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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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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紫宸門。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境遇。

    秦愉看着前面的梅瑾萱和端柔太妃,幾乎以為她是掉進什麼狐仙的幻境。

    不然,為什麼失敗會一次又一次的重演!

    然後,就在秦愉怨懟仇恨地看着前方之人的時候 ,真如時間重置一樣,梅瑾萱同樣,再次停了下來。

    秦愉下意識後退。

    心裏第一反應竟然是:我這什麼烏鴉嘴!

    可能是剛剛梅瑾萱和端柔太妃說了什麼,這回端柔太妃沒有在前面等她,而是帶着自己的人徑直向前走。

    很快,端柔太妃一個轉彎,這條道上只剩下梅瑾萱和秦愉兩方人。

    梅瑾萱今天跪得久,腿疼,懶得多走一步。所以就這麼站在原地,隔着稍遠的距離,看着秦愉。

    秦愉被她的眼神盯得發毛,見她半天不說話,再次選擇退避鋒芒。

    心裏默念:別管她發癲。

    就要往旁邊挪一挪,貼着牆,繞過去。

    可她腳下剛挪動一下,梅瑾萱就說話了:

    「你知道我們抓住石招娣的時候,她快要死了嗎?」

    秦愉動作一滯,心尖好像抽動了一下。她閉上眼睛,快速落下下一步。

    梅瑾萱:「我的人到的時候,拿刀已經懸在她的天靈蓋上頭。要是晚到一步,夜裏就會看到一個腦袋兩半,血液腦漿鋪了滿臉,全身紅的白的黃的鬼,去找你。」

    秦愉身體一抖。她已經逼迫自己不去聽了,但是隨着梅瑾萱的形容,她還是止不住地構想着那個畫面。

    被刀劈中天靈蓋的石招娣,知道是她助力了她的死亡的石招娣,對她怨氣滿身的石招娣,夜半三更,飄蕩在啟祥宮裏,來到她的床邊……

    不!

    秦愉只是想一想,冷汗都嚇得流下來了。

    梅瑾萱歪歪頭,看着秦愉的目光有點可憐,又很鄙夷。

    就這心理承受力,還學別人殺人?

    眼見着秦愉的情緒推動地差不多,梅瑾萱說出她的下一句:

    「你的奶娘,是我救下的。」

    秦愉霎時轉眼看她,那眼睛通紅,濕潤。眼神里的意思也很明顯——你想讓我謝謝你不成!

    梅瑾萱笑出了聲。

    她當然不是為了一句謝。

    她站得筆直,像一座頂天立地的孤峰,雖然和秦愉的高度差距不大,雖然秦愉也很努力地挺直自己的身體,但秦愉還是有瞬間錯覺——自己是在仰望。

    而對方,正在俯視她。

    「石招娣,是個忠心的人。你暫時可以放心,從昨天我們救下她起,他什麼都沒有說。哪怕……」

    梅瑾萱的聲音停頓,讓秦愉的心不由自主提了起來:

    「哪怕她已經知道,是她最愛的小姐,要殺了她。」

    秦愉手指一緊,她下意識地反駁:「不是我!」

    不是我。

    不是我動的手。

    不是我要她死。

    都是那位,是那位逼我的!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秦愉的心聲,梅瑾萱嗤笑。

    「你想說,都是別人逼你的?是別人動的手對嗎?」

    秦愉瞳孔緊縮。

    梅瑾萱:「是,是她逼你的,是她操控你。所以啊,秦愉……」

    難得,梅瑾萱竟然順着秦愉的卑鄙懦弱,她語氣誠懇,好像真的在為秦愉開脫。

    然後,她說出這一大段廢話中,真正的目的:

    「跟對一個人有多麼重要。」

    秦愉都有點迷惑了。

    梅瑾萱這是在拉攏她嗎?

    兩人幾次三番互相攻訐,已經撕破了臉。

    怎麼可能!

    秦愉腦袋快速思考:「我,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無論怎樣,她不能承認她投靠了別人。

    梅瑾萱靜靜微笑,她好像根本就不在乎秦愉回答什麼,她自顧自地說:

    「如果跟對了人,你就不會走到今天這番境地了。愛你之人,將為你慘死。無辜之人,因你喪命。秦愉,你本來是個乾乾淨淨的人,不是嗎?沒有她,你根本不會殺人,你下不去手的。」

    秦愉臉色變了。

    哪怕之前被梅瑾萱打,她都沒有這麼脆弱過。

    她臉上白得像是死了三天,眼中一直壓抑的眼淚頃刻而出。

    沒有人能感受到她的痛苦,沒有人能體會她的割裂,她像是被人劈成了兩半,一半是切切實實地後悔,一半又在嘶吼着不悔。

    事已至此,她絕不能後悔!

