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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五·聖誕節的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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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的東京迎來了今年的第二陣雪。

    在冬天有雪的北部城市其實並非一到了季節雪便下個不停,仿佛是恨不得將整個世界都塗上白色,一睜眼看向窗外,熟悉的小區街道便變了樣。

    實際上大多數的情況是第一陣雪來臨之後,可能要等上數日、十幾日甚至是幾十日,才會有第二陣雪徐徐而來。

    紛紛揚揚的雪花下的很慢,因為沒有風。

    沒有風吹動,河面也不會皺眉,神田川就這麼安安靜靜地流淌着,見證河畔兩旁一年的變化。

    武藤雜貨鋪照例來說是不會變的,自從店主武藤的丈夫去世之後,她的生活似乎就已經定格了,如此以來已然二十年。

    但從今年年初,常來光顧小店的孱弱學生身旁多了一位自稱女僕的少女之後,武藤覺得自己的生活又開始慢悠悠流淌了起來。

    「今年的第二場雪來得真早,就隔了兩天。」武藤奶奶裹着衣服坐在門前的藤椅上,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雪花,「去年下雪的日子,幾乎都見不到你呢。」

    夏目直樹站在不遠處手裏拿着園藝剪正在給門前的梅花樹修枝,聽聞之後手上動作不停,只是淺淺一笑。

    「去年身體不好,冬天遭不住冷,難免不愛出門。」

    「自打你不再托我那個女婿代購藥材之後,我又高興又擔心啊。」武藤奶奶嘆氣。

    高興的自然是夏目直樹身體好起來了不用再吃藥,年紀輕輕的便多災多病着實讓人心疼。

    老人走過大半輩子最後才知道身體健康比什麼都重要,見夏目直樹才二十歲出頭便三天兩頭生病,整個人天天身上帶着藥味,不是自家孩子也看着難受。

    擔心的則是怕好不容易有個能說說話的客人,要是以後再不來店裏了,心裏難免要失落起來。

    人上了歲數,開這個店能不能賺錢已經不重要了,只要每天活的不那麼寂寞,武藤便已經覺得很開心了。

    「咳咳!」

    一片雪花飄到了武藤奶奶的鼻下,引得她咳嗽了兩聲,抖得身上蓋得衣服滑脫幾分。

    夏目直樹聞聲看過來,不等他上前便從店鋪的背陰里伸出只手,幫武藤奶奶將衣服重新蓋好。

    淺井真緒正在店門口清掃飄進屋以後化成水的積雪,眼疾手快拉住了滑脫的衣服。

    武藤奶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在心裏端詳着這個為人處世都甚是討喜的女孩,比年初由夏目直樹領着剛來時沒多大變化。

    仍是那麼好看,眉眼都透露着遺世獨立的驕傲,舉手投足卻又滿是人情味。

    唯一變了的,可能就是眉宇之間淡淡的憂愁消散了,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發自內心。

    「您沒去醫院看看嗎?夏目直樹很擔心:「入秋之後您的嗓子就不太好,總是咳嗽,天冷了更頻了。」

    武藤奶奶很慈祥地搖了搖頭,仍是縮在藤椅上望着雪景:「人到了我這個年紀,已經沒什麼事值得期待了,我希望最後能是個驚喜。」

    夏目直樹默默聽着,心想這樣的豁達得經歷多少春秋歲月才能洗盡鉛華?

    剪完樹枝,雪下的似乎更大了一些。

    他站定在門口抖擻抖擻身上的積雪,若是雪落在了門檻裏面,淺井好不容易掃過的地板又要弄濕,她還得重新打掃。

    雖然知道淺井一定不會說什麼,可感情到了兩人如此,心裏想的便都是對方了。

    淺井微微前探身子靠近夏目直樹伸出手,纖細且白淨的小手搭在他的肩頭,替他將雪花撣去。

    她給了夏目直樹一個眼神,夏目直樹便立馬就懂了。

    「武藤奶奶,明年夏天你有時間嗎?」

    「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

    武藤倒是很豁達,笑着看向夏目直樹:「怎麼了?」

    「夏天的時候,我要結婚了。」夏目直樹微微一頓,然後十分認真:「我想邀請您來參加我的婚禮。」

    武藤奶奶一愣,然後笑着看了眼後院。

    小店的後門出去有個小院子,裏面養的全都是武藤奶奶收養的小貓,足足有十多隻,平日裏熱鬧得很。

    但今天除了貓叫聲,還多了些許女孩子嬉笑打鬧的聲音。

    「沒想到這麼快。」

    武藤奶奶很是欣慰,裹緊了身上的衣服,覺得接下來的日子該保重保重身體了。

    「明年夏天嗎?」她呢喃着:「日子多少有些盼頭了。」

    雜貨鋪的後院,不大的院子裏堆滿了積雪,只有中間一條小路似乎是剛剛被清掃過,供人行走。

    這麼冷的天貓都縮在武藤搭建的貓舍里,那些貓舍質量很好一點都不簡陋,跟這間上了年紀、有些老舊的小店格格不入。

    雨宮千鶴蹲在院落正中央正在地上搓雪球,她今天穿了一身淺粉色的羽絨服、戴着深粉色的貓耳耳罩,縮在那裏小小的一團,像極了幼兒園裏堆雪人的小女孩。

    她也確實是在堆雪人,手裏的雪球搓的差不多了,便站起來往身前的雪人頭側一糊,簡單摳一摳細節,左耳便做好了。

    大功告成以後她後退兩步,看着眼前的傑作,很是滿意,兩隻手掐着腰得意洋洋:「跟那個花心大蘿蔔一模一樣,不愧是我!」

    小富婆口中的花心大蘿蔔自然是夏目直樹了,雪人有七分形似三分神似,至少一眼望過去能看出是誰。

    對於一個學的是平面設計的服裝設計師來說,能把雪人做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至少證明聰明的人立體感都很好。

