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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龍丹牛犢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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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誤中副車拂衣去禍從天降人斷腸>

    一個女人驚恐的高亢尖叫聲響起時,青衣客已無蹤跡。這女子算是本地居民,但不同於那些沒見識的本地鄉民,她來自外界,不是『牛犢』,深知『猛虎』之害,故關門閉戶以避禍。開門的平安無事,閉門的反受其害,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降。命乎?運乎?世事偏偏就那麼離奇,人生又是如此無奈和不可預測。

    稍頃,追兵即至。紅衣青年一馬當先,凌空撲來,身形越過圍牆,入內之先,兩臂一揚,袖中連環弩箭激射開路。可見其人雖年輕,江湖經驗卻不缺,先下手為強,以免被偷襲。「啊」的一聲短促的慘叫,接着是噗通聲,有人摔倒,哐當聲,有物打翻。

    後面的追兵聞聲一愣,這叫聲與先前的尖叫聲出自同一女人,應該不是密探,好像有人被誤傷。不過這時沒人在乎,只是心頭一閃念,腳步沒絲毫停頓。紅衣青年及其身後速度較快的幾個高手已彈射入圍牆。從下街銜尾而來的騎兵縱馬穿梭,部分越過小渠,全面封鎖這小塊區域,鎮外成包圍圈的軍士則立馬持弓,不動如山。可見這支軍隊當是訓練有素的精銳。但再如何兇猛的獅子,要撲殺一隻狡猾的蒼蠅,也是力有不逮,徒嘆奈何。

    紅衣青年和他的手下在房內屋外,前庭後院,縱掠如飛,房頂床下搜了個遍,也不曾獲得一絲線索。為了找尋密道,把灶台,家具全都掀翻,儲糧的地窖更是天翻地覆,只差沒直接拆屋,除了躺在院側地下那個正在抽搐的農婦,別無人跡。

    紅衣青年惱怒地咆哮着,驀地大踏步走向農婦。這農婦被他的弩箭射穿了腹部,血液浸透了她身下的地面,兩手無效地捂在腹部孔洞上,奢望血液能噴的慢些。憑紅衣青年高深的功力,僅掃一眼就知道這是一個真正的纖弱農婦(相對武功高手來說),於目標絕對無關。

    農婦還沒死,只是因腹部劇痛和失血太多導致虛弱不堪,似乎知道走青年過來的目的,不等青年發問,吃力地抬起捂在腹部的血手,指了指水渠。聰慧的青年霎時明白過來,高聲疾呼:「水道,封鎖水道,沿河搜索。」青年的手下們應聲而行,分兩隊沿水渠上下馳去。

    紅衣人正要彈身而出,又頓住身,回頭還是走向農婦。不是他不信農婦,是他感覺到這婦人的不凡之處,她的眼裏沒有太多的恐慌,更多的是悲涼,為他指道只為早點打發走他們這些不速惡客而已,並非是怕受到二次傷害。

    &是誰?」青年蹲下身盯着她的眼睛問。犀利的眼神沒起一絲作用,農婦除了因疼痛而臉部肌肉有些收縮外,眼神還是清亮的,盡力張了張嘴,可惜沒發出聲。青年抓住她的手腕,度入一股真氣,婦人終於費力地吐聲,卻沒回答提問,「請···你,喊···一下···我兒子,凡~凡娃。」

    不用他喊,外面追逐熱鬧的『牛犢』們喧囂地跟來了。屋子裏翻箱倒櫃的乒乓聲好像激戰正酣,「怎麼打到雲娘子家去了?」「雲娘子一個女人家的,別被誤傷了才好。」「賊殺的敵諜,哪裏不能跑,非得竄到她家去。」「軍士走了,快去看看。」嗡嗡的吵鬧聲中,一聲刺耳的慘呼響起,「娘~!」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風快地衝進已被踢爛的院門。

    聽到鎮民們的吵聲,紅衣青年確定這婦人與他的目標沒有瓜葛,對圍攏而來的鄉民也沒有斥責或驅逐,淡淡地站在一旁,任鄉民們噴發他們無效的關心。

    &你怎麼啦?娘,你別嚇我,娘,你沒事吧?···」手足無措的少年跪在他娘的身邊嘶喊,兩手揚起又放下,終是不敢觸碰娘的身體。突然想起什麼,「醫生,不,郎中,曹郎中,曹郎中在嗎?誰幫我喊一下,曹郎中,快看看我娘,快呀,求你了。」少年語無倫次地哭叫着。

    或許是迴光返照,婦人突然清晰地發聲,「凡···凡兒,拿玉佩,把我···我項下的懷玉,拿出來。」眼珠努力下翻,示意玉佩的位置。淚眼朦朧的少年,用顫抖的手在母親的頸項上找到一根細紅繩,慢慢往外牽出一塊血玉,正面刻有一朵祥雲,背面是一隻展翅的火鳳。他從來沒看到過這塊玉,既然這時母親喊拿出來,難道是這玉有救命奇能。這個世界有很多他不理解的神奇靈異的東東。

