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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〇二回天界寺帝王詢夢兆毗盧閣宗泐話寶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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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接上回。

    東方煙熅(1),夜盡闌珊。朱樓深處燈花未眠,坤寧宮主已展鳳顏。

    話說此時,馬皇后正端坐於坤寧宮大殿之上。遙見她頭戴鳳冠,內着黻領(2)中單,外套黃錦翟衣(3),前身正中繫着蔽膝(4),腰束副、大、革三帶,腳穿五珠青綺如意舄(5)。近瞧時,又見其面施珠翠容花,耳掛金珠排環,手持白玉穀圭——儼然一副盛典儀容。

    大殿之下,內監二十四衙門掌事太監與後宮六局一司諸位尚宮俱已到齊,恭聞其詳囑祭事巨細。

    「今日各家職守之事可都牢記於心?」馬皇后一面將剛剛閱過的一冊《壇祭牒要(6)》遞與朱福,一面朝殿下眾內官問道。

    各職署齊應:「是!」

    「今日乃我大明歲星第二度周天始祭,事關王朝大運,你等內廷二十四衙門(7)與後宮六局一司(8)切不可有絲毫懈怠。此間如因失職而失了我皇家體面,本宮定將拿其問罪。」

    「我等謹遵皇后懿旨。」

    所謂「歲星」,即木星,又稱太歲。自打西周以來,咱的老祖宗就已神知此星公轉周期為一十二年,此期視為一周天。而今,乃洪武一十三年,正值大明王朝第二輪周天之始。按民間說道:這便是帝國的本命年,極易命犯太歲。

