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親愛的,你住這裏不怕被巡邏隊抓捕嗎?」
「我要是逃跑才會被當成犯人抓捕。」
許願蹲身打量着有些低矮的屋頂,聽到了從樓下傳來的對話。
【宿主,美人要一起住!】小巧的貓兒甩動着尾巴,原本靜靜擱在前爪上的腦袋瞬間抬起,看向了身後透着燭光的閣樓入口。
【嗯,他說的也有道理。】許願掃視着閣樓的環境略微思索道。
閣樓是用木製搭建的,雖然有咯吱的聲音響起,但地面是穩固的,只是牆壁和屋頂拼接的痕跡稍微有些大,閣樓上堆砌着稻草沒有蠟燭,卻有不少燭光從牆壁的縫隙中泄露了進來,勉強照亮着這片區域。
稻草形成一個個床位,在有些涼的夜風裏足以給過路者提供一個住所,只是今日發生了一些變故,這裏除了許願也只剩下樓下還未上來的青年。
他蹲身清理乾淨了角落處的稻草,又從堆砌成小山包的稻草處抱過來了一些鋪平,堆高了枕着的位置,然後聽到了從樓梯處傳來的腳步聲。
【宿主,美人要上來了!】小巧的貓從聽到樓下的對話時就有些待不住,從許願的肩膀上輕巧無聲的跳下,扒拉了兩下乾燥的稻草,一溜小跑到了入口處,兢兢業業的探頭匯報道。
【過來,小心踩到你。】許願按了一下稻草的厚度,聽着樓梯越來越大的聲音,盤腿坐在其上說道。
【哦,來了!】小巧的貓兒在看到從樓梯投射上來的陰影時轉身,一溜煙的跳上了有些鬆軟的稻草,眼睛卻還在盯着門口好奇的瞄。
樓梯不長,那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燭火熹微中,卻分毫沒有折損他的樣貌,反而因為陰影,讓那本就深邃的輪廓多了幾分神秘感。
只是再高挺的身材,再帥氣的樣貌,到了這低矮的閣樓里,都得老老實實的彎下腰,以免碰頭。
許願沒有將目光過多停留,只摘下帽子,靠在稻草上沉澱着麥芽酒帶來的微醺感。
上來的青年也沒有打擾他,只有無法放低的腳步聲來迴響在耳畔,其中夾雜着旁邊稻草清理的聲音,半晌後,腳步聲消失,些許壓實的感覺傳來,略微帶了些舒展的呼吸響在這方空間,隔絕了樓下傳來的桌椅聲,讓這片空間顯得格外的靜謐。
貓的爪墊因為在稻草上小跑跳躍,給了許願比身邊人多一分的動靜,小巧的貓兒停留在了他的身側,卻沒有安靜的趴下來,反而來回踱了幾步,爪墊聲消失一瞬,再響起的細碎的稻草聲已經在另外一側了。
【他的頭髮真的是紅色的。】小巧的貓柔軟的聲音傳了過來。
許願聞言,原本微闔的眸睜開,壓着稻草轉了一下身,看到的就是小巧的貓停留在青年面前試探伸出的爪:【喵,不可以沒禮貌。】
雪白的爪墊瞬間收回,小巧的貓甩了甩尾巴,有些心虛的起身輕巧的往回走:【我只是想看看他的頭髮。】
跟它的皮毛比起來哪個更光滑,絕對不是因為發梢因為躺下的動作滑動,讓它很想抓。
小巧的貓踩上了這邊的稻草,爪墊推了幾下,安分的趴了下來。
只是它的身影讓開,青年碧綠的眸卻出現在了許願的視野之中。
他是平躺的,單腿支起,稻草略微墊高,戴着兜帽只露出些許發尾,單手枕在頸後調整的位置,卻似乎察覺了他的目光,碧綠的眸側了過來,在有些適應的環境中彎了一下:「我之前沒在這裏見過你。」
「我是新來的。」許願開口介紹道,卻沒有再用之前朝聖者的由頭。
「斯蒂文。」青年輕笑道。
「布蘭德。」許願給了自己的名字。
「布蘭德。」青年抽出了手腕,目光落在屋頂上輕念這個名字,「聽起來很溫柔,不過太溫柔的人在這座城市可是不好立足的。」
「我運氣還算不錯。」許願靠在稻草上微微闔眸笑道。
斯蒂文的唇角微抿,側眸看了一眼身旁身形十分舒展放鬆的男人,碧綠的眸中光芒流轉,到底沒有揭破一些真相。
比如一罐麥芽酒只要五個銅幣,再比如在這裏住一晚只要八個銅幣,如果是熟客的話,甚至能夠壓到五個。
班森雖然不會往麵包里摻沙土,也不會往麥芽酒里摻水砸了這家旅館的招牌,但不代表他不會坑外鄉人。
而這樣的待遇,身旁這個人竟然會說他的運氣不錯,但或許他的運氣真的不錯,因為他起碼沒有吃到不能入口的食物,一入城就找到了最好的酒館,還擁有錢袋塞不下的錢幣,甚至不得不勻給他的兜帽和長靴一些。
「對了,謝謝你救了芬妮。」斯蒂文收回目光開口道。
閣樓靜謐,連樓下的動靜都在消失,臨睡前的閒聊不需要多大的聲音就足以清晰入耳。
許願睜開眼睛看着身側的青年笑道:「這件事從哪裏說起?」
一聲掩不住的輕笑從夜色中傳來:「可能我有些醉了,不要當真。」
許願知道青年大約是猜出來了,前面的動靜那麼大,芬妮不可能沒聽到,也不可能不詢問,即使只是撞見一面,芬妮也不會問出發生什麼事的問題,一定是因為有人阻攔,她才沒有因為青年而出去。
