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施彥自然不會告訴雲映這個理由是什麼。
事實上,自從雲映態度明確的拒絕之後,她已經有一段時日未曾再見到雲施彥,包括雲漪霜也是,聽說她一直待在院子裏不曾出門,這兄妹倆好像一起沉寂了下來。
等她再次見到雲漪霜時,還是在雲安瀾的東暖閣。
她進去時,雲安瀾窩在藤椅上,而雲漪霜就站在他對面。
一見雲映進來,雲安瀾便坐直了些身子,道:「小映快坐!」
雲漪霜臉色差了幾分,方才她過來時雲安瀾把她從頭到尾數落一頓,到雲映倒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雲映沒去管她,而是道:「怎麼了爺爺?」
雲安瀾抿了口茶,喜氣洋洋道:「過兩日太子殿下出城去廣昭寺祈福祭祖,宗室子女會隨行,我思來想去,還是想讓你和霜兒一起去。」
他總想着讓雲映多出去走走,一方面在這京城多露露臉,另一方面也能多見見世面。
「其實也並不遠,一來一回約莫三四天,你要是想去,就當去放鬆心情了。」
「去不去全憑你心意,爺爺也就是隨口說說。」
雲映一時沒有出聲,看不出是要答應還是拒絕。
反倒是雲漪霜急了起來,她忍不住道:「你與其日日在家無所事事,還不如出去走走呢。」
雲映忽然側眸看她,道:「妹妹很想讓我去嗎?」
雲漪霜心中一緊,連忙道:「我只是隨口說說,你去不去關我什麼事?」
她又補充道:「再說再說你不是喜歡赫崢嗎?這次是他隨行護送。」
雲映抿住唇。
說起來,雲映已有好些日子未曾再見到赫崢了,有點想他。
還別說,如果雲漪霜真想讓她去的話,那這個理由倒是十分的有說服力。
她應了下來,看向雲漪霜,緩聲道:「那我便陪妹妹一趟吧。」
雲漪霜哼了一聲,念叨道:「你才不是陪我。」
兩人一同出門時,雲漪霜步子比以前慢了許多,前幾日剛下過一場雨,台階上濕漉漉的。
雲漪霜提着裙擺,步伐越發的小心。
然而在邁開步子前,身旁的少女忽然很自然的出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等她穩穩走下台階,雲映才若無其事的收回手。
雲漪霜忍不住道:「你扶我幹什麼,我不需要你扶,你怎麼總是這樣假惺惺?」
雲映也不反駁,她只提醒道:「地上滑,別摔到自己。」
雲漪霜努力的想從她臉上發現半分陰陽怪氣,但她看起來還真像是隨口的一句善意提醒。
雲漪霜憋了半天,臉色十分難看,她忽然後退兩步,她指着雲映道:「你就是想討好我,我跟你說沒用的。」
「你討厭我吧,我也討厭你,正好,我們誰都別搭理誰。」
雲映靜靜看着她,事實上,她從這位大小姐身上,詭異的看到了幾分她弟弟的影子。
嬌縱,自私,不講理。
明明不是孩子,卻永遠像一個小孩。
她只溫聲道:「別想多了,妹妹。」
*
春景初盛,綠雲冉冉。
冬日餘威漸漸消減,天氣越發的暖和。
轉眼便到了出行之日,因為此行力圖精簡,所以隨行之人並不算多,除部分宗室子女,就是高爵之後。
雲映和雲漪霜共乘一輛馬車,一路上也沒說幾句話。
雲漪霜清醒過來時,路程還沒到一半。
她這一覺睡得還算安穩,鼻尖總有股似有若無的清香,讓人很舒服。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自己原來正靠在雲映的肩上,也不知靠了多久,而雲映正乖乖任她靠着,靜靜的看着車外。
「」
雲漪霜不知道為什麼,怒從心頭起,她蹭的坐直身子,問:「你怎麼不推開我?」
雲映掃她一眼,道:「我想讓你好好休息。」
不是,她腦子沒病吧。
她又不是她親妹妹,一直以來對她也不好,她現在這樣是在幹嘛,她寧願雲映跟她打一架。
雲漪霜故意道:「你太瘦了,我一點也不舒服!」
她朝旁邊挪了挪,心跳很快,覺得雲映十有八九是故意的,她以為她這樣她就不好意思對付她了?做什麼夢呢。
鄉下人,難怪這麼天真。
雲映哦了一聲,說:「好。」
雲漪霜更生氣了。
她什麼意思?又是什麼語氣,她是拿她當小孩?懶得跟她計較?