    偏偏這一年的開端竟是一場誅滅亂黨的殺戮——依那傳言,恐非祥兆。

    帝王驚夢由此而生,皇后憂慮自然深重。

    「司禮監代掌事何在?」她舉目朝內廷二十四衙門一列人員顧盼而去。

    聲未擲地,一中年太監忙出來回應:「小的司禮監代掌事趙達恭請娘娘示下。」

    「速傳本宮懿旨——蒙皇上隆恩,今日壇祭大典,凡六品以上外命婦皆須出席,家中滿十三歲之長子或長孫亦須同往。巳時整於社稷壇西側拱券門(9)外簽到列仗。」

    「遵旨。」趙達領旨,隨即而去。

    馬皇后的目光轉向了六局一司,喚到:「尚儀局(10)掌事何在?」

    被喚的是一年輕女官。但見其穩穩上前回應:「小的尚儀尚宮裕婉,恭聞娘娘示下。」

    「差人速往東西六宮傳本宮旨意,各處妃嬪,無論品級高下,皆須隨本宮前往社稷壇參祭,各宮凡年滿十三歲皇子亦須隨母同行。辰時三刻於坤寧門外列仗候旨。」

    「遵旨。」裕婉受命即去。

    馬皇后朝眾人環視一遭,最終目光落在了太監堆兒里。「都知監掌事陳景留下候命,其餘各署掌事各司其職。一併退了吧。」

    各署一併應了諾,依序步出大殿,只留下陳景站於殿下候命。

    這小奴一時間甚難明白,皇后娘娘只留下他一個負責引道的掌事太監所為何事,於是便瞻前顧後靜候下言。

    直等到眾人俱已退出殿去,馬皇后才開口喚了句「近前說話」。

    「這……」陳景略顯猶疑,故而將目光瞅向朱福。又見朱福對其使了眼色,示意他麻利些。於是,便趕忙應了個「是」字,倒騰步子湊上前去。

    馬皇后慈容含笑,問道:「本宮有兩件小事交付於你,不知你可能辦好?」

    陳景雖有遲疑,卻不得不應承道:「但……但請娘娘吩咐便是,小的定會全力而為。」

    「好。」馬皇后點頭,欣然一笑,「過會子百官入朝,相機當着眾臣工的面兒恭請魏國公徐達入謹身殿吃茶。」

    「是。」陳景一面細細玩味話中深意,一面乖顏巴望着馬皇后,等待後來指示。

    旋即,只見馬皇后打袖袋裏掏出一紙尺書交與他,並囑咐道:「安排完後,你速往天界寺,親手將此信交與皇上。」

    陳景接過尺書,如同丈二和尚,一時尚未緩過神兒來,便聽聞馬皇后催他速去辦理。因而,便立馬唯命是從地將那信箋揣入懷中,匆匆去了。

    見其跨出門去,馬皇后輕輕嘆出一口氣來。

    這時,朱福在一旁壓着聲氣開了口:「娘娘,您估摸着此事……?」他話到嘴邊,卻一時不知如何措辭。

    馬皇后沉聲沉氣地問道:「你是想問,本宮當真吃定那信中言語會被人透漏與燕王?」

    朱福搔搔耳根,黠然一笑,回說:「小的這點心思,娘娘果然一猜就中。」

    「會與不會,不試怎知?」馬皇后說着,緩緩站起身來,「最遲不過今晚,便可見端地。」

    ……

    話說另一頭。朱元璋的車輦自出端門,便一路向西而去。沿途穿街過市越秦淮,行了七八里,徑自來到龍光門內的冶山腳下。

    此地雖叫山,卻非疊嶂層巒,不過僅是一處緩坡小丘而已。然此丘卻不容小覷——其地處金陵龍脈,乃是這千年古都發祥的源頭。早在春秋時期吳楚爭霸那會兒,金陵尚為大荒之地。吳王闔閭為大造兵器,特遣使者尋精銅礦脈至此。時至其子夫差承襲大位,更是得此山精銅鑄就出千古聞名的「干將」與「莫邪」兩柄雌雄神劍,便下令據此丘設官治,興建起一座冶城,「冶山」之名由此而來。隨後,越國滅吳,范蠡據此城為延伸,築越城;一百四十年後,楚威王熊商得此地,擴築金陵邑;又過一百二十年,秦王一統六合後,為殺此地帝王氣,改金陵為「秣陵」……

    又是四百四十年,自吳王孫權再建石頭城定都,改秣陵為建業;此後,東晉司馬睿、南朝的宋武帝主劉裕、齊高帝蕭道成、梁武帝蕭衍、陳武帝陳霸先相繼在此稱帝,此城已是六朝古都……直至八百年後,此地來了個朱元璋再稱吳王,始建大明王朝,當年冶山已歷經近兩千年滄桑,目睹了無數風流人物來來去去,述說興亡。

    此刻,透過轎窗望去,那帝王不免感慨萬千,各中情愫更是伴隨那曾經滄海波瀾起伏,悵然激盪。

    卻說眼前,那冶山之上乃是一座歷經數代王朝不斷興建起的宮殿。前元稱之為「大元興永壽宮」,朱元璋曾幾次想易其名,卻一直未想出個合適的名號來。不知為何,直到數年後才喚其為「朝天宮」。

    朱元璋此行的目的地,大明國寺、全國五山十剎之首「天界寺」就比鄰此宮之東,以朝廷為引領天下果蔬花木繁育所特設的「多栽軒」園圃相隔而望。因此時晨暉縹緲曦色慾濃,故而更覺繁榮在望。

    依照馬皇后囑咐,車輦和護衛們都在距廟門十丈之外止了步。慶童掀了轎簾,隨後朱元璋便在其攙扶下落了地。

    立身之時,正聞寺前密林深處鳥語爭鳴,連同那寺院裏傳來的陣陣木魚之聲在耳際悠然迴響。

    隨後,他隻身沿着腳下的青石小徑,淺嗅林間縷縷幽蘭之氣朝寺院徜徉而去,每走一步,都會聽得那木魚悠轉而來。聲音入耳,更使他身心空釋,似千山肩頭去,如大夢方覺醒。

    此刻,朱元璋終於明白:這正是馬皇后刻意交待慶童「要隨行之人在寺門十丈之外住足」,且讓這皇帝獨自入寺的良苦用心。

    身處清寂,漫步而來,朱元璋心中油然生出無限感慨,舉步間一首《如夢令》由感而出:

    『原來愁煩鎖縛,只鄰天界一步。

    夢盡晨鐘處,初見來時心路。

    遲悟,遲悟,猶幸未到遲暮。』

    餘興未盡,朱元璋已不知不覺行至一處石階前。抬頭望去,只見得「天界寺」的匾額赫然懸在眼前,再看那匾下的寺門,竟然如候客至一般默然俱敞。兩側更有一聯,頗有深意:

    『心生妄、念作假、雲起不知何處家;