    「伱把雪人堆在那麼顯眼的位置,會礙着人走路的。」和泉澪回身衝着雨宮千鶴如是說道。

    她也在堆雪人,只不過學姐的雪人堆在牆角靠邊的地方。

    雨宮千鶴被說教之後明顯有些不爽,對此她攤了攤手顯得很無所謂:「反正臨走之前雪人都要被推掉,在此之前又不會有人來後院裏……這樣的天氣不會有客人上門的啦!」

    也是,這樣的天氣還會來武藤雜貨鋪的也只有夏目直樹了。

    若是平日他來只會帶着淺井一起,不會跟學姐相伴,也更不會邀請小富婆……就算邀請小富婆,她也懶得在這樣的雪天出門。

    但巧在今天是12月25日。

    是聖誕節。

    所以不僅和泉澪十分高興應邀來雜貨鋪幫忙鏟雪,就連從小沒幹過活的大小姐也不情不願地跟過來堆雪人了。

    那麼自然而然,七海夜也在院子裏,只不過正在餵貓。

    她早已經過了會對着悠悠白雪發揮創造力的小女生年紀,與其堆雪人倒不如逗一逗那些看起來脾氣很好的三花貓。

    「喵~」

    她彎着腰手裏拿着貓條,衝着籠子裏的小貓咪輕聲喚着。

    在此之前她只在某個旖旎的晚上對夏目直樹這樣喵喵叫過。

    和泉澪很不理解,她不明白為什麼雨宮千鶴對於自己辛辛苦苦堆起來的雪人是這個態度。

    「你不心疼嗎?」她問,一邊問一邊露出手錶來看:「那可是你花了23分鐘堆起來的雪人,光五官就改了四遍。」

    以前和泉澪是沒有佩戴手錶的習慣的,運動員一般都不會戴表。

    但如果這枚手錶是夏目直樹送的生日禮物那就另說了。

    雨宮千鶴小手一攤,跟貓貓攤手一樣,很可愛,但是半個字也不想解釋。

    在餵貓的七海夜見和泉澪不理解,便把貓條放在籠子邊,拍了拍手起身回答:「她只在乎能不能用雪堆出小傢伙的模樣來。只要讓他看一眼,雪人的任務也就完成了,其他的並不在乎……真是有大小姐的威風呢。」

    雨宮千鶴衝着和泉澪做了個鬼臉,「自詡知心大姐姐的傢伙果然還是沒有真的大姐姐善解人意!」

    如今已是第二學期結束,從北海道回來之後又相處了一個學期的時間,原本互不對付的情敵們也漸漸收斂了火藥味兒。

    至少在夏目直樹去看學姐比賽的時候,淺井真緒也會連帶着給學姐也準備飲用水,雨宮千鶴更是會豪氣地買下所有餘票,以和泉澪的名義給學校搞贊助。

    當然了,摩擦也總是會有的,唇槍舌戰在夏目直樹能看到的地方和看不到的地方都在上演。

    比如小富婆會跟淺井真緒爭論,景區里明明就有賣水的地方,為什麼自己還要背着包裝保溫杯?

    即便是景區的瓶裝水比平日裏貴了五倍,但120円一瓶和12000円一瓶,對她來說沒區別的。

    然後兩個人就「省錢是一種態度無關貧富」的話題能辯論上一整天,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夏目直樹都覺得自己左右耳朵不清淨。

    她們倆中間隔着個自己都能吵起來!

    另外就是和泉澪在學校里只要一有時間,就會邀請淺井真緒去劍道部的訓練場比試,由於兩個人的技術都在精進,對拼起來的強度越來越誇張,最後甚至會打壞那些木刀,在木刀上留下種種傷痕。

    搞得劍道部成員們看着第二天變了位置且傷痕累累的木刀,一度懷疑訓練場鬧鬼了,逐漸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大學生們傳成了校園傳說。

    但說起關係來,這幾人之中跟雨宮千鶴關係最好的居然是七海夜。

    夏目直樹在發覺這件事之後,想了幾天,倒也覺得合理。

    七海夜跟三個女孩的關係都很好,即便是起來針鋒相對的小姨和外甥女。

    雨宮千鶴回頭看了眼自己的雪人,越看越覺得自己說不定有雕塑的天賦,但等她準備讓七海夜評價一下自己的作品時,卻發現校醫正看着和泉澪在忙碌的東西出神。

    於是她也順着校醫的目光看了過去,只那麼一瞬間,注意力便被和泉澪身後的雪造物給深深吸引了。

    她皺起了眉頭,似乎是在努力思考着什麼。

    總是滿臉笑意盈盈的七海夜居然也破天荒地陷入了思考,就像是看到了一幅思想超前、自己無法理解的油畫。

    和泉澪被這兩個人看的有些慌,心虛得很,便連忙擺手問道:「你們怎麼了?我身上有奇怪的東西嗎?」

    說罷她還捏着自己的衣角低頭左右看了看,生怕衣服上沾了雪漬,待會讓直樹君看了笑話。

    女為悅己者容,在夏目直樹面前和泉澪總是小心翼翼地保持最好的一面。

    七海夜看着她身後的雪人,試探性的問。

    「史萊姆?」

    雨宮千鶴搖了搖頭,煞有其事指着雪人頭上的凸起:「是波克布林,而且是長角的那種小豬豬。」

    和泉澪不知道什麼是波克布林,她不了解王國之淚。

    但是她了解雨宮千鶴。

    用被夏目直樹摸一下就會害羞變紅的腳想一想,也知道她說的不是好話。

    於是學姐腮幫子微微鼓了起來,抿着唇,眉頭也蹙了起來,指着雪人:「這是帽子呀!是我送給直樹君的入冬禮物,我們一起去買的!」

    雨宮千鶴記得這件事,在入冬之前和泉澪突然說要給夏目直樹買件禮物,邀請雨宮千鶴一起去商場逛一逛,那是兩個人關係開始升溫的轉折點。

    她還記得倆人開開心心逛完商場去找夏目直樹,一開門就看見被淺井真緒給偷家的場面。

    嗯……

    其實不太準確,畢竟那個二層小樓已經被淺井真緒全款買下來了,那算是她和夏目直樹的家,怎麼能算是偷呢?

