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局．完美共犯（三）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想幹什麼？」

    半晌，明宛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混亂地搖頭，感到內心的世界轟然坍塌。

    她甚至都不確定自己葬在哪點。

    親哥？殺人犯？一切的幕後黑手？

    「你有什麼感想？」

    他異常清醒的聲音使明宛遽然回頭，一下就撞進了袁肖明銳的瞳眸。

    從未覺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毛骨悚然的感覺像一隻看不見的大手，一下攥緊了她的心臟。

    他竟然裝醉！

    明宛視線閃爍，撇開令她反胃的恐懼，遽然站了起來。

    「店裏的人呢？如果只是買下店，總需要員工的吧？

    「——現在都快六點了，為什麼沒有人來！」

    袁肖自然沒有回答，他懶散地單手支頤，深海一般的瞳孔中噙着興味和讚許，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明宛窒息地盯着他，好半晌才從胸腔中呵出一記冷笑。

    「所以，你他爹的是要我有什麼感想？」

    騙子。

    袁肖好整以暇地回望她，神情不辨喜怒：「你想讓我去自首嗎？」

    「難道我請你你就會去？」

    明宛好笑道，那他們為什麼在這裏？最後的晚餐？

    「你知道，我沒有主動找人的習慣，但是」

    袁肖忽然將他腕上不起眼的運動腕錶取了下來，默默地推到她跟前。

    「我願意將我的命交給你。」

    明宛霎時瞳孔驟縮。

    她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袁肖那會兒交給她防身用的手錶。

    那塊表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也不知道怎麼回到的袁肖手上。

    儘管她是正當防衛，可那個人他死了嗎？

    問燕恆燦他就是不說，他總想利用這件事拿捏她。

    此時此刻，隨着這腕錶帶來的血色回憶，那張邪惡又悽慘的屍白臉孔，再次懸浮在她的腦海中，甚至沖她咧開了一個瘮人的微笑。

    明宛不由自主地打起顫來。

    她是怎麼敢忘的

    明宛空洞的眼眸漸漸聚焦在袁肖的腕錶上，她鬼使神差地將之拿起，不假思索地扣在了自己的腕上。

    將腕帶扎得恰到好處後，她奮力一甩，隨着「咔鏘」一聲，錚亮的刀刃破空而出。

    果然是那天的那把。

    她將利刃橫在身前，威脅似的面對袁肖，望着他的神情萬分複雜。

    「你意思是，你玩夠了，也活膩味了，想由我來結束這一切？」

    似乎被她的遣詞造句深深愉悅到，袁肖撲哧一聲，忍俊不禁地側頭瞅她，眼中滿是興味。

    他驀地將脖頸遞上來，明宛瞳眸一縮，手一抖便嗅到了近在咫尺的血腥味。

    明宛無顏落色地想要撤手，卻被袁肖蜘蛛般的指節糾纏不放。

    不顧明宛搖搖欲墜的臉色，袁肖十分認真，抓得她的手生疼。

    刃口寸寸嵌進皮膚，沿着刀身的弧線潺潺不絕，落到他機車服的深色內搭上暈開蜿蜒的痕跡。

    那形狀讓明宛聯想到傳說中源自地獄的曼珠沙華。

    不知是因為傷口太痛，還是被明宛此時的目光所攝，袁肖的力道放鬆了稍許，卻仍然讓明宛歇盡全力，勉強僵持。

    這個瘋子。

    袁肖臉上逗小孩似的笑容，就好像他們只是在玩比握力的遊戲似的。

    他道：「明宛，你道行未夠啊，無辜的燕恆燦你都殺了，真兇在你面前，反倒慫了？」

    ——他竟然承認了！

    一時間，明宛內心千轉百回，明悠，兇案，燕恆燦，袁肖有意無意地挑唆和引導，過往種種細節

    現在想來，竟是有着如此之多的破綻！且全然符合袁肖詭譎的個性和行蹤！

    而她從未懷疑他一丁半點！

    他利用了她的信任他背叛了她！

    然而她陰鷙的眼神接觸到袁肖被血色濡濕的衣口，以及他逞強笑意下疼痛的汗水，所有的情緒一潰千里，無可挽回。

    徒留一聲嘆息在心間，細雪無聲般掩埋了一切。

    「你病了，你該去看醫生。」明宛的語氣里蘊着一絲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妥協。

    「看過，沒用，而且我自己就是醫生，我知道我的情況。」

    袁肖望着明宛隱忍不發的表情，不知怎麼的乍然臉泛紅暈，旋即伸出長得駭人的舌頭，舔了舔她的手背。

    他溫聲哄誘：「如果你容不下我，就動手吧，反正我不能再騙你了。」

    明宛卻陡然生氣了，手下卻很穩，堅持着與袁肖的拉扯，主打一個決不被死男人「帶溝里」。

    她厲叱：「你編也編一個我能理解的藉口啊！為什麼要這樣！」

    明宛的眼珠子咒怨般一轉，陰惻惻地猜測道：

    「總不能你犯案太多被人抓住把柄，寧可在這裏自毀，順便調教出你的『接班人』？！」

    袁肖被她逗笑了：「讓你不要刷那麼多視頻，刷傻了吧？」

    他眸光幽暗地跳動了一下，浮起一個詭異的微笑：

    「姑且給你一個提示：今天你要不動手，明天你就會忘了一切。」

    「接下去的結局如何可就不是你能選擇的了。」

    他慢悠悠拖着的磁性嗓音無不誘惑繾綣，可沒有人會覺得這言下之意是好話。

    全副心神都托在他身上的明宛的眼眶驀地紅了，還噙着點點委屈。

    可惜袁肖並沒有注意，他寂靜嶺般的眼神越過她，不知落在何處。

    明宛面上閃過一絲決絕，手握成拳青筋暴突，幾欲掙出袁肖的桎梏。

    眼看袁肖的瞳孔因失血過多已經開始渙散，她的心徹底淪沒了。

    「好，你放手！我成全你！」她絕望地哭喊道。

    袁肖的眸光晃蕩了下，旋即抿起一個近乎寵溺的笑：

    「宛宛，可別想着賞我一刀後，為了報復我先走一步哦。

    「想想看，你是我和這個世界最後的紐帶，你不在，還有誰能阻止我？你想所有人為你陪葬嗎？」

    明宛瞳孔震顫——她好不容易攢起的勇氣和仇恨就這樣被他打斷，戛然而止了。

    滿腔無處發泄的憤懣逼得她幾欲崩潰：究竟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想不到她一直引以為傲、他倆素來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一天會被他用來有恃無恐地威脅她。

    明宛無力地嘆息，甚至理解了被迫簽下不平等條約是怎麼一回事。

    「那我不殺你，你可以就此收手嗎？不然，我殺了你也不會獨活的。」

    袁肖卻詫然一怔：「你認真的？」

    趁他發愣，明宛趕緊騰出手指將刀刃摁回腕錶，而袁肖同時撒手，配合得絲滑無匹——就像是算好一般。

    他一派輕鬆，臉上一絲余怒都沒有。

    明宛心下一沉，頓時勃然大怒：「你在試探我？！」

    袁肖無視脖子的抽痛，猛地將她一把揉入懷中。

    「按照世俗的說法，這應該叫做「表白」吧。結局是雙向奔赴，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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