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爆炸接二連三地出現，倉庫房屋搖搖晃晃，土崩瓦解，碎石遍地，鋒利的鋼筋碎木凸起。

    「我好害怕。」

    「爸爸，媽媽，救救我。」

    「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

    陰鬱得仿佛是從臭水溝里爬出來的聲音堆疊在一起，奏響着催人性命的交響曲。

    □□狀的醜陋怪物轉動着自己的眼珠子，移動着自己肉山狀的軀體，它明明沒有張嘴，卻發出了幾個幼孩一同說話的詭異聲音。

    「春嶼，你在哪裏呀？」

    怪物笑嘻嘻地說着，在已經成為廢墟的樓盤着挪動，每動一步，就帶來一陣劇烈的搖晃。

    「你是要和我們玩捉迷藏嗎？太好了，你一定要躲好哦！春嶼~」怪物的調子愈發詭異，像是一個真的貪玩小孩，「如果被我們找到了，你就要永遠的陪伴我們啦～嘻嘻嘻嘻～」

    怪物捏着水泥建造的牆壁，和捏豆腐一樣讓冷硬的牆塊碎成了渣。

    在爆炸發生後，由鋼筋和牆壁碎成的石塊堆成了一個三角區，內里空間窄小/逼仄，幾乎容不下任何生物。

    然而在這昏暗幽深的環境中，卻蜷縮着一個約摸五六歲大小的男孩，頭髮已經看不出原本的色澤，臉上髒兮兮的，東一條西一條的髒污，那雙淺灰色的瞳孔盈滿恐懼、驚惶。

    醜陋的怪物從他面前蠕動着走過，紫色身軀上浮現一張張幼童的粘膩面容，它還在不停地尋找着男孩的蹤跡，一直發出「春嶼，春嶼」的呼喚。

    男孩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屏息到臉都漲紅了。

    等怪物從視野中消失，他才稍微放鬆了些，肩膀下塌，呼出細微的喘氣。

    空氣陷入死寂之中，怪物的動靜驟然消失。

    男孩這口氣松得還是太早了，巨大的陰影覆蓋下來，男孩淺紫色的瞳孔擴大、震顫。

    一顆佈滿血絲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

    「找到你啦，春嶼！」

    甜蜜充滿快活的幾道幼童聲音齊齊響起，又染着血腥惡毒的意味。

    清水春嶼的心跳驟然停滯，驚恐得渾身止不住地顫抖，他想發出驚聲尖叫，喉嚨卻仿佛被一團棉花堵住，手腳軟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怪物似是戲耍般盯着他可憐的模樣看：「春嶼，和我們一起吧，永遠一起——啊啊啊啊啊——」

    悽厲而尖銳的叫聲刺破天際，眼前的怪物忽然炸開，肉塊和紫色鮮血如同雨點般落下。

    縮在三角碎石中的清水春嶼臉上也濺上了幾滴血跡，瞳孔渙散，久久都難以回神。

    「哦？這裏有個活人。」明快悠哉的調子響起，周遭都是恐怖陰森的環境，當這語調出現時，仿佛有明亮溫和的光輝灑在身上。

    一顆頂着白毛的腦袋倒轉着探進來，鼻樑上戴着的墨鏡滑至額頭，厚密纖長的雪白眼睫毛下壓的那雙眼眸，蒼松狀與白霧交映凝成擴散的霧凇，中間一點蒼藍色圓瞳。

    最強咒術師的注視，對望一眼都覺得心悸。

    逃、逃走、好想離開！大腦在叫囂着危險，身體卻僵硬得不能動彈。

    驟然回過神的心臟又在狂跳不止，就像在注視遙不可及的宇宙。

    清水春嶼腰間一緊，被人一把撈了起來，海拔忽然升高，視野也隨之開闊起來。

    拎着他的人手腕轉了個方向，天旋地轉之間，清水春嶼見到了一片廢墟的場景，和扎着丸子頭，腦門前一撮劉海的黑髮少年。

    少年穿着高專的漆黑制服，褲子是改版了的燈籠褲，耳垂上還有顯眼的漆黑圓形耳釘。

    狹長的狐狸眼和圓溜溜的淺灰色瞳孔對視，後者眼中還有尚未消散的恐懼。

    夏油傑雙手插兜，無奈地嘆口氣：「這樣抓着的話，他會很難受的。」

    清爽、乾淨的少年音壓入耳膜，少見的在這個世界帶着清澈，陽光的味道，清水春嶼揚起臉，定定地看向對方。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突然升空了——