    他小心奕奕地用雙手托在母親的眼前,等着母親指示他怎麼使用。「戴~上,要···要是過不下去,就···就···去徽州雲家莊~」到最後聲音已是小不可聞,婦人的眼神定格在兒子臉上,眼球一動不動。它再也動不了了,斯人已逝,死不合眼,最後的神情是自怨,是悔恨,是憐惜,是擔憂,是不舍。怨自己初始的任性,怨自己事發後的逃避。悔當時鬼迷心竅,有眼無珠。憐惜兒子枉為名門之後卻不曾有過一天人上人的生活。擔憂才十三歲的兒子成了有父孤兒(其父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兒子),擔憂兒子在這人吃人的世上如何活下去,迢迢上萬里,他走得到雲家嗎?就算能到,萬一那事的真相暴露,雲家又將如何待他。好在那天唯有自己這一條漏網之魚,那負心賊當不會自爆其罪。真不忍撒手人寰呀,自己一死倒是百了,恨老天何其殘忍,我受的罪難道還不夠救贖,還要將懲罰繼續加諸我兒嗎?婦人的靈魂就在這雜念中緩緩消逝,返本歸原,散入虛空。

    少年不懂母親那複雜的眼神,但那眼神卻深深地鐫刻在他腦中,呆若木雞,與母親對望。善良的鎮民們淚如雨滴,不忍相看。


    見少年好一會都沒動靜,怕他陷入死結,明鐵匠輕拍少年的肩膀,「凡娃,你娘去了,你別太······。」

    話沒說完,被驚醒的少年猛然一聲嘶吼,「不~!」接着用攥着懷玉的拳頭抱緊腦袋,在地下翻滾。別人都以為他是傷心欲絕,其實並不完全是那麼回事,他的腦袋像要爆炸似的疼痛欲裂,不是的普通刺痛,是痛在靈魂的深處,像是把腦袋砸碎了放在石輾中碾壓,又像是在烈火中燒灼。他幾乎確定自己很快會變成一個白痴,神經中樞將會在高強信號的刺激下攪成一坨爛泥。

    人在受到超過自身承受能力的外界刺激時,主意識會自保性地隔絕外感,即昏迷,否則大腦會遭遇功能性損壞,導致失憶,失語,痴傻甚至死亡等。現在糟糕的就是不見半點要昏迷的跡象,越是痛的厲害,意識越清醒,因為不是骨骼,經絡這些物質上的組織結構的問題,問題在靈魂。

    這位名叫雲凡的少年體內有兩個靈魂。其一就是雲凡的本體靈魂,在他五歲時的一個晚上,看到有閃光物體掉入後院的水渠,好奇心驅使他入水尋找,卻忘了自己不會水,淹得瀕死之際,靈魂將散未散,無力而下垂的頭顱無意中觸碰到一個奇怪的小黑方匣子,另外一縷靈魂莫名其妙地進入了他的體內。雲凡的靈魂幾近消散,入侵的靈魂相對強大,於是雲凡就不完全再是原來的雲凡了,變成了以新靈魂為主導,保留了雲凡全部記憶及一絲意念的混合體。

    來者叫徐慎獨,是一個剛本科畢業,即將就讀碩士學位的大學生,抱着才買的最新款鈹晶晶片的筆記本,去實驗室拜見沒日沒夜做負物質實驗的導師。哪料到一個助理因太疲倦而導致的小失誤,居然引發驚天爆炸,倒霉的徐慎獨就隨導師,博士助理,碩士師兄等科技精英一起,於談笑間灰飛煙滅。或許是正負物質的湮滅爆炸撕裂了虛空,徐慎獨的一縷冤魂居然被他的筆記本電腦帶到了這未知世界。電腦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奇怪的是那塊鈹晶cpu卻完好地保存下來。後來他得知自己靈魂的保全居然有那塊鈹晶之功,萬分慶幸那天是先去買筆記本再去實驗室,運氣乎?天意乎?這無從求證。

    剛來時,也曾驚慌,彷徨,在心裏大罵那些高呼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狂徒騙人,這種事情哪裏由得了自己。又罵賊老天無厘頭,才進實驗室幾分鐘就遭遇那麼恐怖的池魚之殃。但很快他就鎮定下來,畢竟是理科生,理性多於感性。

    首先想的是怎麼回去,思考了很久,不得不放棄了,沒戲,與原來那個熟悉的世界相比,一切都不同。好像真的是另一個『蘋果』。天上沒有月亮,不對,不是沒有,是太多了,有九個小月亮。銀河也沒有了。太陽還是有的,否則這顆行星上生命就沒法存活。夜空的遙遠處,散亂地分佈許多光點,視野中比較密集的區域有五處。近處,代替月亮的是九顆桔子大的衛星,被稱為九宮,據說是仙人們住的仙宮。軌道,轉速不一,九星連珠(九月齊現)時,為一個月的起始和結束。一個月三十六天,看天上九宮出現的數量和方位,就能準確地知道今兒是當月的哪一天。