    「等等,這是你送給師父的帽子?」雨宮千鶴髮現事情不對勁:「你別跟我說這一坨長得跟魔物一樣的東西,是你堆得花心大蘿蔔。」

    七海夜已經露出了笑容,掩嘴輕笑:「一分神似。」

    和泉澪有些沮喪地看着自己的雪人:「連半分形似都沒有嗎?」

    「你們在做什麼?」

    淺井真緒甩了甩手上的溫水,一邊用毛巾輕輕擦拭手背一邊站在後門口看着院子裏。

    雨宮千鶴回過頭來看她,剛準備回答,卻是眼神一凝,定睛去看她頭上的發卡。

    驀然地,雨宮千鶴指着淺井真緒的頭髮,小臉氣鼓鼓的:「那是我送給我師父的發卡!」

    小富婆的發卡和學姐的帽子是一起買的。

    夏目直樹聞言心裏咯噔一下,心想壞了。

    有一次倆人一起去圖書館學習,因為天冷了夏目直樹便開始刻意把頭髮留長一些,不像夏天那般短髮清爽,頭皮也不至於不戴帽子便凍得發冷。

    劉海一長,低頭看書學習就容易遮着眼睛,雨宮千鶴便把自己頭髮上的發卡摘下來給他別上,順手就送出去了。

    雖說很隨意,但夏目直樹知道小富婆送的每一樣東西她都很在意的,結果今天……

    淺井真緒倒是不以為意,用手指碰了碰自己頭上的發卡,「原來是這樣。」

    她將發卡摘下來遞給夏目直樹,自己甩了甩一縷青絲,「可能是早上一起洗漱的時候拿錯了,你知道的,同居的就是這樣,東西兩個人一起用不分你我,難免戴錯。放心,不會白拿你的東西,下次我會注意的。」

    言語裏用的詞眼都是歉意,可這道歉雨宮千鶴聽了半天回過了神來,這哪有半分道歉的意思呀!

    這分明是在炫耀嘛!

    「你這壞心眼的傢伙!」雨宮千鶴不服氣,夏目直樹眼見着又要吵,連忙兩步從裏屋走出來,探着身子擋在倆人中間,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武藤奶奶有些累了,不要喧譁……結婚的事情我跟她說過了,她很高興。」

    雨宮千鶴衝着淺井真緒哼了一聲,意思算是到此為止,然後開始在心裏盤算着什麼時候也能跟夏目直樹同居了。

    實在不行今晚給他灌醉了綁走吧?

    夏目直樹一眼就看出了小富婆又在憋壞,她一憋壞就啞炮,跟那種只要沒聲了就是在惹事的小孩一樣好懂。

    於是他摸了摸她的頭:「不發表點看法嗎?武藤奶奶目前是第十二位接受請帖的客人。」

    雨宮千鶴用頭蹭了蹭他的手心,夏目直樹微微一笑,把手抬高了一點點。

    她就墊着腳去追,非得用頭頂蹭他的手心不可,直到手的位置已經高到連墊着腳都夠不着了,夏目直樹才會滿懷愛意地輕輕給她按回去,揉亂她的頭髮……

    這都快成兩個人的下意識動作了。

    「挺好的呀,」雨宮千鶴一邊蹭一邊回答:「只要肯來參加我的婚禮,那就是好人……以後我會經常來這家店做客的。」

    夏目直樹點了點頭,也將目光投向院裏。

    和泉澪還在看自己的雪人,淺井真緒正在收拾衛生工具,順便給貓咪們換一下貓砂盆。

    只有七海夜用一種仿佛能看穿內心的眼神,在看夏目直樹。

    夏目直樹瞬間會意,腳掌踩在屋檐下的冰碴上發出咔咔聲,幾步來到院落。

    他踩了踩腳下的積雪,走到七海夜身邊。

    「真好啊。」七海夜輕聲說着,「又多了一個願意祝福我們的人。」

    夏目直樹沒說話,只是呼了一口氣。

    這個動作讓他覺得昨晚勞累一晚的腰不那麼酸了。

    七海夜也非常善解人意,兩隻手一隻搭在他的肩上、一隻抵在他的腰眼上替他按摩。

    輕柔的力道、專業的手法,讓夏目直樹感覺到在這寒冬里感覺自己的肩膀暖暖的。

    腰眼發麻發熱,很是舒坦。

    「好專業。」他笑着誇讚。

    「最近真是辛苦你了。」七海夜也微笑着說道。

    夏目直樹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居然沒有反駁。

    他很少會有承認自己很累的時候,但最近的事情確實讓他心力憔悴。

    「這裏辛苦我會心疼,」她按摩肩膀的力道大了一點點,然後又突然按了按他的腰:「這裏累着了,我倒有些幽怨呢。」

    「小姨又拿我開玩笑,」夏目直樹搖了搖頭,苦笑道:「也就昨晚放縱了一下,最近有很多人要去拜訪的,忙的沒有時間。」

    兩個人都很默契地沒有說什麼事,但彼此心照不宣。

    四個人的婚禮並不是那麼簡單說辦就辦的,既然夏目直樹已經承諾了會讓她們每個人都在婚禮上得到祝福,那麼就要說到做到。

    從去莊園游泳的那天雨宮千鶴提出婚禮要在明年夏天舉辦之後,夏目直樹就開始了東奔西跑。

    請帖並非一股腦發出去就算完事,這樣有悖社會道德的婚禮若是只發一張請帖出去,收到的人想必大多都會不解和質疑吧?