    天有界、法無涯、夢盡方見彼岸花。』

    朱元璋拾級而上,跨進廟門。放眼望去,一條青石小徑朝寺中蜿蜒而去。曲徑兩旁的蓮花燈幢里長明燈清光尚燃,那燈幢左右各九,共一十八座。

    那般景象,頓使他恍入夢境。於是,便尋着那燈火和一陣陣輕叩心門的木魚聲行到了一處雙門大敞的佛堂前——此處喚作「毗盧閣」,那木魚之音便是打此閣傳出。

    朱元璋立於石階之下,朝閣門內仰望而去,最先入目的便是那佛堂正中高坐的三尊如來金身像。

    早年身寄佛門的他深知那三佛謂何:居於正中的便是毗盧遮那佛,乃世如來「自性像」,世稱「真身」;其左是如來的「受用像」,又稱「報身」;其右則是其「變化像」,復曰「應身」。

    眼望三佛,朱元璋自覺合十雙手欠身三拜。正當他拜畢之時,那木魚之聲也隨之而止,接着,便打佛堂里傳出一位老僧的吟詠來:

    『一夜東風扣佛門,青燈候盡已是晨。

    僧寮本非龍棲處,來者必是尋夢人。』

    那詩中之言,頓時撩動了朱元璋心弦——雖曾寄身佛門數載,卻從未見過這等高僧,想必今時定是真佛前來點化於他。

    於是,他趕忙拾級而上,奔至廟門前。立身時,就如同當年小僧模樣朝佛堂內躬身一拜,垂首相訴:「我佛大悲,聖僧大智,弟子如淨前來告罪……」

    這「如淨」二字是朱元彰早年出家時的法號,僧者皆知。

    「尊駕而今已成定國安邦之志,世受萬民擁戴,試問何罪之有?」

    朱元璋抬頭望時,只見那和尚正面朝如來真身,背朝他穩坐蒲團之上。

    然,此般漠視之舉非但沒有觸怒這位生性暴戾的帝王,反使他如似個高堂下伏過的稚子倍生懺念。因而,他未假思索地回道:「弟子一心要江山圖治,天下歸心,不惜以殺戮取之,故成大罪。」

    朱元璋此言一出,那僧者竟琅琅大笑。旋即,但見他緩緩站起身來,轉身朝朱元璋走來。

    朱元璋定睛相望,只見那僧者身高七尺,肩寬體胖,雙耳垂肩。一對濃眉黑如毫穎,雙目之神燦如彎月,眉心裏長着一顆「吉星痣」,儼然就是一尊活佛。細看形色,便知他應近古稀之年。

    此人正是先前馬皇后與朱元璋提及的「季潭大師」,俗姓周,法號宗泐。

    笑聲盡時,宗泐已踱至朱元璋面前,隔着門檻,一邊朝朱元璋伸手引領,一邊慈眉笑說:「自古王道焉同佛道?即非桀紂之主,怎可妄自菲薄?」

    朱元璋見宗泐向他攤開手心,便如迷途之子將自家手腕放入其中,傾訴說:「可弟子近日卻常招惡魘纏身,怪力亂神,恐非祥兆。」

    宗泐朝他搖頭一笑,引其入了門來。一邊朝一側僧堂走去,一邊說道:「所謂夢魘,多是神迷所惑,與我佛一述便可散去。」

    舉步之間,二人已入僧堂。

    卻說像是早已預知有貴客到訪,僧堂窗下的羅漢床上已然置了茶台,且擺好了別致的茶器。床邊探手可及之處,放置着一個炭爐,上頭坐着一隻砂銚子,銚嘴處已見縷縷蒸氣裊裊而出。

    宗泐引朱元璋於羅漢床東側落了座,轉身打爐上提起銚子,一面泡茶,一面笑說:「此物乃貧僧雲遊烏斯藏之時,於那茶馬古道所拾的過往茶商遺散之茗,貧僧為其取名曰『身是苦丁』,又叫『五福茶』,糟粕之物,不知尊駕可願嘗否?」

