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月軒中,一隻滾燙的青銅觀音熏爐被打翻在地。玫妃看看自己被燙紅的手指,卻不覺得疼,「這狐媚子到底使得什麼浪蕩招數?哄得各個男人都服服帖帖!」
「或許真是因為有幾分像鴛兒吧。」沛凝支支吾吾地答道。
清風院的鴛兒本不過是個出身低微的娼妓,不知怎的,竟得了凌棲遲的青眼,幾乎日日沉溺在那煙花之地。若不是礙於王爺的身份,恐怕早就將她娶進門了。
「呵!一個郡主竟落得要靠一個娼妓爭寵?」玫妃一臉不屑,可一想到自己惡氣未出,不由得怒火中燒。
「你不是信誓旦旦說墨煙微刺殺王爺嗎?如今弄巧成拙,反倒害了我們!」
玫妃斜睨一眼沛凝,語氣雖不見任何起伏,沛凝卻嚇得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王妃恕罪,妾身……妾身……」
沛凝一時語塞,若雲說的繪聲繪色該當不會有錯。還有凌棲遲手上的傷也是頗為奇怪,怎的好巧不巧就趕在這時候給燒傷了?
可此事連甄姑姑都不追究了,若還咬着不放豈不是擺明了和煜王叫板?
「沒用的東西!今日若是沒個主意,就把二王子送到渡月軒來。你在家好好的想清楚了!」玫妃看沛凝畏畏縮縮的樣子,更加可氣。手腕一甩,青花瓷杯來帶着滾燙的茶水悉數摔在了沛凝身上。
一聽到「二王子」三字,沛凝噗通一身跪在地上,腦袋嗡嗡作響。上次自己這兒子被送到渡月軒後,高燒不退,差點送了命。若還來,她那體弱多病的兒子怎麼受得住?
一心只在兒子的身上,沛凝根本顧不得細想,欠了欠身道:「恕妾身冒昧,王妃大可趁着王爺不在府上時,直接去會會那墨煙微。她一個亡國奴,王妃有何忌憚的?」
「可若王爺追究起來?」
「王爺何時與王妃計較過?即便計較,王爺不也得看您父親烏洛蘭將軍的面子?大不了就是冷上幾日,換墨煙微一條命都是值當的。」
這話玫妃倒是頗為受用,若是她烏洛蘭氏偏向皇帝一邊,凌棲遲可能連命都難保。他絕不會蠢到與烏洛蘭氏為敵,這也是玫妃無論多出格,仍舊盛寵不衰的原因。
至於被冷上幾日,她就更是不在乎了,反正她的心也不在凌棲遲身上。若能出了悶在心中許久的惡氣,這又算得了什麼?
「那便尋個日子,我好好與墨煙微敘敘舊。說起來,我還真有好些貼心話要和她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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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陽光還尚算溫柔,懶懶地灑在渡月軒里,拂去世間煩惱。凌棲遲雖未曾再來過,但憑着上次眾目睽睽之下將墨煙微抱回習風築。院裏的丫鬟小廝也不再敢給煙微臉色看,小院裏的生活倒是難得的悠閒愜意。
墨煙微本懶懶的倚在美人塌上欣賞院中的一池碧綠,一縷荷花清香襲來,門哐當一聲被撞開。
「妹妹倒是悠閒?」
尖利的聲音嚇得煙微心跳一墜,循聲看去,玫妃已領着沛凝氣勢洶洶進了院內,身後十幾個小廝將習風築圍得水泄不通。
「姐姐怎麼得空來習風築?」煙微心叫不好,暗舒一口氣,儘量穩住心神。
「我來!當然是要你的命!」
這一次,倒是直截了當。她一揮手,進來兩個小廝毫不客氣地將煙微的胳膊架起來,整個人摁在地上。
「這個是姐姐親自為你選得,妹妹嘗嘗還合不合胃口?」玫妃冷然一笑,將手中的黑色瓷瓶在煙微眼前晃悠,濃烈的氣味彌散開來。
這味道煙微依稀記得是血玲瓏,她隨父親征戰南疆時曾見過,那是一種即刻致死,且死後肌膚潰爛的毒藥。
她瞪大眼睛盯着玫妃,眼中儘是難以置信,「刺殺之事已經清清楚楚,王妃為何一定要揪住不放?」
「你這狐媚樣子,是死到臨頭都不知悔恨?」玫妃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拍打蒼白如紙的臉頰,直到白皙的臉上漫出紅霞一片,方滿意地收手。
她媚眼一瞥,所有的小廝丫鬟立刻會意退到習風築外,偌大的院子只留下煙微、玫妃、沛凝三人。
玫妃端坐在藤椅上,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輕笑,「你既如此糊塗,姐姐就讓你清醒清醒。隱哥哥的事,你要如何解釋?」
「陳隱?」
一杯涼茶潑了過來,穩穩噹噹灑在煙微的臉上,冷意直鑽心底。而更讓煙微心戰膽寒的是『陳隱』二字。
至那日北蕭皇帝一封聖旨,陳隱,這位南月國的皇帝悄無聲息成了歷史的塵埃,再無人敢提起。
如今驟然提起已是恍如隔世,煙微偷偷打量着眼前的美人。突然發現「玫歆」這個名字也頗為熟悉。或許就在在南月皇宮時,曾聽陳隱提起過。
「歆兒?歆兒?」煙微自言自語地呢喃,她依稀記得陳隱說過有個青梅竹馬名喚歆兒,是個傾國傾城的女子。
「歆兒豈是你這狐媚子能叫的?」玫妃對這兩字極其敏銳,即使幾不可聞的聲音,她也盡收耳中。
「枉隱哥哥對你深情厚誼,如今他剛離世,你便迫不及待地一會兒王爺,一會兒將軍?」
「他還……」
他還活着!墨煙微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猶豫再三,還是垂下眸子。有些秘密她只能埋在心裏,即便是擔着狐媚之名,她也只能受着。
「他已經死了!死了!」煙微顫抖着反覆強調,是在告訴玫妃,亦是在告訴自己。
「那你就該去給他陪葬!」玫妃聽到這話,反而勃然大怒,臉色一時漲的通紅,一時又白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