    所以夏目直樹選擇了親自將這件事解釋給所有會受邀的人,並且親手送出請帖。

    這也是他今天來武藤雜貨鋪的主要目的。

    「我原本以為武藤奶奶上了年紀,對這種事沒辦法接受的。」夏目直樹伸出手,雪花落在手心,明顯比剛才小了很多:「但她真的很通情達理。」

    目光望向院子裏的雪人,夏目直樹拍了拍手,將幾位少女的目光狙擊到自己這裏來:「雪已經小很多了,我們該回去了。」

    「誒~這就要走了嗎?」

    雨宮千鶴顯然對這片院子有些不舍,明明武藤雜貨鋪的後院比她家裏的莊園小得多,可小富婆表現出來的興奮卻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你還沒有誇我的雪人!」

    她指着自己堆在路中央十分顯眼的雪人,衝着夏目直樹邀功。

    夏目直樹走過來煞有其事地繞着雪人轉了兩圈,才點了點頭一臉認真說着誇讚的詞語,將這輩子能想到的,既不顯得阿諛奉承又十分真誠的恭維盡數抖擻了出來。

    他很清楚,誇得太敷衍,她待會又要用兩顆小虎牙在自己身體隨機的部位留下咬痕了。

    小富婆聽了很滿意,開開心心推倒了自己堆得雪人,那高興的樣子跟她爹如出一轍,仿佛碎了滿地的白雪是雨宮近馬推倒了政府要重建的小區殘骸。

    那一筆港區六本木的park公寓讓雨宮近馬在2017年賺了158億円的淨利潤……房子賺的錢只佔一小部分。

    夏目直樹夸完了小富婆,也沒忘了院子角落裏的那個不可名狀的雪造物。

    和泉澪看着夏目直樹的目光望過來,有些慌張,剛才堆得時候她很有自信的,可被雨宮千鶴跟七海夜一評論,這一會反倒沒自信了,希望自己從來沒有來這後院裏玩雪。

    「那個……直樹君,既然武藤奶奶已經休息了,今天的目的也完成了……咱們回去吧?」和泉澪慌慌張張擋在雪人面前,擺着小手,突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看向淺井真緒:「你看,淺井同學不是說要做一頓豐盛的聖誕晚餐嗎?我還準備了禮物,我們回去過聖誕吧!」

    淺井真緒聞言饒有興致地雙手抱臂,站在屋檐下看着和泉澪。

    自從開學劍道部的那場比試之後,她們兩個總是在各種各樣的事情上較真。

    今天好勝的學姐居然搬出自己當救兵,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和泉澪的想法是好的,但可惜遇上了淺井真緒這個喜歡找樂子的。

    「晚飯時間還早。」淺井輕描淡寫地擺了擺手:「雞肉我已經醃好了,用不了多長時間……不讓直樹看看你堆得雪人嗎?也許可以讓他猜一猜堆得是什麼,猜中了有獎勵那種。」

    說罷淺井真緒又看向了七海夜,「這裏還有會畫畫的,要是一時半會猜不中,讓閒人臨摹一幅帶回去慢慢猜,想必油畫大師畫幅素描快得很。」

    七海夜無奈笑了笑,攤手表示自己不畫。

    這種得罪人的事,也就淺井真緒這個鐵了心要當家做主的性子才會做得出來。

    女僕可是不管誰的樂子都想要摻一腳的。

    但是下一秒,淺井真緒視野中一隻手迅速靠近,然後額頭上挨了一下不輕不重的腦瓜崩。

    「真是壞心眼啊!」夏目直樹搖了搖頭:「不怪千鶴說你。」

    淺井真緒歪頭看向他,一挑眉:「這就開始向着你的小情人了?」

    「我只是……嗯……」夏目直樹思考了一會,笑着說道:「在維護世界和平!」

    說罷他轉身看向仍然在擋着雪人的學姐,「我猜那個雪人是我,而且還是參加校園祭我登台演示遊戲時候的場面……大概是這個姿勢。」

    夏目直樹站在原地,假裝面前有一台電腦,兩隻手放在鍵盤上,扭頭過去看身後的大屏幕,亦如在調試演示畫面一樣。

    淺井真緒蹙了蹙眉,以她對夏目直樹的了解,她知道他絕對不會撒謊的。

    雨宮千鶴也是一愣,七海夜則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甚至就連學姐自己都有些發懵。

    「真的假的?!」

    小富婆率先發聲,她指着那個完全看不出是個人形的雪人滿臉震驚:「絕對是騙人,怎麼可能……」

    但當她看到和泉澪那又驚又喜的神情時,她就明白夏目直樹不是蒙的了。

    他真的能看出來這一坨雪的組合物是自己?

    夏目直樹當然不會說出真相來,他看着學姐那感動的眼神,面帶微笑如是想道。

    因為往往真相更加傷人。

    還記得放假之前幫助受傷的學姐去收拾教室的時候,自己曾經翻到過一個本子。

    那是學姐用來隨堂練習的演算本,上面還有幾幅畫,是學姐用鉛筆隨手臨摹的。

    臨摹的是誰呢?

    當然是學姐朝思暮想的小情郎了,即便是在上課的時候,也會對着窗外明媚的陽光和嘰嘰喳喳的小鳥怔怔出神,幻想着心上人的模樣,趴在桌子上一筆一畫描繪腦海中的帥氣臉龐。

    只可惜這個畫技有待提高。

    當時收拾書本,夏目直樹就知道了學姐毫無藝術細胞可言,畫的畫比魔幻主義還要抽象,比抽象派還有寫意。

    好巧不巧的,這個雪人的造型和那個本子上的畫一模一樣。

    夏目直樹這輩子都忘不了有人可以把人畫的那麼抽象,自然也就記住了這個造型……

    他現在驚嘆於學姐居然能完美復刻自己的畫,把2d的東西做成3d的還能完美還原每一處不合理的結構,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也是一種本事了。

    但看着學姐此刻仿佛尋覓到知音的溫柔和感動,夏目直樹只好把這份感慨埋在心裏。

    沒事,反正以後畫圖的工作有小姨來做,讓學姐保持一些對藝術的幻想也是男友的分內之事了。

    幾人給武藤奶奶收拾好後院,從前堂出去,旁邊就是面影橋。

    「你們先回去吧。」夏目直樹衝着幾位少女說道:「真緒那裏有鑰匙,我去一趟六本木。」

    淺井真緒點了點頭,沒說什麼抬腳往橋頭走去。

    和泉澪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夏目直樹,「直樹君……沒,沒事了。」


    學姐想問些什麼,但見淺井真緒如此自然轉念一想若是自己問東問西豈不顯得不利落?