    這高僧果如馬皇后所說——言行慎緩。區區一盞茶,既然喚作「身是苦丁」,又何來的「五福」呢?此中玄虛,必有深意。看來,欲問其道,尚需些耐心才是。

    於是朱元璋盡力壓住滿心急訴之事,笑說:「弟子當年挨餓之時,就是那草根樹皮也曾瘋攮過,如此難得之物,弟子嘗之甚幸。」

    宗泐點頭笑應:「常聽聞尊駕雖已為至尊之人,可一日三餐卻依舊如庶民樸素。今日一見,果非虛傳杜撰之說。」

    朱元璋爽然一笑,道:「大師過講。庶民溫飽尚有不足,弟子豈可貪享紈絝與膏梁?」

    「善哉!善哉!」宗泐欣然而笑,點頭致意,「國有此君,眾生福也。」說罷,便將沏好的茶水雙手奉上。

    朱元璋接過茶盞,回敬一笑,正欲飲時,但聽宗泐開口道:「慢些,慢些。」朱元璋不明其意,但聽下話,「此茶當分五口飲之才好。」

    朱元璋聽聞,笑問:「難不成,這便是大師將此茶喚作『五福』的緣故?」

    宗泐笑而未語,只管抬手請茶。

    朱元璋會意,捧盞近口,只覺茶香清新緩緩沁入心脾,又見茶色有如翠玉,便目現陶醉之色。一番輕嗅,緩緩入口,卻頓如吞了黃蓮一般皺起眉頭連連叫苦。

    宗泐開懷大笑,慢條斯理地問道:「可有尊駕身世之苦?」


    這一問,直抵帝王五內。一時間,原本荒蕪之心,頓如風濯雨潤百感叢生。漸漸地,一股莫名的酸觸竟似草尖兒上的露水,晃晃悠悠溢滿心頭……也湧上了雙眸。

    但見其含着淚光,痛快呼出一股子愴然之氣,滿面愁苦頃刻化作霽月光風,笑淚相織復飲下第二口。

    宗泐再問:「可是還苦?」

    「苦。卻又異於方才之苦。」

    「可曾有你身世之苦?」

    朱元璋暢然一笑,隨後又痛飲了兩口,宗泐又如斯問了兩次,朱元璋均是回答如初。直至第五口,他連同杯底的茶梗一併抿入口中,終了依舊爽然叫苦。見茶盡杯空,宗泐復又開懷大笑,問到:「此苦可否痛快?」

    朱元璋亦開懷大笑:「痛快!痛快……」他一邊痛快作答,一邊雙手叩捂顏面痛快抹去兩眼淚花子。

    宗泐隨之長舒一口氣,推心笑說:「佛祖雲,人有八苦,曰『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和那五陰熾盛』——也就是『困惑苦』。然,其中五苦尊駕均已痛快嘗過,但不知眼下所剩三苦為何?」

    聽這一說,朱元璋更是恍然大悟,五內俱敞。當即回應:「依此生從來至去之序,當只剩『老、死』二苦,還有……困惑之苦。」

    宗泐點頭,深表認同:「人之於世,從生到死,諸事看不開,各種困惑便會相伴始終。試問尊駕,至於老、病之苦,可怕否?」

    朱元璋坦然大笑:「怕,甚怕!」

    「怕則生憂,憂則生惑,惑則迷心,心迷則神亂吶……」宗泐說着,又提壺為朱元璋倒了一杯清水,「尊駕可是為解那夢魘而來?」

    「正是。」隨後,朱元璋將那個令他不寒而慄的夢境與宗泐盡述了一番。宗泐聽時,眉頭若有所思。然而聽其述畢,只釋然一笑。

    朱元璋誠心求解:「方才得見大師,弟子更知那夢絕非無稽幻象,亦非憑空之兆。故而,還請大師指點迷津。」

    宗泐靜靜點頭,問道:「尊駕可知那夢中所現之神鳥為何物?」

    「弟子不知,有生之年從未見過如此雙瞳神雀。大師博學古今,想必應有所知?」

    宗泐道:「尊駕應知《尚書》所述「后羿射日」之事?」

    朱元璋點頭相應。

    「依尊駕適才描繪之相,此鳥應是當年那九烏之一,因其雙目之中皆生雙瞳,故稱「重明鳥」。」

    「重明鳥?重明——難不成是預示來日將會出現兩個大明?」朱元璋妄揣於此,頓生惶惑,不免自語,「難怪夢中更有逆子攻城……」

    「唉……此中深意只有天知,尊駕萬不可憂心自擾。」宗泐忙作慰解,「此鳥現身,另有他說也未可知。」

    「還請大師作解。」

    「話說昔時那金烏身中后羿之箭,幸被我佛收於座下清修佛法,歷數萬年劫渡半化佛身,常游四海,遍傳佛音,佛曰『妙聲鳥』,並賜佛號『歌邏頻伽。』傳說其曾寄於堯帝廟堂,護佑社稷。後世賢君舜帝之目亦生雙瞳,便為此佛轉世之身。」

