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三二一請開門

    若不是因為五年前那場陰謀，秦庚不會淪為一個廢人。他曾是平陽郡兩顆最耀眼的新星之一，是義父的驕傲，擔負着重振秦家的責任。

    卻被吳家那對叔侄算計，以至於武魂喪失，壽田盡毀。

    為此他改頭換面混進吳家的煉丹房，在這個暗無天日的牢獄般的地方扮了五年的聾啞丹童。幾乎每天都會被人羞辱打罵，如果不是因為他配藥精準、控火純熟，如果不是因為他還有用，應該早就被打死了。

    秦庚忍受了足足五年，然而今天他不想再忍了，因為有人觸動了他的那根神經，雖然是無意的——

    「說起五年前那場比武，姓秦的小崽子之所以那麼虛，全是因為吃了我配的泄元散，武元泄光，還怎麼是我們少爺的對手？」

    說話的是煉丹房一個名叫阿秋的夥計，因為主子的關係，他在吳家的地位很高。經常以看守丹爐為藉口，帶着他的小情人美蓮在這裏私會。這次也像往常一樣支使秦庚幹活，自己在一旁玩女人。酒後吹牛，早就忘記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美蓮聽阿秋提過此事，知道這件事是不能亂說的，見阿秋胡說立馬皺起秀眉，伸手捂住他的嘴謹慎道：「別瞎說，小心隔牆有耳！」

    阿秋絲毫不以為意，聽了美蓮的話反而更來勁了，滿口酒氣哼笑一聲道：「這地方雖說是煉丹房，卻更像個地牢，處處機關、層層把守，放眼整個平陽郡，還有比此處更安全的？這裏就咱倆，你不說我不說——」

    說到這裏阿秋無意間瞥見了不遠處丹爐旁邊的聾啞丹童，於是起身拉着美蓮氣勢洶洶走了過去，邊走邊不屑地笑道：「你不說我不說，難不成這又聾又啞的廢物會傳揚出去？」

    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今天的阿秋格外激動，伸手抓住秦庚的頭直接裝上巨大的鐵爐。

    阿秋長的高大壯碩，與瘦弱的秦庚形成鮮明對比，因為喝了酒而漲紅的臉顯得有些猙獰，厚實的手掌比秦庚的頭還大，拿着秦庚的頭一次次撞擊鐵爐，那動作看着有些殘忍。

    這場面落在懷裏美蓮的眼中使她有些於心不忍，卻不知為何心底似乎還有一絲莫名的興奮，努努嘴嬌嗔道：「小心點，別弄出人命！」

    阿秋並沒有要停手的意思，反而變本加厲撞得更狠了，一邊說道：「沒事死不了的，況且他已經習慣了。」

    秦庚確實不是第一次遭受這種虐待，但沒有人能夠習慣這種事，有好幾次他都忍無可忍，但為了竊取世仇吳家的覺魂丹，他最終還是忍下了。可這次他不打算再忍了，因為阿秋觸到了他的逆鱗。

    從天之驕子淪落到如今境地，五年來他活得還不如一條野狗，裝了五年的啞巴，受了五年的欺凌，一切都是因為五年前那場本該很普通的比武。

    五年前，有人恰巧配了泄元散，有人恰巧把藥下在食物里，於是在比武時自己一直處於下風。有人恰巧買了紐扣暗器「蜂刺」，有人恰巧將它縫在了自己的夾襖上，於是在某一時刻從自己身上射出致命毒針，在眾目睽睽之下坐實了自己企圖用暗器殺人的罪行。更巧的是，吳家的那個天才小叔從長安回來省親，恰巧在台下觀看他的侄子與秦庚比武。以陣脈境後期的修為，僅僅出了一掌，不但幫侄子解了圍還順便廢了秦庚。

    在「蜂刺」從胸前第三顆紐扣射出的剎那，秦庚已經知道這是個局。雍州學院嚴禁傷人，但大家都看到是秦庚先使了卑劣手段意圖殺死對手，所以即便吳家小叔出了手廢了秦庚也沒人能說他不對。

    出乎意料的是那廝竟是火性武者，隔空一掌就如燎原大火一般，不但把自己的武魂燒成灰燼，還把自己的壽田燒了個精光。

    武魂喪失、壽田焚盡，這意味着什麼？

    眾所周知，人人都可以煉體，但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夠甦醒武魂，從而晉級武元境踏上武道正途。武魂承載着一個人的武道前途，擁有武魂才是真正的武者，失去武魂意味着不能修武了。

    與武魂相比壽田就更加重要了，它與生俱來並存在於人體腹部，它代表着一個人的壽命和生機，壽田越大壽命越長，一旦被外力摧毀，壽命就只剩下七年，這是亘古不變的規律。

    「已經過去五年了，也就意味着我最多還能再活兩年！」秦庚心中默念。心中的鬱氣堆積。

    阿秋還在撞擊秦庚的頭，一邊嘲諷道：「怎麼樣小啞巴，老子的秘密你會傳揚出去嗎？」

    「不會，但我會殺了你！」因為五年沒開口，秦庚說話不太流利，聽着特別生硬，加上語氣很冷，着實讓阿秋驚了一瞬。

    秦庚衝動卻沒失去理智，說這句話自然也不是圖一時口快，說話的同時從爐中取出燒紅的鐵質火棍刺了過去。鐵棍很尖又是燒紅的，刺進肉里發出刺耳的嗞啦聲。然而痛苦尖叫的卻是美蓮。