    雨宮千鶴就很聰明了,眼見着七海夜沒有要跟着幾人一起回家的意思而是留在夏目直樹身邊,便挑了挑眉看向他:「校醫跟你一起去啊?」

    「畢竟你不會開車嘛。」夏目直樹開了個玩笑,擺手目送一行人遠去。

    雪已經不大,但能見度仍是較之平日裏要少許多。

    幾個少女走到橋尾就已經看不清夏目直樹的身影了。

    「喂,他們去幹什麼?」雨宮千鶴看向淺井真緒:「有什麼事非得聖誕節去做?」

    淺井真緒走在前面,頭也不回:「我有名字,不喜歡叫我淺井就叫夏目,當提前練習了。」

    「神氣什麼,又不是只有你以後叫夏目!」

    雨宮千鶴跺了跺腳,她在前段時間的正宮之主的鬥爭中徹底落了下風,現在自然是看不慣淺井真緒。

    淺井聞言回頭瞥了她一眼,站住腳:「你的父親,雨宮先生他真的肯放任你改姓嗎?我不這麼見得。」

    再怎麼說雨宮千鶴那也是首屈一指的財閥大小姐,雖結婚之後女子改姓本是習俗,可凡是扯上資本和家世就另當別論了。

    何況真論起來,夏目家跟雨宮家豈止是隔了一個階級?

    淺井真緒覺得哪怕是雨宮先生對夏目直樹青睞有加,也不會讓獨女改姓。

    雨宮千鶴倒是不以為然:「我對結婚隨夫姓這種事沒什麼看法,只是覺得你情我願便好。而我師父他那個人我認定了,那就是百般的好千般的好,你要問我他好在哪裏,我一時半會還說不上來,但總之就是哪裏都好。他對我這麼好,我隨他姓那又怎麼樣?我爸他敢不同意?」

    說着說着,她揚了揚自己的小拳頭:「不是吹牛,世界上讓雨宮近馬害怕的人不多,你眼前就站着一個呢!」

    淺井真緒若有所思,在心裏對她們家的事情有了個新的認知。

    從夏目直樹口中聽說和自己親自了解,完全是兩回事。

    而學姐一直在一旁聽着,但似乎關注點不太對頭。

    「能讓雨宮先生害怕的還有其他人嗎?」學姐歪了歪頭,問了個很可愛的問題,「雨宮叔叔那樣的人,不會害怕誰吧?」

    「他怕我爺爺,小時候大方請同學吃冰棍拿家裏錢沒少挨揍。」雨宮千鶴聳了聳肩:「還怕我姥姥,因為覺得愧對我媽。」

    淺井真緒抬頭看了眼雪,似乎又有要下大的跡象,打斷了兩人的談話抬腳往前走:「早點回去,你們身上沾了雪濕了頭髮,別想用我的洗髮露。」

    「看她那個一家之主的樣子……這還沒結婚吶!氣死我了!」雨宮千鶴拉着和泉澪的衣袖,好像那告狀的小孩。

    和泉澪摸了摸雨宮千鶴的頭:「下次咱們自己帶,放直樹君臥室去!」

    「不好意思,我們兩個住一間。」淺井挑眉一笑:「你們忘了嗎?為了這個事,咱們三個還拉過群聊,我記得一晚上辯論了三千多消息。」

    雨宮千鶴一愣,想起了這回事。

    說是辯論,其實到最後已經撕起來了。

    女孩子都這樣嘛,何況還是三個女人。

    她腦子很好使,瞬間就想起了上次說到哪了,但沒等她準備接上話茬再跟淺井真緒掰扯一下,淺井真緒已經開口了。

    「北原隼人今天在六本木有打工,直樹去幫忙了,說是聖誕節早點結束打工讓北原同學回去陪女友。」

    大概是雨宮千鶴剛才願意改姓的態度打動了淺井真緒,淺井願意多說些話了。

    尤其是那句「你情我願的事,他對我好那我便依着他」,能聽出來發自肺腑而非敷衍。

    和泉澪恍然大悟,想起了昨晚遠坂惠還跟自己抱怨那個木頭聖誕節都出去打工呢。

    淺井真緒繼續說道:「除了親人之外,如果要說他最想收到誰的祝福,恐怕就是北原同學了……他們兩個真的是很好的摯友。」

    ——

    新宿區離着港區並不遠,所以早稻田到六本木開車只需要三十分鐘,前提當然是不堵車。

    六本木是日本東京夜生活最為出眾的地方,各國大使館雲集,以外國人多和時尚潮流著稱。

    聖誕節在日本並沒有假期,所以為了配合消費者,大多數商家的活動也都放在晚上。

    即便如此,從白天吃過了午飯開始,所有的商家都會開始一年當中最忙碌的準備。

    在六本木中心有一座高架橋,兩側「roppongi」的裝飾文字燁燁生輝。

    但距離高架橋最近的肯德基店的員工們卻無暇顧及這些。

    肯德基聖誕節派對桶,據統計是每年日本聖誕節賣的最火的東西。有些人甚至為了紙桶蹲守在店門口高價收購,跟一群馬蜂一樣嗡嗡作響。

    「還有沒有桶了?我只要桶不要其他的,快去倉庫拿桶!」

    北原隼人穿着一身員工服正在點餐的櫃枱前衝着後廚喊,他面前排的長隊已經從櫃枱前排到了門外。

    雖然可以手機點餐,但是排隊的人一旦多起來點餐和取餐便亂成了一鍋粥。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聖誕節吃肯德基和草莓蛋糕成了日本的主流文化,就像是中國過年總要吃頓餃子一樣。