    那是一種突然懸空，又猛地向下墜的危險，臉頰被風吹得有些冷，一瞬間的耳鳴壓迫也在侵襲。

    清水春嶼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如此清晰地認識到——

    他被人拋起來，跟擲鉛球一樣投射到遠處，正中黑髮少年的懷中。

    開朗明快的聲音調子愈發高了：「既然傑會抱他的話，這個麻煩就交給你啦，真是幫大忙了。」

    黑髮少年，也就是夏油傑額頭蹦出十字青筋。

    他深呼吸一口氣，沒有跟五條悟這個可惡的同窗爭吵，抱着懷裏髒兮兮的，就像是從臭水溝里爬出來的小老鼠一樣的男孩。

    夏油傑的動作比五條悟輕柔小心得多，只是也很僵硬、生疏。

    「速戰速決吧。」

    仿佛一個暗號，五條悟在說出這句話後，直接消失不見，轉瞬間又出現在另外一個地方。

    ——瞬移？

    清水春嶼睜大眼睛。

    而抱着他的人身上也出現了異動。

    和剛才追逐他的怪物如出一轍，各有各的恐怖怪物自身旁的漩渦中爬出，黑髮少年唇瓣微動，怪物隨他操縱而動。

    擊敗眼前那些怪物，對這兩個少年來說輕輕鬆鬆，易如反掌，就跟做了個熱身運動沒兩樣。

    眼前戰鬥、不，應該說是單方面的壓制映入那雙淺灰色的瞳孔中，清晰、明了，不可更改。

    清水春嶼的世界觀在崩塌、碎裂，從未有如此深刻地意識到，他穿進了一本漫畫世界，致死量高達百分之八十的——少年戰鬥漫。

    晴空明朗，曜日高懸。

    夏油傑操縱的咒靈撕碎擋在前面的咒靈攔路虎，這是廢墟之中最後的敵人。

    鮮血濺出，猩紅刺目。

    兩個少年瞳孔微縮，在原地怔愣片刻。

    手機鈴聲在此刻打破了安靜，五條悟將電話接起。

    「任務當然完成了，這是很難的事情嗎？」他吊兒郎當的嗓音在一旁響起。

    清水春嶼和夏油傑大眼瞪小眼，後者竭力想要表現出柔和友善的態度，唇角上揚，眼睛彎成一條縫。

    溫柔善良的笑容並未讓幼崽放鬆，他的臉上還出現了驚恐慌亂的神色，夏油傑被迫放棄掙扎。

    「哦，是呢，還剩一個活的，大概六七歲的男孩吧。」

    清水春嶼敏銳覺察到這句話跟自己有關，他扭頭去看戴着墨鏡，一身黑色高專服的白髮少年，對方臉上的神情愈來愈不耐煩。

    「哈——？！不是在開玩笑吧！還是那群老頭子們已經老糊塗了，所以做些亂七八糟的決定！」

    突然爆發出的憤怒聲音嚇得清水春嶼一抖，肩膀聳在一起，手指不自覺地抓着黑色布料。

    五條悟轉過頭來，和那雙淺灰色的眼睛對視。

    像是被人丟在路邊的流浪幼犬，眼睛濕漉漉的，怯怯地夾着尾巴，看見走過來的人都怕挨上一腳的踹。

    「嘖，麻煩死了。」

    夏油傑臉上出現困惑的表情，詢問道：「怎麼了？」

    五條悟走過來，彎腰，在男孩那張髒兮兮的，幾乎看不清原本面容的臉蛋上盯了三秒，喃喃：「看不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就不能扔到福利院嗎？」

    最後直起身來，回答夏油傑的問題：「那群死老頭子幹的好事，他們讓我們暫且撫養這小孩一段時間——」

    他手指向自己：「讓未成年的、沒有絲毫戀愛經驗的我和你，去養一個小鬼！」

    三人面面相覷，清水春嶼也是一臉處在狀況外的表情。

    猝不及防的，他就多了兩位年輕的「養父」。

    「喂喂，還沒說完呢，你們這次記得展開帳了嗎？」

    打斷他們出神的是手機里的聲音，中年男聲的音量提高即便是將手機拿遠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喂，悟——！！！」

    聲音戛然而止。

    五條悟收回摁下掛斷鍵的手，將手機塞進褲子口袋裏，若無其事地對兩人說：「走吧，離開這個鬼地方。」

    夏油傑輕笑着說出這句話：「夜蛾老師中氣十足啊，回去之後恐怕要被訓斥了。」

    五條悟頭也不回地說：「那能怎麼辦呢，在此之前先想想該怎麼解決這個麻煩的小鬼吧——把他安置在哪裏？」

    「對，就是他。把睡衣拿兩套給我們，再來兩套換洗的衣服。」

    在導購員試圖問清楚他們要多大的衣服時，其中黑髮的少年把六歲大的男孩拎出來。

    導購員和男孩淺灰色的圓眼睛對視上，微微僵住。

    童品店中，人高馬大，穿着黑色高專/制服的兩位少年一前一後走進來，絕大多數都是年輕媽媽們牽着自己孩子的小手躲避，像是看到了開着鬼火一頭黃毛的不良青年一樣避之不及。

    導購員臉上得體的微笑差點沒能維持住，好在她堅持着自己良好的職業素養，立刻上前詢問：「請問二位要買點什麼？」

    冷不丁看到被拎出來的髒得就像在泥水中打過滾的男孩時，導購員驚叫聲堵在了喉嚨里，險些就要發出來了。

    怎麼會呢，居然把孩子帶成了這樣！

    這孩子的母親呢？為什麼會任由兩個看起來就不靠譜的高中生來照顧一個只有幾歲的幼童啊！

    導購員遲遲沒有動作，白毛少年的語氣就有點兒不耐煩了：「只要拿出他能穿的就行，款式我們不挑的，麻煩快一點。」

    性格超惡劣的。

    黑髮少年在一旁補充：「抱歉，我們還有一些事情要忙，待會兒就得帶着孩子去換洗，麻煩你了。」

    就算這位再怎麼溫柔，也改變不了他們都不怎麼會帶崽的事實啊。

    導購員心中無言，在心裏暗暗責怪孩子父母不負責時，手腳利落地挑選起適合幼崽的用品。

    她的耳朵豎着，聽見黑髮少年溫柔地問：「你有什麼想要的嗎？對了，是不是還要準備洗漱用品」

    五六歲的小男孩稚氣未脫，嗓兒也是嫩嫩的，這是兩人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有着和同齡人不符的強裝鎮定：「我確實需要一套洗漱的，沐浴露和洗髮水也要，實在是很感謝你。」

    仔細聽，他的嗓音還有些細微的發顫。

    導購員猜測這孩子是被父母拜託給了面前的倆人，那為什麼就不能找個靠譜的對象呢！！

    白髮少年突然放蕩不羈地開口：「哦，對了。那麼你是不是需要準備紙尿褲呢，這個年紀的孩子也要防止——」

    他不疾不徐吐出最後三個字：「尿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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