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7.2寸的屏幕里所裝載的世界

    一處房間內，手機屏幕里的亮光閃爍，顯示出了精緻的二次元少女建模。

    纖瘦的倩影手持着巨劍。

    身着奇特服飾，如翩躚的夜燕般，在宛若廢土般的灰燼上起舞。

    充滿了史詩感的恢弘樂章，從藍牙外接的音響迴蕩，宛若吟誦着一段漫長的旅途將在此落下帷幕。

    可當那柄大劍即將貫穿boss赤紅的核心時——

    哐啷一聲，那無匹的劍勢碎裂。

    角色也被利刃洞穿胸口，本來靈動的雙眸瞪大，瞳孔逐漸灰暗。

    於是整個手機屏幕的畫面，背景即將迎來高潮的音樂。

    也在剎那如墜落的夢境般.....

    戛然而止。

    「神金吧！？這也能輸？？」

    林玄頓時就蚌埠住了。

    如果不是最後時刻想起來這手機才新買不久，他差點就氣的把那顯示着『戰役失敗』畫面的手機給摔了出去。

    【契靈詩篇】——這是身為冷門遊戲評測up主的林玄，在兩個月前從郵箱接到的手遊。

    原本他以為這是什么小廠商的推廣類商單。

    畢竟，雖說林玄的粉絲不多。

    但他作為極有天賦的戰略遊戲主播，在各個相關的排行榜單，分數一直都是名列前茅。

    雖說不喜歡營銷，他也作為硬核小主播有着固定的一批粉絲。

    不過，當時看到那手遊下載鏈接里，封面是一個二次元美少女時，林玄原本是打算拒絕的。

    紙片人是不可能紙片人的。

    真男人的興趣，只可能是鐵與煙消，充斥着拳拳到肉的激情戰場！

    ——至少你這美少女的衣服不能那麼單薄，得把戰術機甲什麼的給穿上吧？

    然而。

    正當林玄編輯好了婉言拒絕的回覆時。

    卻發現那鏈接的宣傳語，寫着本手遊主打硬核戰爭玩法，目前已經有三十多名主播挑戰失敗。

    這就像是鯊魚嗅到了血腥味，哈基米看到了心愛的毛線團.....

    一下子就把林玄的興趣給勾起來了。

    什麼叫做硬核冷門主播呢？

    就是別人不敢找的史，他找；別人玩幾關就破防的坑爹遊戲，他不僅要玩，還得破個最高記錄！

    主打的就是一個叛逆。

    然後。

    林玄很快就意識到——壞了，終日找史的他，第一次被史給打上門來了。

    「為了這場最終關卡，我從頭開始洗了一批角色的屬性，精心挑選了她們的獨有天賦，刀山火海的把專精專武給一件件的敲了出來。」

    林玄拿起了手機屏幕，重新聽起了那聽到耳朵起繭子了的背景音樂。

    這音樂初次聽時他是驚為天人。

    懷疑這公司是不是爆金幣去請專業的世界級交響樂團譜曲了。

    但是一直重複聽了三個月，而且每輸一次就要再聽一遍後.....

    他現在只要聽到第一個旋律肝就開始隱隱作疼了。

    林玄咬牙切齒的說道：「那些個人支線的我一條條解了，那些簡直像是刁難般的好感度劇情我也無限試錯的刷完了。」

    「這些問題少女不像是紙片人，一個個簡直像是我的小祖宗！」

    「我都已經做到這種地步，就差說一句飛龍騎臉怎麼輸了。」

    「結果最後你告訴我，戰略對了，角色對了，屬性對了——但最後就是隱藏條件不足，打不過？」

    高啊，太高了。

    血壓高了！

    其實林玄原本不必這麼生氣，畢竟只是個遊戲內測而已，各方面數值有點問題很正常。

    可問題是。

    這【契靈詩篇】確實就像是當初那則短訊里的說明一樣......