    來源眾說紛紜,最為大眾接受的一點是因為肯德基老爺爺和聖誕老人長得很像……而且聖誕節吃火雞跟吃炸雞在日本人看來沒什麼區別的。

    反正日本又沒有火雞。

    「北原桑,你說的那個幫工已經到了,前台我來就好,你去後倉看看。」老闆從後台探出頭來衝着北原隼人說道。

    「麻煩您了!」

    北原隼人走進後廚,洗過了手戴上帽子,看見夏目直樹正在換衣服。

    「抱歉,路上堵車了。」

    夏目直樹對着鏡子整理自己的領口,員工服都是制式的全部通號,不太那麼合身,好在夏目直樹身材足夠好,緊一些反倒顯胸肌。

    「怎麼來的?」北原隼人一邊說着一邊扔給他一頂帽子:「在後廚的範圍內都必須戴帽子,從這裏到那裏都是後廚。」

    北原隼人踩了踩腳下的黃線。

    「校醫送我來的,估計現在已經去商場買東西了……不愧是聖誕節,六本木的人加起來比我一年見到的人都多。」

    「那是因為之前聖誕節你都窩在家裏不出門,我每年都打工,今年人其實算少的。」

    「沒辦法,之前身體不好。」

    兩個人一邊聊着天,北原隼人一邊教他在肯德基打工的一些基本常識。

    老闆已經答應他們兩個人一起忙到傍晚六點,北原隼人就可以下班了。

    不然的話按照兼職合同上寫的,今天所有的員工都必須工作到九點……九點太晚,遠坂惠等不了那麼久。

    聖誕節小情侶照例是要約會的,在日本聖誕節可比情人節猛多了,預定酒店得提前一個月,從晚上21點到次日凌晨3點可是著名的【聖誕6小時】,今晚註定滿城炮火響徹整夜。

    「謝謝你今天過來幫我。」

    北原隼人和夏目直樹並排站着,把箱子裏的聖誕派對桶從紙板疊成桶裝。

    「咱們兩個之間說謝謝是不是太噁心了?」夏目直樹笑着打趣。

    「我是說真的。」北原隼人也笑了,但是很認真:「我知道今天你也要過聖誕節,這可是你生病好了之後第一次享受聖誕,還要抽空出來幫我的忙……淺井該說我了吧?」

    北原隼人用手肘捅了捅夏目直樹的腰眼,男人之間聊天少不了往這種你懂我懂的事情上扯兩句。

    兩個人同居的事北原隼人上次送夏目直樹回老家就已經知道了,驚訝了好一段時間,讓他感慨自己的好兄弟下手真快。

    「確實說我了,還蠻嚴厲的。」夏目直樹點了點頭:「她讓我跟你說家裏可以常備一些膏藥貼,總是搬重物容易腰肌勞損……中藥,很管用,你知道的我中藥都是跟淺井學的,也是個緣分。」

    北原隼人聞言一愣,原本他以為夏目直樹聖誕節還跑來幫自己,女友總得有怨言的。

    就像網上那些聊天記錄圖片,女友吃朋友的醋也不在少數。

    但淺井卻完全不會,還處處替夏目直樹着想,不會讓他在朋友和女友間為難,也不會限制他跟朋友打遊戲,出去玩。

    「這麼好的女孩可得好好把握。」他嘆了口氣。

    夏目直樹笑道:「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說……明年我要結婚了。」

    「結婚?」北原隼人皺了皺眉:「沒開玩笑?」

    「沒有,開春之後先去登記,然後暖和起來就辦婚禮。」

    北原隼人沉默了很久,他愣是疊了十二個聖誕派對桶都沒有說一句話。

    良久之後,他看向夏目直樹,嘆了口氣:「肯定是和淺井吧?說實話小惠一直更希望你能跟和泉學姐最後走到一起……但既然你已經決定,我這個當兄弟的肯定要尊重你了。」

    夏目直樹打趣道:「萬一遠坂學姐跟你吵架怎麼辦?比如強迫你來吹枕邊風?」

    「你這個枕邊風比我說謝謝還噁心。」北原隼人搖頭:「那我也不會,一碼事歸一碼事……放心,你決定的事我百分之百支持。」

    說罷他扯了個自信的笑容:「而且小惠也不是那樣的人,放心好了。」

    用最快的速度將那些包裝桶疊好,北原隼人轉身去了員工儲物櫃,打開柜子給夏目直樹看:「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搶到的,你來幫我,我總得給你些表示。」

    柜子裏是兩盒非常精緻的草莓蛋糕。

    在霓虹有聖誕節吃草莓蛋糕的習俗,人們認為紅白配色象徵「めでたい(值得慶賀)」,同理的有聖誕老人標準配色。

    還有肯德基logo。

    「這家店很火的,我提前七天預訂都得排隊,然後今天起了個大早去取了,包裝裏面是冰袋,你今晚帶回去跟淺井一起吃。」

    望着北原隼人的笑容,夏目直樹心裏暖暖的:「你的蛋糕呢?全給了我,你不帶個回去給遠坂學姐嘗嘗?」

    「她不愛吃甜點,我也不稀罕這些又貴又少的東西。對我而言,幹完活回家之後自己煮一碗泡麵打個溏心蛋比這個可香多了……專門給你買的,拿着。」

    夏目直樹看着草莓蛋糕,點了點頭,北原隼人見他答應,這才滿臉開心地關上員工櫃。

    「你剛才說了不管我做什麼決定,都會百分之百支持我對吧?」

    「對,百分之百。」北原隼人十分篤定:「我了解你的為人,你不會輕易被騙,具有崇高的道德也不會幹違法的事,所以你不管做什麼都是正確的、合乎法律的。」

    夏目直樹輕輕搖了搖頭:「不違法但不意味着我要做的事符合倫理……我會跟澪學姐結婚。」

    北原隼人微怔,「你要跟和泉前輩結婚?那淺井……」

    末了,他突然意識到了夏目直樹搖頭的含義。

    於是北原隼人的臉色變了,「淺井那邊你不會也不舍的放手吧?」

    夏目直樹點頭,直視着他:「我也會跟真緒結婚。」

    「這……這……」

    「不僅是澪前輩和真緒,還有千鶴,甚至是……校醫。」

    夏目直樹笑了笑,又補充道:「我其實私下裏叫她小姨,但沒有血緣關係。她跟真緒的媽媽是姐妹,真緒媽媽是個很好的人,叫七海月。因為很多複雜的原因,真緒在民政系統里登記的名字是七海真緒,只不過淺井真緒是她本來的名字,我小時候叫習慣了,也就這樣了。」

