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死相隨

    孟周死了。

    靈魂卻來到了一個詭異之地，見到了一位詭異的存在，展開了一場詭異的交流。

    【凡人，快向我許願！】

    「可我現在真的很好，真沒什麼需要勞煩您的。」

    【許願！再磨蹭，你就永遠都別走了。】

    「您您真不是在戲耍我？您真會幫我實現願望，還會放我離開？」

    【我是神呀，有求必應。你區區一凡人，也配讓我戲耍？快點！】

    「那我希望您能滿足我一萬個願望，啊饒命，饒命，要裂開了，我靈魂要裂開了。」

    【凡人，別自作聰明。再來！】

    「那我希望努力工作就能得到回報，辛勤勞作就能換來豐收，有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穫。」

    【可憐的凡人，你可以更大膽些。我可以直接給你想要的一切，不需要用工作來換。】

    「就這個，難道又違規了？要是讓您為難了，那我就再改改吧。」

    孟周的態度讓神感覺被小瞧了，只冷冷的回了句【等着】，就開始進入了還願流程。

    孟周也不敢作妖，老實恭敬的候着。

    神忽然驚恐起來，就像是跳傘途中忽然發現沒背傘包一樣。

    【不對，你這願望有古怪。換一個，趕快換一個，這次我保證不害你，快。

    啊——】

    心弦緊繃的孟周終於狠狠的鬆了一口氣。

    是的，他挖坑了。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有付出就必有回報，這願望乍看起來很簡單，比直接給他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金錢財富更容易實現，可真正的問題在於，這個願望沒有上限，沒有邊界。

    就像是棋盤放米，第一格放一粒米，第二格放兩粒，第三格四粒，很輕鬆就能完成。可真按照這樣的規律放下去，要不了多少格，便是能把整個宇宙撐爆的米粒都無法滿足下一格的需要。

    在第二次許願時他特意點明「工作得回報，勞動換豐收」，也是為了麻痹對方。因為之前那失敗的試探已經說明，明顯有坑的願望對方不僅會拒絕，還會降下嚴厲的懲罰。

    他必須將挖的坑隱藏起來，等對方醒悟之時，已經遲了。

    行動之前，孟周並不確定這計劃必會成功，但他更不可能憨憨的任由對方的擺佈。

    還好，結果是好的。

    此刻，不需要誰來放行，隨着那位詭異存在的死亡，一個出口無端出現，大放光明。

    深夜。

    青河坊，雜事院。

    一棟尋常小院的臥房之內，兩根紅燭搖曳着暗淡的光，貼在牆上的大紅喜字沒顯出喜慶，反而有些陰森。

    紅帳紅被的婚床上，筆直的靜臥着一對盛裝新人，一動不動。

    新郎年過半百，兩鬢斑白，一身老態，相貌也是平常。

    他旁邊的新娘子卻嬌顏似月，皓腕凝霜，在一身鳳冠霞帔的襯托下，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兩具身體的眉心都有一點鮮艷的紅印，都已沒了心跳和呼吸，一動不動的躺在婚床上。

    某一刻，新郎眼皮下的一雙眼珠忽地猛烈轉動，緊閉的眼皮被強行撐開，眉心紅印隨之崩散。

    拼盡全力才睜眼醒來的孟周如溺水驚悸，猛然坐起，張嘴大口呼吸，汗流浹背。

    發現自己一身新郎官打扮，心中正自茫然，那潰散的紅印碎片沒入大腦，屬於新郎周強的紛雜記憶湧入心田。

    許久之後，將此身原主的記憶胡亂塞入心底，孟周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最大的收穫上。

