒什麼菜，打開了也是一股難聞的氣味，僅剩兩三根已經發蔫的青菜就這樣安靜地躺在冰箱裏，還有半桶細面不知道已經放了多長時間。

    拿着那兩三根青菜和半桶細面，安若素正準備為奶奶下一碗麵條，廚房裏的調料有一樣沒一樣的，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安若素緊鎖着眉頭，然後一股腦地把僅剩的那點東西全到了進去。

    過了一會，熱騰騰的湯麵出了鍋，然而份量明顯只夠一個人吃，安若素摸着自己已經餓得咕嚕咕嚕叫的肚子，然後還是義無反顧的把麵條端給了她的奶奶。這碗湯麵單從外觀上就已經讓人沒了食慾，然而她的奶奶還是大口大口地吃着像是珍饈美味一般。

    此時的安若素就這樣呆呆地看着，這個天天和自己鬥嘴，說自己是賠錢貨的老東西，這個和自己多年以來，共同艱難地支撐這個家倒而不散的奶奶，以後的日子該怎麼辦？安若素的心裏也沒有這個底，她平常雖然堅強，但是說到底也還只是個孩子，後來她乾脆不去想這個問題，能過就過吧！過一天算一天。

    安若素收拾了碗筷，掐算着日子，今天父親該出獄了，這個在自己生命中消失了好幾年的男人，會再一次的出現在自己的生命里。轉過身，安若素把碗筷放進柜子裏，然後再一次來到客廳，他的奶奶還是呆呆地坐在那裏，然而旁邊卻多了一個人，安若素一下子愣住了，站在她奶奶旁邊的那個人並不是她的父親，而是那個她早已遠嫁的母親。

    安若素的母親，穿着華麗而昂貴的衣服，臉上沒有蒼老的模樣，她紅着眼眶，站在那裏看着安若素，然後眼淚一下子忍不住地湧出來。安若素的母親輕輕地叫着安若素的名字，她的母親一下子衝上去一把摟住了她，然後哭到哽咽。安若素沒有太多的話，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說了句：媽，你回來了！她不知道該怎樣去應付這樣的一個場面，安若素曾經幻想過她的母親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但是她從沒想過該以什麼樣的情緒去面對。安若素的母親就這樣緊緊的摟着她不放，然後安若素的父親也拎着大包小包走了進來，她的父親剛走進門，就把大包小包往旁邊一扔，然後跪到奶奶身邊，抱着奶奶嚎啕大哭起來。安若素的父親，同樣也把安若素緊緊地摟在懷裏，安若素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涌了出來。

    她的母親剛剛繼承了那個人的遺產，算着日子便回了國，接着去接安若素的父親出獄。她的母親還是愛着她的父親的，大概是當年真的快活不下去了。兩個人見面的時候，沒有想像中的那些怨恨和怒火，就像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一路上寒暄打趣。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其實很多事情都在時光的長流里被看淡了。

    安若素的母親從車裏拿出大袋大袋的蔬菜和肉食，轉身便進了廚房，而安若素的父親，則拉住安若素的手，示意坐在自己的身邊，詢問這些年來家裏的事情。安若素告訴他的父親，自從那件事情發生了以後，整個家便倒了，家裏的親戚也便沒了什麼來往！每年也就那麼兩三個人會過來看一看，自己也不再出去拜年怕受別人的白眼。奶奶是三十那天晚上傻的，她就站在你原來上班的廢舊廠房那裏，她說他要等你回來過年。說到這裏的時候，安若素的父親再一次嚎啕大哭起來。奶奶還是呆傻的樣子坐在那裏，只是會一直笑着看着安若素的父親。

    都說世態炎涼，最涼不過人心。其實很多情感都經不起金錢的衝擊，那些我們曾以為堅固無比的東西，原來可以輕易的就被摧毀。那些你得勢時的奉承和親近，不過是虛偽的客套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