    朱元璋聽罷,頓時轉憂而喜,急問:「如按大師所言,此鳥現身當是吉兆?」

    宗泐笑而未答,而是轉問:「尊駕可知,那神鳥所現之山何名?」

    「名喚『覆舟山』。」

    「大唐太宗曾有言『民,水也;君,舟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斯當為帝王之警也。」

    朱元璋道:「弟子定當銘記五內,承告後世子孫。」

    「然尊駕可曾看清那神鳥口中所銜之物為何?」

    「似是一塊錦襴。」

    「這便對了。尊駕可知那覆舟山上曾埋葬一聖僧遺物?」

    朱元璋聽聞,當即目露驚異之色。因為,他曾聽聞臣下說及那覆舟山上本有一唐代高僧衣冠冢,逝者法號「玄奘」……想到此處,他忙問道:「難不成那錦襴乃是玄奘法師遺物?」

    宗泐再度點頭,道:「話說當年高僧玄奘為渡眾生之苦,歷盡千難萬險,只身前往天竺國求取佛法。我佛為表其虔誠之心,特授真經六百六十卷,並另賜佛衣一套,以護他歸途平安。殊不知,這佛衣真相實為兩物,一者袈裟,披於肩頭可正僧者儀容,避除邪穢;二者便是那錦襴,圍系腹前,可暖身驅寒,盡除災疾。然此物如今竟於尊駕夢中現世,並被那重明鳥所銜朝西方而去……此中玄機,貧僧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

    朱元璋再作追問:「至於夢中那護駕的少年與那朱色門楹?……」

    宗泐眉頭皺起,再三搖頭說:「非貧僧不肯明示,只緣貧僧一生修行之功僅止於此——不過,依貧僧之見,他們當是你今世之造化,未來之果報。倘若那十八年壽數之說當真如此,想必當是尊駕該予造化之時了。天機難揣,事在人為,貧僧相信,只要尊駕安守敬畏天地與蒼生之心,來日之事,自有天心護佑,大道公裁。」

    「大師所言極是。」聽此一笑,朱元璋漸漸鬆了一口氣,親手提壺為宗泐斟下一杯茶水,「聽聞大師之解,弟子此心倍覺釋然。回首平生各中圖謀,為國為己常動殺念。如今雖早已過了那不惑之年,卻依然迷惑蒙心,諸多所為常想不通功罪對錯。」

    宗泐端起茶盞,示意朱元璋舉杯共飲,但聽其娓娓道來一首詩讖:

    『由來多是兩難全,何將此生對愁眠?

    他人飯後等閒事,卻擾帝王數千年!』

    詩罷,二人互敬,相繼將手中茶水一飲而盡。

    置盞時,宗泐又道:「過錯,過錯,錯當思過,思而成惑,又添一錯。不被過去所累,方能看清真我。」

    朱元璋聽罷,肩頭似卸千斤擔,心中如沐三春雨,數年來種種迷心障目之惑頓如九霄沉霾瞬間隨風散盡,於是他當即起身朝那宗泐拜了又拜,誠心陳謁:「今日幸得大師開釋,真乃佛祖垂憐。為報尊師大德,弟子還朝定傳詔諭,於我大明廣推佛法,以報佛恩!還請大師任我國師,助我治世,以昭佛法普化萬民。」

    宗泐仰聲長笑,扶着朱元璋連聲推卻說:「使不得,使不得啊——不過貧僧倒是以為,尊駕若想尋治世之道,儒學當首。」

    朱元璋恭言問道:「大師既出佛門,為何舉賢之時卻另薦他家之術?」

    宗泐道:「治國應舉才識之人,若論大才之眾,儒家為尊;興邦須以教化育人,若問世教之術,儒學是本。此皆是佛道兩家無所及也。」

    朱元璋以為宗泐是在藉故推辭,便忙籠絡到:「大師之言,弟子甚同。然論民心教化,亦當善其性,需行佛法相助,方可成大功。還望大師勿再推辭。」言罷,朱元璋拱手再拜。

    宗泐忙扶起眼前這位虔誠的帝王,解釋道:「尊駕,萬不可折煞貧僧。非貧僧存心推拒尊駕盛情,實因貧僧另有大功尚未圓滿。」

    這「大功」二字聽得朱元璋眉頭疑雲漸生,追問:「卻不知大師所謂「大功」為何?」

    「說來也巧,此事正與那玄奘法師有關。」

    這話中之玄機頓使朱元璋心生好奇,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眼前這位高僧竟與那已故了七百餘載的大唐僧者有何淵源。

