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為什麼？

    洪水滔天，漫上四野，齊天高的巨浪拍翻了地上的樓宇，捲起了水上的漁船，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的水面上，僅僅飄着幾塊浮木。

    碩大的雨點還在不停的落下，水面越漲越高，已經漫到一座大山的半山腰了。

    「吱吱！好多水。」一隻同體雪白的小老鼠探出頭，它的額頭上長着黑色的花紋。

    「不知道姐姐怎麼樣了，我要去看看她。」

    小鼠躥出洞口，飛快的向山的另一邊跑去。

    那裏有一個小院子，小院子裏有一個小木屋，木屋裏住着一對神仙眷侶。

    這裏很高，洪水還沒有漫到這裏來，房門緊閉，屋裏卻傳來些許爭吵聲，小木屋的門下有個小洞，是它挖的，每次來看姐姐時，它都會從這個洞裏進來。

    小老鼠偷偷爬進去，一個俊朗不凡的高大男子，穿着一身長袍，臉色如水，一邊的牆上掛着一把紅色的巨大的長弓。

    「你和河伯妻子的事，我知道了，又何必來作賤我。」床上坐着一個女子，這是小老鼠第一個見到的人，也是它一生所見，最美的女人。

    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艷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

    而這樣一個絕美的女子，正在流淚，兩行清淚從臉頰滑落，沾濕羅衣。

    「酒後亂性，娘子要罰要打，這條命拿去就是，切莫再說這些絕情的話。」

    男子直挺挺的跪在女子面前，低頭認錯。

    「我不想打你罰你，亦不想與你有任何瓜葛。」

    小鼠爬過去，沿着床腳爬到女子身上，伸出爪子，輕輕擦去女子臉上的淚痕，「姐姐莫哭，鼠兒會一直陪着你的。」

    「我傷了娘子的心，已是罪人，若娘子因我傷痛淚流，后羿萬死猶輕。」

    「后羿后羿，大水快漫上來了，你趕緊想想辦法啊，姐姐會受傷的！」小鼠已經聽到了洪水拍打山體的聲音，隆隆作響，好似要把這裏的全部都摧毀。

    「白毛陰陽鼠何在！」

    門外一聲大吼，震散了那隆隆的水聲，猶如驚天霹靂，蓋過世間的一切。

    「姐姐，我一會兒就回來找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小老鼠蹭了蹭女子的臉頰，一溜煙跑到門外。

    「天災以停，你不去救人，還愣着作甚？」

    這是一個戴着斗笠，拿着木鍬的大漢，在他身後的天空中，有着漫天神佛，齊齊的看着地上一團不起眼的小小白色身影。

    「可是姐姐她，我要陪着姐姐。」

    小老鼠抬起頭，相比於其他它不認識，沒見過，不清楚的人，它只想守着嫦娥，這個待它如同姐姐般的絕美女子。

    「荒唐！你豈能置天下蒼生不顧！嫦娥自有眾神照顧，天下間唯有你，可聞得所有氣息，速速帶着眾仙去救人！」

    大漢聲若驚雷，狠狠的瞪着小老鼠。

    「那，那你們要好好保護姐姐，不能讓任何一個人傷害她。」

    「去吧，去吧。」雲端上首，一個頭戴珍珠冠，身穿黃袍的人輕輕點頭。

    小老鼠不舍的回頭看了看小木屋，粉紅色的鼻子動了動，「跟我來！」

    它是世間嗅覺最靈敏的，世間萬物，一切東西，它皆可尋得方位。

    一片茫茫的大水中，一隻白色的小鼠掙扎着，「在下面！下面有好幾個！」

    一道白光落下，一尊天神站在水面上，「知道了，去尋其他的吧。」

    「我在水裏游不快，你們帶着我，我好好找快一點。」

    小鼠着急的喊，好多人，好多人，好多人因為它發現的晚而來不及救，這這麼死了。

    「大膽！七彩祥雲豈是你一隻老鼠能上的，還不快快救人！」

    豆大的淚滴從它眼角淌下，它繼續拼命的游，拼命的找。

    「哈哈……你看那隻老鼠好像生氣了，游的這麼快，哈哈哈……」

    「哈哈哈……它還真為那些人擔心啊，哈哈哈……」

    雲端上傳來嬉笑聲，此時天空早已放晴了，十個太陽升起，把天空映的無比美麗，一片片的彩霞，好像要燒起來一般。

    人很多很多，小老鼠一刻不停的尋找，一個，又一個，太陽發出強烈的光，曬乾了地上那無邊無際的洪水。

    整整一年，它都在尋找，累的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終於，終於沒了，我可以回去了。」