而事情沒有其他人知道,也沒有傳出去的必要。
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是發生在這個閣樓里兩個陌生人之間的心照不宣。
「好。」許願應了一聲,身旁的青年對那個姑娘的心意未知,但卻不願意她因為他而出什麼意外,「你留在這座城市會有危險。」
「你說馬丁的事?」青年的聲音略微失去了先前的輕快,他略微枕了枕身體,出口的話語中還是帶着似乎已經成為習慣的閒適,「這種事只能賭了,他要是沒被抓到,我就不會進入監牢之中,他要是被抓到了,我也只能自認倒霉了。」
「那怎麼才能從監牢裏出來?」許願看着青年波動的眸光問道。
躺在那裏的青年驀然轉過了視線,眸中漾起了調侃的笑意:「你想救我?」
「如果可以的話。」許願看着他說道。
青年的眼瞼微垂,掩住了眸中有些莫名的情緒,唇角輕勾:「你還真是一個善良的人,連我這樣背叛朋友的人都願意救。」
「他殺了人。」許願說道。
即使這件事在這個世界看起來似乎有些稀疏平常,但隨意剝奪無辜生命這件事本身是錯誤的。
「可這跟我背叛他是兩件事。」斯蒂文抬起視線,對上了那雙一直看着他的平和的眸,卻在一瞬間有一種被看透到心底的心驚。
那雙眸在燭火下看是琥珀色,漾着澄澈的色澤,看起來跟他整個人一樣溫柔,但此刻光芒隱沒,只有瑩潤仍然留在其中,瞳底的深色卻像是一面鏡子,將他這個人,心底的所有心思都一併映在了其中。
他說:「你是無妄受災,不用對自己要求那麼高。」
他又說:「你有害怕和保護自己的權力。」
好像被曝光一般,秘密無所隱藏。
這座城市的監牢是很可怕的存在,酒館的紛爭可能源於口角,可能源於利益,即使起了紛爭,也可能被民眾或是巡邏隊制止,可以吃到還不錯的食物,喝到還不錯的酒,睡在還不錯的地方。
但監牢不是,那裏關着無數窮凶極惡的人,擠在狹小的牢房裏,沒有武器,全靠肉搏,每天都會有人死去,或許被打死,或許被奪走食物餓死,沒有人在乎他們喝什麼樣的水,又或許感染了什麼病症,就那樣痛苦而悄無聲息的死去再被丟去焚燒,什麼都不會剩下。
沒有人會喜歡那種地方,但被人一眼好像看透的感覺真的很不舒服,很不爽。
斯蒂文收回目光,翻身面向了另外一側抱住了手臂,他跟這個人恐怕沒辦法成為朋友,就算是刻意偽裝的也不行。
一個男人對寶藏毫無興趣,混跡酒館卻對芬妮波瀾不驚,要麼信仰極度虔誠,要麼就是早已司空見慣,斯蒂文直覺不會是第一種。
「我要是害怕就不會住這裏了,好睏,晚安。」青年的聲音夾雜着哈欠,驀然翻過去的背影宣告着話題的終結。
【嗯?怎麼突然睡覺了。】安靜窩着的貓貓驀然抬頭表示疑問。
剛才不還聊的好好的嘛?美人看起來對宿主特別感興趣,簡直一見如故。
【可能酒勁上來了,晚安。】許願略微翻身靠穩,閉上了眼睛笑道,「晚安。」
看來他目前不會對他身上錢財的來源感興趣了。
【宿主晚安。】貓貓往裏蹭了蹭,確定按住了宿主的袍角後安穩的閉上了眼睛。
閣樓恢復了安靜,慢慢的連外面透進來的燭光也消失了,只有夜風呼嘯,穿過縫隙時傳來些許聲音,卻不足以驚動已經熟睡的人。
一夜的時光在酒意的伴隨下有些無知無覺,直到些許的腳步聲響起,許願的眼睛睜開了一道縫隙,隱約能夠看到從縫隙里透進來還帶着暗沉的天光,還不到黎明時分。
他翻動了身體,看到了旁邊空蕩蕩的稻草和已經走向樓梯口的人。
青年的身影微彎,但仍然挺拔,他似乎察覺了身後的動靜,回頭時那雙碧綠的眸中漾着天色的冷寂,聲音很輕:「抱歉,吵醒你了。」
「要走了?」許願輕聲詢問,卻沒有等待他的答案,「再見,注意安全。」
「再見,布蘭德。」青年笑了一下,一手扶着腰間的手半劍,一手扶着扶手從那裏離開,一如來時漸起的聲音般逐漸減弱。
直到大門打開,再輕輕合上。
腳步聲離開,許願垂眸看了一眼身旁睡的四仰八叉的貓,伸手摸了一下,在感受到溫熱的觸感時再次閉上了眼睛,而下一次睜開眼睛,已經到了天亮。
旁邊的稻草空蕩,如果不是隱約留着被人壓出來的痕跡,昨夜的交談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宿主,美人不見了!】貓貓也有同感。
睡一覺起來,美人跟蒸發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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