    他心念一動，一縷僅他可見的光芒從眉心射出，呈現在眼前。

    這縷微光隨着他的心念思考，時而化為竹簡，時而化為書畫捲軸，又或是化作一本書，各有奧妙側重，最後，定格成一個簡潔的面板。

    「就這樣吧，簡單方便，一目了然。」

    此刻的面板上，滿是問號。

    【真名：？？？】

    【壽命：？？/？？】

    【境界：？？】

    【功法：？？】

    【神通：？？】

    【技能：？？】

    【狀態：？？】

    「這是只初定了框架，還沒完成具體的信息載入吧？要不，再等會兒？」

    按捺住緊張忐忑的情緒，孟周收起面板，扭頭看向靜臥在身旁的「妻子」夏青，神色古怪到了極點。

    好一會兒之後，他才移開視線，反手掀開枕下新鋪的紅色錦被，掏出一本貼在床板上的手抄線裝小書。

    《血咒書》

    書中，記錄了一種強行拉人同歸於盡的邪門法術。

    只需要嚴格按照書中方法行事，就能夠強拉着實力遠超自己的目標一起去死。

    眼前這一幕，便是明證。

    勉強修至練氣四層的此身原主周強，憑着此法，強拉着即將築基的夏青死在了一張床上。

    翻看着《血咒書》，心中屬於周強的雜亂記憶一點點清晰起來。

    周強耗費近一年時間，小心收集黑狗血、天葵血等陰穢之物的經歷如在目前。

    他用在各種陰穢之物中浸泡過的蓑草編織成草人，以心血將目標人物的真名與生辰八字書寫其上，並用特殊方法將其焚滅，將焚滅後的餘燼和各種陰穢物的汁液混合吞入腹中，寄養在腸胃間