    絮絮叨叨說了些家長里短,北原隼人慢慢明白了他是認真的而非玩笑。

    於是北原隼人又陷入了沉默。

    比剛才疊了十二個聖誕桶沉默的時間還要長。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

    憋了良久,北原隼人只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看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但夏目直樹卻明白這是北原隼人對自己最大的支持了。

    北原隼人看向夏目直樹的眼神很複雜,他飽經生活的辛苦,見過的人經過的事很多很多,自然也知道夏目直樹在現代社會的道德觀念下做出這樣的決定意味着什麼。

    「要是人家爸媽說兩個人跪在門外求情可能性大一點,你就打電話給我,我戴着護膝跟你一起。」北原隼人見氣氛有些沉重,拍着夏目直樹肩膀開了個玩笑,「應該不着急吧?」

    夏目直樹也笑了笑:「要跪也就跪一次,千鶴那邊我說通了,小姨她自己能做主,就剩學姐家裏了。至於着不着急……計劃是明年夏天結婚。」

    「明年夏天啊,」北原隼人認真思索着:「籌備婚禮是件很複雜的事,聽起來還有時間,但也挺急的。我還是那句話,需要幫忙儘管說。」

    說罷他把疊好的聖誕桶摞起來一股腦堆到夏目直樹懷裏:「送到後廚去,記得戴帽子。」

    晚上六點鐘,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東京位於北半球,12月末的天黑的很快。

    北原隼人跟夏目直樹換了常服謝過老闆,在店門外看到了等候的遠坂惠。

    人潮洶湧的大街上遠坂惠站在路邊的石球上衝着北原隼人揮手,滿臉的高興。

    北原隼人卻擺着手讓她趕緊從大石球上下來,那麼滑萬一跌下來今晚也不用去賓館了,在聖誕節的晚上住院估計能記一輩子。

    「小帥哥,謝謝你!」

    沒等倆人走到近前,遠坂惠已經扯着大嗓門跟夏目直樹道謝了。

    夏目直樹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幫助朋友嘛。」

    遠坂惠很開心,能提前三個小時開始和男友慶祝聖誕對於這個單純的姑娘來說就是比什麼都高興的事情了。

    她學北原隼人大力拍了下夏目直樹的後背,「我當初果然沒看錯人,小帥哥人就是好!耽誤你和澪醬的約會了吧?」

    夏目直樹跟北原隼人互相對視一眼,雙方心照不宣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這種時候就不要特意說他回去跟誰過節了。

    「給你的蛋糕,回去嘗嘗,很好吃的。」北原隼人將手裏提着的草莓蛋糕遞給夏目直樹:「我一個不喜歡吃甜點的人都覺得這家做的蛋糕很好,可想而知那些嘴饞的該有多高興。」

    「這句嘴饞我會原封不動帶給小饞貓們的。」夏目直樹笑道。

    「饒了我吧。」北原隼人縮了縮脖子,他對淺井真緒的恐懼已經刻進骨子裏了。

    夏目直樹看向遠坂惠:「遠坂學姐真的不嘗嘗嗎?」

    「我不愛吃甜的。」遠坂惠搖頭:「再說了這可是隼人特意排了五個小時的隊幫你買的,五個小時呢!」

    「喂,小惠!」

    「嘻嘻,多嘴了。」遠坂惠笑嘻嘻地拉着北原隼人走掉了。

    夏目直樹看着兩人消失在人海的背影,無奈拎了拎手裏的蛋糕,心想這個人情之後再還吧!

    「看得出來,小傢伙交到了可以相處一輩子的朋友呢。」七海夜的聲音響起,她從遠處走來,站定在夏目直樹身邊:「這一點我可深有體會,朋友不在多,有一兩個能交心的就好。」

    「比如你和井野小姐?」夏目直樹笑着問道:「你剛才怎麼不過來?」

    七海夜搖了搖頭:「還是不要讓那個女生見到我比較好,不然該多想了。我沒記錯的話,她是和泉澪的朋友吧?陪着和泉澪去過幾次醫務室,我有印象的。」

    夏目直樹聽着她這番話,心裏暖暖的,卻也有些心疼:「小姨你可以不必這樣處處替別人着想的。」

    七海夜倒是灑脫,嫵媚一笑:「誰讓我年紀最大呢?果然女生上了年紀就有一大堆麻煩事在等着……比如我的車被貼了罰款,實在是沒有停車位了。」

    說罷她轉身往人潮之外走去,夏目直樹跟在她身後,明白七海夜自己也很清楚,她只能靠這種犧牲自己的方式來維持和其他幾個女生的關係……就像她說的,她年紀最大,已經過了可以肆無忌憚跟別人爭風吃醋的大好時光了。

    能在這個年紀收穫愛情,十年前就喜歡的小傢伙敢於掙脫世俗接納自己,對於七海夜來說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賜了。

    兩個人在行人路上走着,雪花下的不大,紛紛揚揚的。

    七海夜走在前面一點,始終控制着腳步領先夏目直樹,擋在他身前。

    高挑豐腴的身材如此曼妙,成熟的女人此時卻跟小女孩一樣墊着腳走路,身子一上一下的很是活潑。

    最關鍵的是她背在身後的手,輕輕地、有規律地勾着手指,似乎是在挑逗夏目直樹。

    仿佛在說「來呀,來呀~」

    這樣的情景誰能忍住不上去牽她的手呢?