    行星的公轉周期只有九個月。跟原來的世界似乎完全不在一個空間。而且,這個世界的科技似乎比較落後(後來才知是誤解),機動助力的東東沒見過,更別說宇宙飛船了。至於再炸回去,那一定比腦袋被門夾過的豬還蠢。恍惚了一個月左右,認命了,既來之則安之,就當是黃粱一夢,或期限為一生的假期。正視現在,體會異界,說不定會是一個不錯的旅程,只不過時間長一點而已,就這麼過吧。

    按說依照言傳身教的理論,雲凡怎麼都應該是一種積極向上,力求進取(拼命往上爬),或者是步步為營,明斷利弊(利益優先)的性子,可是偏偏他很隨性。養成這種性格,大抵是他在青春叛逆期時,認識了一位鄰居的原因。那是一位退休單身老者。那時膩味父母的嘮叨說教,總喜歡鑽到那老者家中去躲避。老者退休前的身份地位或許不低,只要是去他家,父母就不言語。老者家裏別的不多,而國粹書籍卻琳琅滿目。一邊是父母強灌的處處爭先,一邊是慵懶的儒家中庸,誰容易接受不言而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然,雲捲雲舒本無意的隨緣,讓雲凡很快接受了新生。

    現在這邊的家庭結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唯有單身母親。兩人的感情似乎不很融洽,母親更多只是盡做娘的義務,把他養大而已,看他的眼神總覺得有些怪怪的。『父親』是天大的忌諱,不許問關於父親的任何信息。

    新的雲凡(徐慎獨,以後都稱雲凡)終歸有了成年人的靈魂,他想既然有了母子緣分,且相依為命,不好好珍惜實在太沒道理。要討好母親他還是拿手的,多勤快地幫母親做事,多說些討好的甜言蜜語,用真誠去體味母親的喜怒哀樂而哀樂之。比如努力收拾好自己不讓母親操心,比如母親下地幹活時,在家裏煮飯,比如母親回來時端上一盆熱水給母親洗臉等等,五歲的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自然漸漸贏得母親的真愛。

    雙方都在不經意間慢慢轉變,彼此從內心視對方為最親近的親人和唯一依靠。家裏雖不富裕卻也衣食無憂,有十幾畝田地,據說是母親賣首飾換來的。母親應該是放棄了某些東西,又找到了一些東西,喜樂見多,神采見好。母親不僅知書,還會一點功夫,教他讀書識字,強身之術。只要不問自己出生以前的事,一切都那麼和美。

    母親似乎並不期望雲凡有多大出息,在他十歲時,送他到下街明鐵匠鋪里學打鐵(當學徒),說是家有良田萬頃,不如薄技在身。不是他娘狠心,在這個世界,人成熟較早,十歲已是半大小子,十五歲就可以結婚了。鄉鄰們也多純樸善良,農忙時節不計報酬地互相幫肘。尤其喜歡乖巧懂事,嘴甜如蜜的小雲凡,感概那次落水,把這娃兒嗆精靈了。

    小鎮不繁華,卻五臟俱全,自給自足,是個半封閉的桃源世界,平和安樂。八年了,雲凡滿足地幸福着,他真的愛上了這裏,他的娘,他的家,他的鄉鄰,他的小鎮,奔騰的青龍江,溫柔的渠灌河,鋪子裏手中飛舞的鐵錘,館子裏旅人口裏的傳說。

    可惡的又一次池魚之殃,居然把這一切都毀了。心裏恨得直流血,如果真有天意的話,我要問候你十八代女性祖宗,假如要滅我就別給我,等我愛上它你又把它毀掉,到底是誰神經錯亂哦。不僅是恨,還有無盡的恐慌,在這陌生的世界,哪怕身邊人聚成堆,依然是格格不入的孤單,如一隻鴿子落入小雞群,縱然外形相似,縱使沒有排擠,內心裏卻還是存在沒有同類的寂寞。用了八年,好不容易小心翼翼貼近一顆溫柔的溫暖的心,誰知如曇花一現,轉瞬凋謝,重又回到初臨此界的那一刻。

    現在最危險的是屬於原來雲凡的那一絲潛藏的意識竟然在這一刻爆發,兩個靈魂雜亂交錯,攪成一團亂麻,接近崩潰的邊緣。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這次意外竟然讓他得到了莫大的好處,只是不自知而已,畢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更無從複製。那就是兩個靈魂居然凝練合一,從此徐慎獨和雲凡就再無分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所有的記憶只不過是前世今生罷了。如果原來兩者是水和油的關係,你擠了我的空間,我佔了你的位置,現在就合成了純酒,既沒有水,也沒有了油。可以說兩者都消失了,也可以說兩者都沒消失,只要合成成功,新的靈魂較之原來,將產生質變性的升華。

    本來,獨立的兩個靈魂是不可能合二為一的,它需要一個兩者都高度認同的必要誘發因素。巧的是,在雲凡即將變成痴傻的關鍵時刻,這個催化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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