    宗泐看破了朱元璋內心的疑惑,於是解釋說:「可還記得佛祖所賜玄奘真經之數?」

    朱元璋不假思索地回答:「共六百六十卷。」

    「正是。只可惜,他當年還朝之時,只帶回六百五十七卷吶。」

    「莫不是中途遺失?」

    宗泐點頭道:「確是如此。當年我佛授他之經確為全宗之數,然待其還朝之時途經信度河,突遇風浪,致使經書意外落水,分明看見其中兩卷被驚濤挾卷而去。」

    朱元璋不解:「如此說來,那玄奘法師當年帶回之經應是六百五十八卷才是。」

    「應是如此——可誰知,當將那經書打撈上岸細數之後,竟發現還有一經不知所蹤。」

    「卻不知這所缺三者為何?」

    「乃大德之《文殊》、大智之《真空名義》和那鎮國安邦之《莊嚴寶王》三經。」

    這三經之說聽得朱元璋滿心驚異,尤其那最後一經頓使他訝然瞠目。

    「十年前,貧僧師兄,也就是本寺前任住持慧曇法師曾請旨出使西域尋法,不知尊駕可記得此事?」

    朱元璋道:「確有此事,難道說當年慧曇法師也是為尋這三部真經而去?」

    宗泐點頭應道:「確是如此。」

    「可慧曇法師當年請旨只說前去尋法,對那經書之事並未透露分毫……」

    宗泐笑道:「尊駕本是重佛之人,倘若直言相告,恐會勞師動眾啊。」

    朱元璋恍然大悟,道:「可慧曇法師一去十載,至今杳無音訊……」

    宗泐一聲嘆息,道:「貧僧也是剛剛聽聞——慧曇師兄當年一路西行尋經,一直尋到了海上僧伽羅國,可剛到那國月余便染了急症,至今圓寂已有九年了。」

    朱元璋惋嘆:「阿彌陀佛!大師一片精誠之心,實令弟子痛哉!」

    「萬望尊駕莫要過於戒懷。凡事想來,各中自有定數。」宗泐說話間從窗邊的經櫃中取出一本名為《真空名義譯註》的錦封經籍,交與朱元璋道:「兩年前貧僧前往西域佈道,竟偶得這其中一卷真經,現將此抄譯之本呈贈尊駕,願我佛大智保尊駕免受眾惑之擾。」

    朱元璋接過那經,如獲至寶,甚是欣喜,轉而又問:「方才大師說尚有大功未成,莫不是要再度西行,尋那《莊嚴寶王》與《文殊》二經?」

    「確是如此。」

    「既是如此,弟子當遣士衛護從,以保大師平安往返。」

    宗泐一聽連連推卻:「使不得,使不得。這取經之事須漫道修渡之功,若因此而勞師動眾,那便成了貧僧罪過。」

    朱元璋上下打量宗泐一番,擔憂道:「可大師年事已高……」

    宗泐開懷大笑,反問:「使命未成,貧僧怎會往生極樂?」此言一出,引得朱元璋也會心大笑。

    「若尊駕實在放心不下,可遣派三十六位僧者,代貧僧先行前往那僧伽羅國,以迎取慧曇法師僧寶回歸我東土,待其歸返之時與貧僧在西域會合可否?」

    「如此也好。」

    卻說此後,二人又是一番推心置腹更是不在話下。

    約至寅時,朱元璋方拜別了宗泐。

    待他興沖沖跨出寺門時,慶童遠遠就迎了過去。只見他躬身呈過一封信函,說道:「皇上,皇后娘娘差人送來的尺書。」

    「所為何事?」

    「老奴不明。」慶童刻意捏着那信箋兩邊兒,躬身將其斜擎到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扯過那信,慶童倒也很識相,恭恭敬敬地退避到了三步之外候着。

    當朱元璋拆閱之時,只見那函中寫道:徐達到京,妻已代召其于謹身殿候見。帝欲善其事,當先尋故賞。另,若皇上令棣兒就藩之意已決,望乞叮囑徐達代為善導孩兒。

    閱畢,朱元璋將那尺書隨手塞進袖中,入輦回宮。

    欲知端地,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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