    小老鼠休息了一會兒，又爬起來，拼命的往小木屋跑，它的速度很快，在土地上的速度甚至可比眾仙的祥雲。

    「姐姐！姐姐我回來了！」

    它從門洞裏鑽進去，裏面沒有了那絕美的身影。

    「她走了，去天上了，你不用找了。」

    后羿坐在椅子上喝的酩酊大醉，「這該死的太陽！你出來作甚！嫦娥她在月亮上，我要看月亮！」

    后羿拿起牆上的大弓，衝到屋外，「去死！」

    一箭射出，天上其中一個太陽黯淡下去。

    「后羿你瘋了！」

    一個大漢走過來，戴着斗笠，拿着木鍬。

    「哈哈哈……我打不過那群人，我還殺不了這幾隻金烏！」

    后羿繼續彎弓射箭，又是一箭，又一個太陽黯淡下去。

    「你再鬧，誰也就救不了你！」

    「哈哈哈……我要射穿這天！我要殺光這神！該死！玉帝，你不是想讓嫦娥陪在你身邊嗎？我把乾坤箭給她了，你有膽碰她嗎！」

    后羿大笑，扔掉了手中的紅色長弓，和空空的箭匣，仰天長嚎，「以吾之血鑄箭，以吾之魂為弦，以吾之肉化弓，今天我就捅破這天！」

    后羿消失了，一把血色的巨弓出現在天際，弓彎曲了一下，一道血光沖向太陽。

    「砰」

    空中的太陽齊齊炸開，整片天空，化為火海，炙烤着大地。

    「小鼠，替我，陪着嫦娥。」

    空中傳來一道聲音，是后羿的，隨後消散於天地之間。

    「魔頭已死，眾神合力化了這天災。」

    悠遠的聲音傳來，仙樂響起，祥瑞之光浮現，一道無形的波紋擴散開來，天空中的大火漸漸圍攏，相聚成一個大火球。

    「有了后羿的精血和魂魄，這太陽不會滅了。」

    「此舉真乃造福天下蒼生也，哈哈哈……」

    天上傳來笑聲，祥雲散去，火球漸漸升高，變成圓盤大小。

    「大禹治水，造福天下黎明百姓，當封帝！」

    山下的不知何時聚攏了一大群人，人群歡呼着。

    「大禹，大禹，大禹……」

    ……

    殿堂之上，一個男子端坐在王座上。

    「現在定年號，排生肖，眾親家以為，誰該排生肖之首？」

    「牛？馬？還是龍吧。」

    「不對，應該是雞。」

    「你們記不記得，發大水時有一隻老鼠老鼠爬來爬去的？」

    「記得啊，沒想到這世上竟有這麼多老鼠，這一鬧水患，都跑出來了。」

    「老鼠最可惡了，整天偷東西，竟然有這麼多。」

    「要讓子孫記住它的危害！」

    「對！」

    「老鼠排第一，讓子子孫孫記住它……」

    「老鼠過街人人喊打……」

    ……

    一隻同體雪白的老鼠躲在柱子後面，眼裏流着淚，它只吃草根，吃野果，看見什麼能吃的就吃什麼。

    它救了人。

    它知道一個姐姐很好。

    但姐姐走了，它可能再也找不到姐姐了。

    它記得那年鬧饑荒，人們漫山遍野的找老鼠洞，因為那裏有老鼠一整年的收藏，用來過冬。

    人們找出了好多好多糧食。

    那些洞被挖掉的老鼠都找了一個小枝椏上吊了，因為它們知道，自己要餓死了，人們很愧疚。

    等到饑荒時又繼續挖，邊挖邊罵，它們為什麼偷了這麼多糧食。

    可誰知道，生存在野外的老鼠，那些東西，都是它們一點一點辛苦找來的，從人們秋收之後的田地里，找到那些被遺棄的糧食。

    從野外的土地下面，找到那些可以吃的植物根莖。

    「我們都是為了活着，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不恨他們，他們這麼恨我們？」小鼠不明白，它又睡了過去，夢裏，姐姐依然會陪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