    阿秋天賦一般，沒有甦醒武魂，但他煉體十年，早已達到一定水平，力量和敏捷早已達到一定境界，下意識地就拿懷裏的美蓮當了擋箭牌。心愛的人無端遭難，阿秋來不及發怒就倉皇拔出寶劍，卻見秦庚的鐵劍已經斬了過來。阿秋舉劍相迎，再次出乎意料的是，秦庚那把鏽跡斑斑的爛鐵劍竟然直接削斷了少爺贈予他的寶劍。

    在這個尚武的時代，即便老人和孩童也會隨身攜帶武器防身，秦庚自然也不例外。這把爛鐵劍賣相很差，卻正好配得上他在吳家卑賤的身份，絕不會引人懷疑。沒人知道它其實很鋒利，就在剛剛還做到了削鐵如泥。

    劍不可貌相，人亦不可貌相，秦庚也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孱弱，他武魂雖然被毀，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速度、技巧都還在。秦庚沒有使用任何特殊的招式，僅僅是幾個簡單有效的動作便將他解決了。

    鐵火棍刺出時她就做好了刺不中的準備，所以能在第一時間出劍，鐵劍出了鞘便斜向上斬出，順利斬斷了阿秋的寶劍後剛好停在他的額頭前，沒作任何停留便又劈了下來。

    阿秋臉上出現了一條豎直的血線，下一秒他的身體從中間分開，倒向兩邊。

    一刺一斬一劈，兩人卒。整個過程發生在一瞬，房間又恢復平靜。

    秦庚收劍，走到鐵爐前，準備做他醞釀了五年的事——偷取覺魂丹。覺魂丹極難煉製，配藥稍有偏差或者火候稍有不對都會失敗，所以成功率很低，甚至十不足一，最關鍵的是配製覺魂丹所需的藥材很複雜，需要很多難得的藥草，其中黃玉苓尤其珍貴。

    平陽郡四大家族中，秦吳兩家做的是相同的行當，製藥、行醫、煉丹，可即便秦吳兩家也多年沒有練出覺魂丹了，原因很簡單，藥材珍貴成功率又低。可是在五年前，吳家小叔從長安帶回來很多藥材，讓吳家有了足夠的資源。可是還有一點，覺魂丹是改善人資質的丹藥，煉製起來很慢，需要文火64個月方可。

    還差三個月到期，只能提前出爐了。秦庚心道。

    煉丹房有多層把守，但最內層的丹爐卻經常沒什麼戒備，不是因為吳家人不重視，而是因為丹爐本身就不普通，九層機關禁制，每一層都很玄妙，產自遙遠東方的徐州穆家，整個平陽郡只有兩鼎。幸運的是，另一鼎就在秦家，而且秦庚早有研究。

    更幸運的是，秦庚視力好記性也好，他見過一遍的東西就很難再忘記，在兩年前他遠遠地見到吳家家主開過爐。

    第一重禁制是只暗鎖，鎖不可視，鑰匙固定在裏面只露出一個柄，秦庚憑着記憶嘗試着左右旋轉，左三右七，左三右九，左五右八，左九右二……，三十六句口訣一次都不能錯，而且不能回頭，如果多轉或少轉一圈，鐵爐就會自動鎖死三時。

    一層層機關被打開，秦庚額頭汗珠不斷滾落。他很緊張，他不能錯，因為機會只有一次。一關一關通過，……，第七關棋盤，第八關迷宮，之後來到了最後一關。

    這裏放了一把錘子，秦庚拿起錘子在左側敲擊了四下，然後在右側敲擊了十七下，四月十七，這是吳家那個天才少年的生辰，那少年曾與自己齊名也曾毀了自己，對於他的一切秦庚了如指掌並將會銘記一生。

    覺魂丹取出，秦庚一秒不敢耽擱便直接走了出去，幾層守衛都認識他這個小啞巴，因為交流困難的緣故，大家都懶得盤問這個聾啞人，象徵性地比劃了幾下便放他出了門。

    秦庚選了一條近道，繞過了池塘，穿過了花園，進入了後院，這時鑼聲想起，吳家的護院以迅雷之勢出現在每個地方。秦庚緊走兩步，側身鑽進一個房間。

    幾乎是關上門的同時，一把劍飛來，秦庚抱頭蹲下，口中發出啞巴專屬的「啊啊啊」的聲音。

    「小啞巴，怎麼是你？」一個悅耳的少女聲音響起，這聲音再熟悉不過，在過去五年裏幾乎每兩三天秦庚就會做一次聽眾，聽這個聲音傾訴心聲。作為一個「聾啞人」，秦庚確實很適合做聽眾。

    「啊，又忘記你聽不見！」聲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語，語氣中充滿歉意。

    燭光亮起，一個裹着粉紅色睡衣的少女眉頭微顰，面露擔心之色走過來取回劍，正準備看看小啞巴有沒有被傷到，就聽見門外響起了急促卻很整齊的腳步聲，緊接着就是叩門聲以及一個嚴肅的男聲:「小姐請開門，請在三秒內開門，三、二、一，得罪了！」

    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