    秦愉搖頭,念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說着,就要逃離這裏。

    她覺得梅瑾萱就是妖精,她在蠱惑她。

    梅瑾萱沒攔她,只是在她背後說:

    「你真的不會夢到葉盼兒嗎?她才十七歲。她是一個不畏權勢,雖然有點直傻,但很勇敢的好姑娘。」

    秦愉腳步一僵,隨後她聽到了梅瑾萱的最後一句話——

    「她要比你勇敢的多。」

    秦愉,落荒而逃。

    ……

    包括秦愉在內的很多人應該都很疑惑,為什麼石招娣今天還能出現。

    時間倒回昨天晚上。

    當那把刀離石招娣只有一掌的距離時,一個人影從院牆上翻了下來,一腳把石招娣踹了出去。

    雖然很狼狽,但還活着。

    而這並不是結束。

    院子的陰影里,有七八個人影浮現出來。

    鋼刀錚然出鞘,無言的殺手們,如沒有靈魂的死物,沖向石招娣。

    他們心裏只有命令。

    剛剛救下的石招娣的人明顯分身乏術。他這邊格擋住兩個殺手的鋼刀,那邊就有更多把對準石招娣,就要奪取她的性命。

    危急關頭,這別院的後門轟然一聲。

    木板斷裂,木屑飛濺,門戶洞開。

    五六個持刀護衛率先衝進院裏,眨眼工夫,圍着石招娣的殺手就被逼退。

    門口人影交錯,剩下前來救人的人也紛紛入場。

    人頭晃動間,露出他們背後之人——

    月白色貼里,上繡金絲飛魚紋,長發高束成一把,未戴帽,僅以白玉冠。

    哪怕在光線不明的昏暗巷子裏,也是一眼就會吸引住旁人目光的松風水月,蕭蕭肅肅。


    這人站在原地不動,雙手交叉,懷中抱着一個把劍。

    抬眼時,帶着夜色的寒涼。

    院子裏的血色映進眼瞳,卻無法動容這雙漠然的眸子。

    看着院裏橫飛的肢體血肉,這人只說了三個字:

    「留活口。」

    這聲音,清越,如玉珠落盤。

    是個女人!

    有殺手錯愕,隨機想要抓住她,讓護衛們投鼠忌器。

    可他剛跨出門檻——鏘!

    利劍出鞘,劍芒一閃。

    殺手揮刀的動作只做了一半,就覺得心口劇痛,仿佛所有的力氣都從身體中泄出。

    他不可置信地低頭,自己已經被一劍穿胸。

    而這劍的另一端,就被眼前的女子穩穩握在手中。

    噗嗤……

    女子收劍,被劍刃堵住的鮮血,隨之噴了女子半身。

    她滿不在意地甩了甩劍身上的血珠,」嘖「了一聲,喃喃自語:

    「我還挺喜歡這件衣服。」

    這人正是楚清怡。

    在這一夜救下石招娣和玉蕊父母的,就是寧安侯府的雜役、護衛。

    都是從赤北軍里退下來的兵將。

    秦愉她們輸得不冤。

    別說背後唆使她的人,就是再加上秦府的人,也打不過這些在上萬人中廝殺,從人疊人的屍山血海里爬出來的勝利者。

    他們雖然有的瘸了腿,有的斷了手,有的瞎了一隻眼睛,但狼群就是狼群。他們不會因為受傷,而變成看家的狗。

    ……

    承乾宮裏。

    窗邊的小塌上,剛沐浴過的主人,一頭長髮潮濕的披散在身後。

    哪怕素雪素晴兩個人一起拿着棉帕給它擦拭,她身上的紗衣依舊被髮絲間的水打濕,貼在後背上,透出鮮艷的紅和溫潤的肉色。

    梅瑾萱手裏一邊把玩着一個羊脂玉把件,一邊指着下巴看着窗外因為春天來臨,變得嫩綠的榕樹。

    「一個活口都沒有嗎?」

    她突然問。

    素晴擦拭髮絲的手一頓,搖頭:「沒有。」

    「我們動手的時候有主意,不過那些人舌根底下都藏了毒囊,被抓住之後都自盡了。楚小姐說,像是被豢養的死衛。」

    死衛……

    真是一個許久沒聽過的名字了。

    千百年來,皇家、門閥、有點勢力的人都願意養這種人。

    不過,托我們孝平皇帝的福,現在死衛這種侍衛真的非常少見了。

    先帝不光是嫌惡她的生母,扶持文臣外戚,打壓勳爵武將,他是忌憚所有可能動搖他的地位,傷害他的自尊的人。

    所以那些和他一個姓氏,同樣擁有皇位的繼承權的人,又怎麼可能逃得過呢?