她自己生了半天悶氣,也不知道在氣些什麼。
沒過一會,馬車便停了下來。
雲映先走下車,她迅速的掃了一眼周圍,結果正巧就看見赫崢高坐駿馬之上,從她身邊經過。
雲映心跳停了一下,她仰頭看着赫崢,絢爛的日光落在他清雋的眉眼,修長筆直的腿跨在黑色的馬上。
他目不斜視的從她身側走過,沒給她半點眼神,意料之中。
等到赫崢身影被擋住,她才默默回身,然後朝仍在馬車上的雲漪霜伸出手。
雲漪霜正捂着小腹糾結怎麼下,她垂着腦袋,心想明明以前,她不用這樣的時刻小心時刻提防的。
她一抬頭就看見雲映伸過來那隻手。
雲映平靜的問她:「要下來嗎?」
她不知為何突然委屈了起來,她眨了眨眼睛,把淚水憋回去,搭上雲映的手,然後走下馬車。
雲映收回手,看見她通紅的眼睛,什麼都沒問,只拿出帶的茶水,先倒了一點給雲漪霜。
雲漪霜默默接過,清水入喉,讓她舒服很多。
而與此同時不遠處,赫崢跳下馬,一位面容矜貴的男人走到他身邊,看了看不遠處的山群,慢悠悠道:「祈玉,應該不遠了吧。」
赫崢隨手將韁繩系在樹上,嗯了一聲。
蕭昀將水壺扔回小太監手上,回身看着隨行的一眾人,然後歪了歪頭,看向了國公府的馬車。
馬車旁除了雲漪霜,還站着一位少女。
身形纖細,顏色殊絕,從相貌到身段都十分搶眼,想不注意都難。
蕭昀看了半天,然後隨口對赫崢道:「孤瞧剛才看你的那個女孩…還挺好看。」
赫崢覺得蕭昀跟他弟弟一樣沒眼光,他掃了一眼雲映,少女正仰頭喝水,脖頸細白,瓶口拿開時,紅唇泛着水光。
不好看。
赫崢目光下移,她穿了一身煙紫色的裙子,裙擺曳地,走動時,能窺見繡鞋一角,也是紫色的。
他又想起上次來,上次她穿的鞋是粉色,腳腕很細,小腿線條流暢,帶一點輕軟的肉感。
他緩聲道:「你管她這叫漂亮?」
蕭昀面露怪異,他挑了挑眉,道:「祈玉,方才大家都在看你,你怎麼知道孤說的是哪個姑娘?」
不等赫崢說話,蕭昀便恍然道:「祈玉,原來你也覺得她漂亮啊,第一次見你這麼誇人。」
赫崢沉默片刻。
他看向蕭昀,眯了眯眼道:「殿下,你方才的對她的誇讚,臣會如實轉告給太子妃的。」
蕭昀頓時臉一黑,不吭聲了。
隔了一會,他又朝那個方向看了看,道:「嗯?那是誰?」
裴衍幾乎從雲映一下馬車就過來了。
他站在雲映面前,道:「雲姑娘,又見面了。」
雲映有些困惑,裴衍怎麼會在隊伍當中,按理說,他是不夠格的才對。
裴衍適時解釋道:「我是同世子殿下一同過來的,此行正好幫忙記錄下行程。」
雲映點了點頭,道:「哦,有什麼事嗎?」
裴衍摸了摸腦袋,有幾分不好意思道:「倒是沒什麼事,就是看姑娘也過來了,想過來跟你說說話。」
雲漪霜見狀默默轉到一旁,不打擾他們倆。
兩人之間氣氛其實有些尷尬,幾乎是問一句答一句,但落到旁人眼中,又不是那麼回事了。
蕭昀摸着下巴,猜測道:「他們倆好像有——」
赫崢移開目光,漠不關心道:「跟我有什麼關係?」
蕭昀道:「孤又沒說跟你有關係,孤不能隨口說說嗎?」
他好不容易逮着機會,又道:「祈玉,你現在怎麼變得那麼敏感了。」
赫崢:「」
行。
面對不太感興趣又沒有必要應付的男人,雲映的耐心少的可憐,才說了不到幾句話,她便心生厭煩,禮貌詢問道:「你還有什麼事嗎?」
「如果沒事的話,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這話一出,裴衍就算有事也不好意思待下去了。
裴衍走了之後,雲漪霜迅速跟了過來,湊在雲映旁邊道:「怎麼樣?」
雲映道:「什麼怎麼樣?」
「裴衍啊,我覺得你們倆好配。」
「你看裴衍,對你好又喜歡你,家世也算不錯,還有上進心,你不考慮考慮嗎?」
雲映對上她的目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很希望我們在一起?」
雲漪霜被她看的心中一跳,收回目光道:「我只是隨口說說。」
「我才不管你跟誰在一起。」
休整時間已到,兩人一同上了馬車,雲映仍掀着帷幔向外看,雲漪霜見了,少見的有幾分真心道:
「有什麼好看的。」
「赫公子在前面太子殿下旁邊呢,他們倆從小一起長大的,你看不見他的。」
雲映很不認同,誰說她看不見。
她已經看了他好多次了。
直到夜間,馬車才再次停下來。
天上星辰稀疏,山上草木奇多,才是初春時,便有不知名的飛蟲在眼前飛來飛去。
禪寺監寺早早的在外迎接,一輛一輛馬車停下,一天的舟車勞頓,終於可以停下歇腳。
回房間時,身邊傳來不少抱怨聲。
「這是什麼東西,好癢。」
「我身上也有,怎麼坐馬車裏也能被咬。」
雲映跟雲漪霜一個房間,雲漪霜才一進門,便脫了外衫不停的撓着。
雲映走近一看,只見白皙的皮膚上起了不少小疙瘩,雲漪霜一撓就抓出紅痕來。
她握住雲漪霜的手腕,道:「別撓。」
雲漪霜正心煩着,見雲映居然好好的,不由道:「為什麼不咬你?」
雲映在山裏待的多了,自有一些防蚊蟲的方式,她坐下身子,然後解開自己的香囊,從中捏出一片葉子來,研成粉撒在瓷杯里。
她將茶水遞給雲漪霜,道:「喝吧。」
雲漪霜對雲映莫名有幾分信任感,她接過來,目露嫌棄然後一口灌了下去,沒過一會,身上的癢便緩解了些。
她其實不知道雲映為什麼對她好。
雲漪霜穿上衣服,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故意低聲念叨着:「你怎麼不早點給我啊。」
「大家都被咬了半天,這些痕跡好難看。」
雲映看了一眼,確實不太好看。
不過她不合時宜的想起了赫崢,赫崢也被咬了嗎?他生的那麼好看,如果長了小紅點,就不好看了。
她捏着香囊,朝窗外看了一眼,外面尚有行人。她其實知道赫崢住在哪裏,就在這附近。
要不要去找他呢。
她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送個藥。
嗯,順便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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