    隨着記憶越來越清晰，身體的知覺似也隨之甦醒，噁心感變得越來越濃烈，一股難言的粘稠滑膩之感正從胃部順着喉嚨翻湧而出。

    「嘔——」

    身體不受控制的乾嘔起來，鼻子的記憶也開始復甦。

    那一個個手抄文字，也變得越來越鮮活生動，化作一坨坨穢物衝擊他的眼球，突破他的心防。

    啪！

    「不能再看了，這書有毒，這記憶有毒！」

    孟周猛的將《血咒書》合上，猛甩腦袋，妄圖將剛整合起來的相關記憶重新打散。

    發現效果不佳，他乾脆翻身下床，來到靜靜燃燒的紅燭旁，就着燭火將這手抄小書點燃。

    隨着火焰燃燒，只聽得在一陣「吱吱」輕響中，那些手寫筆畫在被火焰焚燒之時仿佛蚯蚓的身軀掙扎了一下，冒出些難聞的焦臭黑煙，書中一切這才歸於尋常，化為一小堆灰燼。

    隨着這本邪書被燒成灰，他心底那些糟亂的念頭也終於徹底平復下來。

    「終於清靜了。」

    順勢坐回床沿上，孟周忍不住心中吐槽：「這世界還真是古怪咦，這麼快就好了。」

    就在這時，孟周心念一動，面板信息直接映照在心靈之中。

    【真名：孟周】

    【壽命：51/52歲】

    【境界：無】

    【功法：長春訣小成：4/100】

    【神通：生死相隨】

    【技能：小雲雨術小成：24/100，耘植術初成：47/100，金芒術入門：13/100】

    【狀態：虛弱】

    隨着這些信息直入心靈，孟周對這具身體的狀態有了更準確的把握。

    為了強拉修為已達准築基的夏青一起去死，周強不僅將命搭了進去，一身「積蓄」也幾乎全搭了進去。

    孟周現在接管盤點，此身原有的修為和健康都沒了，帶着僅剩一年的壽命絲血重生，稍不注意，就得又給折騰沒。

    雖然這種開局並不好，但死過一次的孟周對此卻已是非常滿意。

    對於那位用命給自己送外掛的「神」，更是送出了一份發自內心的真誠感謝。

    孟周盤膝坐在床上，運轉長春訣，他現在身體虛弱，修為全無，當務之急是恢復一點修為，穩住身體狀態。

    隨着他吐納呼吸，搬運功法，練到小成的長春訣融入心中，滲入身體呼吸經脈之內。

    空氣中的靈氣被煉入經脈之中，在這過程中，始終有隱隱的痛楚從經脈傳出，一是因為這次折騰，經脈本身受創不輕，他現在的行為，就像是不斷往傷口上撒鹽。

    再就是這具身體年過半百，經脈就像韌帶一樣，變成了「老頑固」，輕易折騰不得，稍一折騰就能疼給你看。

    他雖然能夠忍受，但負面能量一直在身體、心靈中積累。

    終於，身心中積累的負能達到了極限，孟周緩緩停止了修煉，任由積累在身心中的負能緩緩釋放。

    他查看了一下面板信息，境界從【無】變成了【練氣一層：1/100】，修行進度+1。

    功法從【長春訣小成：4/100】變成了【長春訣小成：5/100】，功法熟練度+1。

    看似變化不大，孟周卻已經非常滿意，修行效率更不是此身以往可比。

    當然，如此輕易便邁入練氣的門檻，有個重要原因，此身現在算是重修，將走過的路再走一遍，自然會輕鬆許多。

    在他重修到練氣四層以前，修行走得都會是這種「容易模式」。

    結束修行後，孟周並沒有立刻醒來，反而繼續做閉目冥想狀，他正在用心體悟那名為【生死相隨】的神通，漸漸地，他也有了一些心得感悟。

    這門神通的源頭是《血咒書》，可其誕生的過程，不僅詭異，而且黑色幽默。

    通過血咒書中所述法門，受法者的命理命格將強行與施法者綁定合一。而施展此法的代價就是施法者的生命，受法者自然也就有死無生。

    就像一塊石頭，其墜入深淵的命運已經註定，而它在墜入之前，強行與另個鮮活的生命綁在一起，雙雙墜入深淵便是註定的結局。

    可現在，孟周借着「周強」的身份從深淵逃離，重新做人，那被牢牢綁一起的「夏青」自然也跟了上來。

    死也隨你，生也隨你，這便是【生死相隨】。

    更弔詭的是，歸來的「周強」不是真周強，而是他孟周的借殼重生。周強的靈魂依然在深淵中，回來的只有他鮮活的軀殼。

    那【生死相隨】的夏青自然也是同樣的狀態。軀殼和周強一樣活了過來，靈魂則與他一樣消融在深淵。

    當孟周把握到這門神通的核心真諦，一扇心門突兀的出現在心靈之中。

    孟周心中一動，直接撞了進去。

    就在這時，一直靜臥的絕美新娘忽然睜開了那剪水雙瞳，眸光輕顫間，便有盈盈波光泛起。

    也就在她睜眼醒來的瞬間，其眉心紅痣崩散，屬於夏青的紛雜記憶不斷湧入她心中。

    「頭好痛！」孟周忍不住輕哼了一聲，然後便是一呆，聲音非常虛弱，可架不住好聽呀，可他都來不及多體驗一番，就被潮水般的難受勁淹沒。

    分明纖細輕盈的嬌軀，卻像是一座五指山壓在他頭頂，頭重腳輕，天旋地轉，連思考喘息都困難無比。

    他很快就明白了原因，別管這身體如何纖弱嬌柔，本質上都是准築基的軀殼，對他來說，屬實是小馬拉大車。

    孟周咬牙抬起顫抖的右手，紅袖滑落，露出如凝霜雪的皓腕，也露出一件清新別致的飾品，一根青綠色絲線系在白皙細膩的手腕上，上面掛着顆拇指大小的白玉螺殼。

    他強行調動一點法力輸入其中，幾道光芒便從螺口噴出，落在床前地上。

    做完這簡單的操作，孟周就再也堅持不住，螓首歪在枕上，雙目再次緊閉，勉強抬起的玉臂也無力的垂下，纖指玉手剛好懸在床沿之外。

    下一刻，孟周在「周強」體內醒來，看向身旁的絕美新娘，神色比剛才複雜了百倍不止。

    這可是另二分之一的自己呵！

    她安安靜靜的躺着，玉體橫陳，藕臂微露，帶着股欹枕釵橫鬢亂的慵懶風情。

    「真美。」孟周自戀的道。

    「啪啪。」他忽然自扇了兩耳光，低聲罵道：「周強，你真該死啊！」

    孟周收回目光，起身下床，彎腰將地上幾件從白玉螺殼中噴出的物品撿起。

    一個納物袋，兩個玉瓶和兩本書籍，一個靈檀木盒。

    這都是夏青為這次約見給周強精心準備的禮物，價值不菲。

    今晚，她抱着滿懷的誠意和期待潛來赴約，壓根沒有想過，這從頭到尾就是個騙局，是個專門為她精心佈置的陷阱。

    年紀輕輕，准築基修為，宗門真傳，有着大好前途的她，就這麼稀里糊塗的和一個爛人做了亡命鴛鴦。

    若非手上拿着東西，孟周真想再給「周強」來兩耳光。

    床前數步之外有木桌木凳，孟周前行兩步坐下，準備仔細研究一下夏青準備的這些禮物。

    視線卻被桌上之物吸引，桌面中央有兩張紙被一方鎮尺壓着。

    一張很舊，卻被保存的很好，一張很新，明顯才寫不久。

    看到它們，相關記憶隨之在心底復現，孟周愣了一下，緩緩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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