    只不過夏目直樹兩隻手都拎着草莓蛋糕,空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着身前幾步遠的七海夜背在身後的小手勾呀勾,撩的他心裏痒痒的。

    七海夜用餘光一直在打量他的表情,見挑逗的差不多了,小姨笑吟吟地停住了腳步,等夏目直樹走到身旁,這才順手拿過他手中的一盒蛋糕。

    然後不等夏目直樹說話,她又一個小跳走出兩步遠,腳下繼續墊着步,手指頭勾呀勾。

    這已經不是暗示了,夏目直樹走上前去,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愛意可以撫平年齡,夏目直樹一直如此堅信。

    ——

    等兩人從六本木驅車回家,已經是晚上八點鐘了。

    晚高峰時候的東京想要暢通無阻只能開着坦克從車流上頭碾過去,別無他法。

    今夜註定萬家燈火,等下了車夏目直樹望着鄰里亮着的窗戶和閃過的人影,笑着呼了口白氣。

    「之前聖誕節沒覺得這麼熱鬧,今天到處都是人。」

    「你之前的身體能堅持每天上學已經是奇蹟了。」七海夜鎖好車門說道:「你在學校檔案室里的病例我全都看過了,我從沒有見過這麼體弱多病的學生。只要連續兩天溫差超過5攝氏度就必定感冒,說不定你已經進化出抗藥性了。」

    「這種時候就不要打趣我了。」夏目直樹笑道:「真緒滿肚子壞水就是被小姨你教壞了。」

    「可別瞎說,那傢伙的壞可是天生的呢。」

    用鑰匙打開門,夏目直樹剛邁進玄關就愣住了。

    淺井真緒剛從廚房裏出來,圍着圍裙,戴着隔熱手套端着烤雞。

    她瞥了眼夏目直樹,一挑眉:「我滿肚子壞水?」

    「我可是什麼都沒說哦。」七海夜已經率先舉起手示意自己是無辜的,腳上輕輕用力踢掉鞋子,便笑吟吟赤着腳從淺井真緒身邊繞了過去。

    「小傢伙待會幫我把鞋拿過來~」

    淺井真緒白了這個沒正形的小姨一眼,自從從北海道回來夏目直樹選擇正視兩人的感情之後,這個放蕩的傢伙不是偷情就是找機會偷情。

    氣上心頭,她轉頭怒視夏目直樹:「從明天開始,你戒酒!」

    「啊?」夏目直樹一愣,怎麼火燒到自己身上了?

    跟喝酒有什麼關係?

    末了他轉念一想,才想明白原來是最近跟着七海夜出去應酬的多了,小女僕吃醋了呢。

    於是他便笑道:「下次不喝那麼多了,我不抽煙,酒只是淺嘗輒止,完全戒掉總歸是不方便的。」

    見他態度好又愛笑,淺井真緒其實也真生不起氣來。

    畢竟面對自己愛的人帶着微笑看向自己,還能從眼眸的倒影中看到自己,任誰也生不起氣來的。

    於是淺井真緒看向夏目直樹手裏的蛋糕:「北原送的?」

    「這都能猜到?」

    夏目直樹拎着蛋糕進了客廳,放在桌上,卻沒看見學姐她們:「她們倆呢?」

    「說是出門買東西去了,一會回來。」淺井真緒將烤盤放在桌上,「今晚在客廳吃吧,廚房地方太小。」

    「你說了算,畢竟家裏是你做主。」

    夏目直樹脫下衣服遞給淺井,淺井幫他疊好放在沙發旁。

    這句話淺井聽的很受用,挑了挑下巴,整個人似乎都變得高挑了幾分,腳步都輕盈了起來。

    等和泉澪和雨宮千鶴回到家之後,一個即將組成的嶄新家庭第一次坐在家裏吃飯。

    電視裏放着東京電視台的聖誕節特別節目,暖洋洋的暖氣讓窗外的飄雪更有幾分意境。

    夏目直樹給自己添了杯紅酒,其餘人紛紛效仿,就連開車來的七海夜都倒了半滿。

    今夜她是不打算回家去睡了,還好小別墅夠大,足夠容得下五人和一隻貓。

    妹抖趴在桌旁,今晚的伙食很豐富,貓食盆里不是貓糧而是雞肉和魚肉,小傢伙卻沒有開吃,瞪着大眼睛看向夏目直樹,似乎也在等待這個神聖的時刻。

    夏目直樹舉着杯子環視一桌,嘴角帶着幸福的微笑:「按照我骨子裏的傳統,其實這時候應該說些長篇大論的。」

    幾位女眷只是看着,就連最浮躁的雨宮千鶴都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用眼神告訴夏目直樹,你不管說什麼我都會安靜聽着。

    「不過一想到這只是日後生活的開始,我又覺得簡單些挺好的……」笑道:「聖誕節快樂,乾杯!」

    「乾杯。」淺井真緒將酒杯與眾人輕磕,也帶着淡淡的微笑。

    「乾杯!今晚我看誰敢逃酒!」雨宮千鶴舉着酒杯忽的一下子站起來,單腳踩着板凳十分囂張,但她發覺自己好像是酒量最差的那一個之後,聲音又小了下去,灰溜溜坐下:「當我沒說。」

    「乾杯,大家聖誕節快樂!」學姐將手裏的酒一飲而盡,而後臉立馬就紅潤起來了。

    「乾杯!」七海夜抿了一口,笑道:「紅酒不能喝太快。」

    「我要吃火雞,幫我撕一塊!」

    「這是烤雞,不是火雞。真拿你沒辦法,張嘴,啊……」

    「大家留些肚子,我看直樹君還買了蛋糕,吃飽了待會可吃不下了。」

    「小傢伙,家裏只有這一點酒嗎?好不盡興呢……」

    「家裏不歡迎酒鬼,以後在我這每頓飯你只能喝一瓶。」

    「呀呀呀,真小氣!」

    溫馨的二層小樓里洋溢着幸福,牆上的電子萬年曆整點發出悅耳的鐘聲。

    這是青春的結束,也是生活開始的號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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