    先帝不光斷絕了宗室所有可以獲得實權的路,還剋扣宗室的待遇,死盯宗室府邸。

    他甚至用各種理由,把宗室的屬地收回來。把那些可能覬覦他位置的叔叔伯伯都禁錮在京城,圈養在他的身邊。(雖然,在他死前又把這些領地分給了自己的兒子,讓李惑恨得差點想掘了他的墳)。

    但不得不說,這些舉動在極大程度上,遏制了造反的可能。死衛這種人,一度絕跡。

    起碼梅瑾萱已經有十年沒在京城裏聽說過了。

    養這種人,很費錢,費精力,費時間。

    而在先帝的沉重打擊,和李惑的高壓下,養出死衛花費的成本,呈十倍上升。

    那到底是誰,能在帝王的眼皮子底下,藏這種東西呢?

    梅瑾萱腦中,一張張面孔滑過。

    但是又不敢肯定。

    梅瑾萱停下摩挲羊脂玉的手,握住玉石叩手而下,一下一下用食指敲擊着桌面。

    她問:「昨晚有多少人?」

    素晴回憶了一下:「十二個。秦府別院有八個,玉蕊父母那邊去了四個。」

    兩邊人數差距過大,不只是因為玉蕊父母不如石招娣要緊,讓可以看出背後之人的捉襟見肘。

    但是,這十二個會是她的全部嗎?

    梅瑾萱覺得不會。

    她猜測,這人肯定還保留一定的死衛。

    畢竟,若不是有寧安侯府,十二個死衛對付梅瑾萱的人不只是綽綽有餘,而是高看她們了。

    梅瑾萱沒有被小瞧的憤怒,她非常知道自己的劣勢。所以,雖然一開始她並不是抱着算計楚清怡為自己所用的想法幫她,但是現在,她也不會對楚家放手。

    嘗到甜頭,她更要把寧安侯府綁定在自己的船上。

    不過,宮外得不到有用的消息,那宮內呢?

    梅瑾萱當時留下狀告自己的血書,不光是以退為進,設計翻案。同時,也是引蛇出洞。

    她算好了,對方不會讓她得逞,而阻撓她的唯一途徑,就是對經手銀子的人滅口。

    她和賢妃需要溝通,她往宮外傳遞命令也需要活動。

    梅瑾萱派人盯緊了,就等着她上鈎。

    而現在就是查看魚貨的時候。

    梅瑾萱看向素雪,素雪會意說:

    「對方行動隱蔽,這回多虧了卓太嬪。」

    梅瑾萱挑眉:「卓太嬪?」

    素雪:「是,卓太嬪從一條往宮外銷贓的暗線那兒,發現了傳達消息的人。我們順着這人,查到了一個司苑司的掌苑嬤嬤,姓林,叫林秀雲。」

    林秀雲,就是和秦愉聯繫那位林嬤嬤。

    「她的品級不高不低,有一點小權,但也和司苑相差很遠,尤其她及擅長花藝和花卉養殖,所以雖是正八品女官,但依舊時常出入各個宮苑,幫忙料理庭院。」

    「賢妃還是婕妤時,就很注重庭院佈置,對於花木需求多,要求高,所以之前就經常通傳司苑司的人,這個林掌苑去過好幾次。這段時間,林秀雲時常進出啟祥宮,倒是被我們遺漏了。」

    素雪低頭,自覺疏忽,頗為惱恨自己。

    如果不是卓太嬪幫忙,這回現在竹籃打水一場空,被她們跑了。

    但梅瑾萱卻沒有責怪的意思。

    盜取宮中財物是重罪,可一直以來,這又是宮中的常態。

    偷取,運輸,打磨修改印跡,最後銷贓,這幾乎是一條成熟的產業。

    但這方面,恰恰也是梅瑾萱她們在宮中的盲點。

    因為李惑皇子的時候真的太窮了!

    每年得到的那點東西,連維持皇子顏面都勉強,更別說多到被下人偷拿都發現不了,轉賣出去了。

    最窮的時候,李惑自己都想拿點東西出去賣,換銀子。

    可是他和梅瑾萱一合計,發現他們能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東西,根本不值錢!

    所以,對於宮中銷贓各個線路,梅瑾萱她們還真的不熟。

    而因為自己力不能及的地方,差點導致失敗,梅瑾萱就更理解了。

    李惑登基之前,她也是幫主子辦事跑腿的人。

    她太知道,這世界上沒有神仙,大家都是凡人,不可能算無遺策。失手,疏漏,甚至潰敗都是正常的。

    就算今天她棋差一招,被人搞垮,真的按上殺害秀女的罪名,被廢黜幽禁,她也不會怨天尤人。

    技不如人,能怪的只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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