    作為遊戲，它實在是太完整了。

    除了角色需要靠抽以外，這遊戲內從角色人物的塑造，到劇情背景刻劃的那種文明末日般的絕望感。

    看着一名名的npc犧牲傳遞情報，看着人命像數字般的不斷銳減，看着倒在前線的戰士，淡笑中嘴角沒抽完的煙蒂掉落。

    看着那些大成本的cg與沉浸感拉滿的角色配音，把恢弘的畫面呈現。

    最終將薪火傳遞。

    交付給了並非被天命選中，而是機緣巧合之下，獲得了召喚契靈去作戰能力的主角。

    所有的一切都在闡述着一句話。

    『危難當前，唯有責任。』

    明明只是個遊戲…...但整個世界觀的塑造卻過於真實。

    在僅只有7.2寸的手機屏幕里。

    灰暗的絕望，黎明的破曉，那些契靈角色從原本的陌生警惕，到作戰里點點滴滴的熟悉起來。

    到最後不舍卻決然的拼死去將玩家送往終點。

    ——那種滿盈的情感，哪怕只有手機的小屏幕，也差點會令人誤以為那真實存在。

    所以嚴格來說，一直主打着硬核遊戲主播的林玄，他不是被難度破防的。

    他是一次次看到那些少女，哪怕他竭盡所能的刷等級。

    也依然死在了最終的boss戰里。

    聽着那些道別的語音，看着那些遺憾中卻露出笑容，輕聲叫他一定要活下去，肯定能拯救文明的少女們。

    林玄承認自己是有些過於代入了。

    更逆天的是，他原本看這遊戲的製作都這麼完整了。

    從bgm到劇情文本到角色立繪，從敵人的設計邏輯到戰鬥演出，無一不是頂級配置。

    那麼肯定有個完美結局的辦法吧？

    所以，哪怕他早就隱約察覺到不對，也沒有去回信遊戲公司，只是不斷告誡自己不能急躁。

    菜，就多練。

    輸不起，就別玩...…

    直到三個月後的現在。

    ——玩你特麼的，這遊戲根本就通關不了好麼！

    「呼。」

    林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不斷告訴自己要有風度，不能讓遊戲影響了現實生活。

    然後一邊保持着微笑，點開了三個月前的那短訊。

    準備去找找遊戲官網在哪裏。

    讓評論區見識一下什麼叫做中文之美的繁文縟節，以及違禁詞領域大神的硬實力。

    叮。

    但就在這時，郵箱再次響起了提示。

    「嗯.....？這麼湊巧？」

    林玄挑眉，發現正是三個月前，那家連名字都沒有聽過的公司。

    短訊內容是。

    【恭喜你，你是目前唯一將『契靈詩篇』達成最高完成度的玩家。】

    【是否同意下一步測試？】

    【yes/no】

    看到這條短訊，林玄下意識的微微一怔。

    這三個月來，因為沉迷這個遊戲真實性的關係，他就連直播都鴿完了。

    不是說內測版本是斷網的數據包麼。

    是遊戲裝了什麼後台？這公司竟然知道他打的遊戲進度？

    心底的疑惑只是一閃而逝。

    對於林玄這種專業鑒史官而言，遊戲都已經玩到這種程度了，那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呵，原來如此......那難怪我怎麼也通不了關。」

    看着短訊，林玄不由得自信一笑。

    遊戲公司的這種套路，他作為主播而言是再了解不過。

    先將測試版一次性丟出一點，去提升玩家的興致，接着再彈出完整版需要付費購買。

    畢竟廠家也是要恰飯的嘛。

    林玄雖然有點不爽，因為這無疑是踐踏了他記了近百頁的筆記檔案，費盡心思想要找完美結局的心血。

    可是這遊戲製作都已經那麼良心了，那麼被收點錢也無傷大雅。

    畢竟，老話說的好——不氪金要怎麼變強？

    這麼想着。

    林玄直接就點擊在了【yes】的選項上，嘴角微微勾起弧度，黑眼圈的眼神再次燃起了鬥志。

    「閉嘴，收下我的錢包，然後讓這些boss見證一下什麼叫做尊貴的鈔能力者吧！」

    當他的話音落下。

    眼前一黑，直接就暈了過去。

    =====

    自【破碎時代】以來，天空上就不再存在太陽。

    如灰燼般焦土的大地上，無數宛若亡靈般的身影在遊蕩着，垂着唾液的獠牙里發出陣陣低吼。

    它們是尋嗅着鮮血追獵的怪物。

    而掩藏了氣息的足跡，一直延續到緊閉了大門的建築物理。

    「沒辦法......那些傢伙還在外邊遊蕩，看來一時半會是沒可能從原路返回了。」

    躲藏在廢墟的窗口後，夏詩彌的視線撇向窗外的實體，屏息了呼吸來保證不被發現。

    冷靜的嗓音輕聲道：「得想想其他撤離路線才行。」

    隨即拉低了斗篷的兜帽，將自己的臉龐隱藏在陰影之下，凌亂的雪白髮絲從脖頸側垂落。

    纖瘦的身影藏身在建築的角落，像是要與屋內的陰影融為一體。

    確認了槍械里的彈藥存量，她蹙起了纖細的睫羽。

    「彈藥和武器的庫存損耗也很嚴重......」

    少女深呼吸了一口氣。

    環顧周遭。

    「現在這情況......只能先搜索這棟建築，看看有什麼能用的上的東西了。」

    ——在如今的【破碎時代】，曾經繁盛的人類文明迎來了終末，大量詭譎的平行時空入侵了這個世界。

    有的文明里充斥着禁忌的魔法與駭人聽聞的奇幻巨獸，一劍氣將高樓般的建築劈開不過是理所當然的基礎。

    有的文明是人類難以想像的高科技，就算窮盡人類科學家的一切智慧，都無法複製哪怕一把能源槍的構造。

    有的文明轟隆着蒸汽的鳴響，宛若精緻的鐘表零件般，數以億計的機械構築起了個頭直達天際的泰坦。

    除此之外.....百鬼夜行的怪談都市，將神明的聖光灑落大地的代行使徒。

    那都是曾經只存在於故事書里，曾經只以幻想被人認知的世界。

    然而。

    以上這些不可名狀的平行世界，在入侵了當今人類的世界時，卻都無一例外的存在某一個共同點......

    ——那便是這些曾經輝煌的文明，都是以「被毀滅」的姿態出現。

    就宛若空無一人的破碎殘骸。

    只帶着極強的攻擊性，將那些遊蕩在大地上的實體，攜帶來了這個純粹而孱弱的現實世界。

    「這裏的設施.....使用的材料我都認識，沒有呈現出『破碎時空』那種奇異的建築風格。」

    夏詩彌裹緊了兜帽的斗篷，用手撿起了地上破碎的儀器。

    將雙眼微微眯起。

    澄瑩如紅寶石的瞳眸里，倒映出指針碎裂的玻璃。

    沉吟片刻，她輕喃道：「不過，從這損壞後灰塵的情況來看，這棟設施至少也廢棄了七十多年的時間。」

    「是【戰役時代】遺留的研究設施嗎？」

    曾經。

    在破碎時空們侵蝕的初期，各國的政府們曾聯合過嘗試正面迎擊。

    當時的文明正當繁盛，各國之間雖說偶有爭執打響，但整體來說還屬於資源最充裕的時代。

    雖說那些破碎時空裏的力量體系......諸如黑科技與妖鬼，或是魔獸巨龍，蒸汽戰甲之類的解析起來十分困難。

    那個時期引以為傲的戰略武器，幾乎是壓倒性的被橫掃，虐殺。

    但是在付出了慘痛的傷亡，以多場戰役的潰敗為代價。

    人類最終還是找到了抗爭的武器。

    ——那便是【契靈】。

    伴隨着破碎時空們而來的，不僅僅只有那些遊蕩在毀滅文明裏頭的怪物。

    還有那些文明曾經存在的『英靈』們。

    根據後來的研究。

    那些英靈，每一名都是在各自世界裏銘刻過一段歷史的傳奇。

    有親手執起聖劍的傳承者、有拿着殘破的零件就能造出反引力裝甲的機甲師、也有揮舞着符咒御使妖魔戰鬥的巫女。

    伴隨着破碎時空的墜落。

    這些因為夠高的靈魂質量，所以並沒有隨之消散的英靈們，就像是一個個沉睡在大地上的記錄點。

    只要通過正確的儀式，並投注足夠的材料進去。

    就能夠去將其召喚出來。

    並締結契約，幫助人類文明去戰鬥。

    據說......最開始召喚出契靈的，只是一名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他也成為了人類最初的『契靈使』。

    在【戰役時代】時期，他召喚出了無數非同凡響的契靈。

    並憑藉着天才般的戰略佈置能力，仿佛俯瞰全局般的清晰視角，以及對那些破碎文明的學習，解析與判斷能力。

    成為了節節敗退的人類文明，幾乎唯一的象徵與曙光。

    不過。

    可惜的是，似乎在一場極為重要的戰役里，那名最初的契靈使不幸戰敗，最終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而他召喚的那些契靈們，後來也絕大多數都四散到了世界各地，如今大多數都不知所蹤。

    在那以後——

    屍骨累累的【戰役時代】結束了。

    耗盡了所有資源的人類，不得不將活動版圖一縮再縮。

    進入了如今必須遵循那些破碎時空的規則，為了活下去而苟延殘喘，徹底摒棄了過去文明驕傲的【破碎時代】。

    要說這期間有什麼好消息。

    恐怕，也就只有從那名最初的契靈使消失以後。

    這一百年來。

    世界各地的新生兒們，也許是因為那些時空的入侵導致世界規則的改變，開始出現了不少擁有『契靈使』資質的孩子。

    這曾一度為剩餘的人類們帶來過希望。

    許多人都希冀着這些孩子們，能夠復刻那名最初契靈使的偉業。

    但是。

    遺憾的是，出於某些特殊的原因，最後他們只能成為人類自保的武器，卻並未能如預期般吹響反擊的號角。

    「.......沒想到這位於無人地區，七十多年前的廢墟里，竟然還有這麼完整的裝置保存了下來。」

    夏詩彌看向面前的形似培養倉般的玻璃容器，表情微略失神。

    與周遭已經陳舊破碎的建築不同。

    這個合金打造的培養倉，它是獨立存在，並擁有安全且穩定的供電系統。

    也許它曾經被寄予了厚望，全部使用了最好的材料。

    所以哪怕已經過去了漫長的歲月。

    這棟研究設施都已經被捨棄，所有曾經的研究人員都離開了這裏，它的能源卻依然閃爍着微光。

    少女認識這個東西。

    ——這是用於【契靈召喚】，給予那些契靈們受肉最基礎，年代與樣式最為老舊原始的召喚倉。

    她曾從課本里看過照片，哪怕沒有見識過實物，但她也很清楚這個儀器該如何操縱。

    要說為什麼......

    因為，夏詩彌也是一名契靈使。

    是一名天賦劣質，從來沒有被任何契靈認可並成功締結契約，於是被所有人給放棄了的瑕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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