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回歸

    「廳堂……死眠廳堂！」約翰焦慮地張望着，向黃銅燭台大喊，「怎麼還沒送回來，只剩不到十五分鐘了！」

    但燭火的投影沒有回應。

    「怎麼回事……？」

    「約翰，廳堂在親自監督和護送卡爾，確保萬無一失。」伊莉雅捏着手，輕聲解釋道，「它的意識此刻不在關注這裏，而裂隙下與我們所處的位置是割裂的。而且

    而艾蓮娜已經直直走到了裂隙邊緣垂頭凝視着，再走半步她就會直接掉下去。

    菲莉絲和米婭看起來也很想過去。

    但這時，燭火投影忽然開始躍動變化，裂隙邊緣也開始活躍的扭曲，伊莉雅臉色一變：

    「艾蓮娜回來！大家小心！」

    她一邊大聲提醒一邊抬手用無形之力將艾蓮娜帶回來遠離裂隙，隨後將米婭推到菲莉絲懷裏，自己持審判之鐮站在所有人前面，不讓任何意外有可乘之機。

    好在燭火的投影演化成一句所有人最想看到的文字：

    「艾斯特大人，諸位，久等了」

    啪嗒。

    投影未散，人們循聲望去——一隻白骨手臂攀上裂隙的邊緣，如攀岩攀至頂峰般牢牢抓着廳堂的地面，支撐吃力。

    隨後，是更多隻白骨手臂從裂隙中攀出。

    菲莉絲心臟的跳動劇烈到仿佛要躍出胸膛。

    終於，裂隙中的事物出現在大家面前——十餘個骷髏身上纏着由亡靈本源塑造的繩索，共同牽引着、背負着、托舉着伊莉雅的石棺爬出裂隙！

    骷髏們還未徹底爬上來，斯卡曼德和薇菈就先其他人一步衝上前去幫忙，奮力將露出上半部分的石棺和骷髏一起抱出來，仿佛生怕那繩索在最後時刻崩斷，石棺重新墜落。

    終於，石棺被好好安放在死眠大廳的黑曜石地面，菲莉絲等人失神地凝望石棺——這一別，仿佛此去經年……

    伊莉雅將心中所有焦慮與躁動壓回，快步上前，也沒忘那些拼命扛着石棺爬上來的骷髏們。

    十餘個骷髏解開身上與石棺相連的本源繩索之後，疲累地坐倒一片。

    「辛苦了，之後我會犒賞你們。」

    感謝後，伊莉雅不再關注骷髏們對她跪地叩首，一揮審判之鐮，裂隙重新消失。

    隨後，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紛紛快步着靠近石棺。

    伊莉雅走到石棺面前，對斯卡曼德和薇菈頷首，兩位沉默執行官便合力推開石棺頂——

    華美的棺內，卡爾仿佛在沉眠。

    他的皮膚和真正的逝者一般蒼冷如紙，不見絲毫的血色，連雙唇都是鐵青，眼窩卻黑且深陷。

    他比臨別前清瘦了好多，放在兩側的手已是骨節分明，那張臉瘦骨嶙峋卻依舊可見往日殘留的英俊與風度，只是如今添附了病態的、死氣沉沉的氣息。他的黑髮也失去了所有光澤，泛了灰白，如一吹即散的塵埃。

    可他嘴角居然帶着微笑，仿佛只是疲累後的好眠，正在做一場漫長悠久的美夢——卡爾靈魂消散的最後一刻，究竟是在想着什麼，才能在赴死時刻露出這樣輕鬆釋然的笑容呢……？

    但他雖帶着笑，卻是不肯再醒過來像以前一樣看他們一眼，溫柔地說一句話。

    他並沒有任何外傷，連衣物都整潔，可伊莉雅很清楚——卡爾體內已經沒有絲毫靈魂的痕跡了，這只是一具軀殼。

    一個隨着倒計時、無限趨近於死物的軀殼。

    再一次見到他，居然已是這般模樣……

    即使知道他還有機會能再睜開眼，可滔天的悲傷仍不可避免地籠罩了所有人。

    米婭早已扒在石棺邊失聲痛哭，滾燙的熱淚不停灑在哥哥蒼白的皮膚，燙不出絲毫溫度。

    菲尼克斯立在石棺一角望着他的主人，他忽然想起的卻是曾經主人還拮据時，總是在能力允許範圍內給他買好吃的堅果和蛋糕，從來不肯委屈了他……

    可在這一刻，記憶中的甜紛紛化作洶湧的苦——小渡鴉第一次從不長的生命中品味到悲傷的苦澀。

    而約翰和艾蓮娜沉默地立在石棺邊，過分的酸楚堵死了他們的喉嚨與淚腺。

    菲莉絲觸碰上卡爾的皮膚——那冰冷深深刺痛了她，如燙傷般條件反射收回了指尖。

    她幾乎搖搖欲墜。

    「菲莉絲。」伊莉雅伸出手，「戒指。」

    人們這才振作一點——是的，只剩不到15分鐘，再慢一些，卡爾就真的回不來了。

    「……給。」

    菲莉絲遞出復甦之戒，抬眸淚眼朦朧望着臉色同樣蒼白的伊莉雅，沙啞開口：

    「救回他……求求你……」

    「當然。」

    伊莉雅接過復甦之戒，轉而戴到卡爾的手上。

    隨即，她控制無形之力將卡爾從棺內托舉而出，柔和的力量一路控制他飄浮直上，直至讓他靠坐上骸骨王座。

    而伊莉雅本人也拎起早已熄滅、因為卡爾靈魂消散而從他體內分離的死眠提燈，另一手持審判之鐮跟在他後面。

    除了兩位沉默執行官，其他人也都紛紛亦步亦趨，一路走到骸骨王座旁，看着卡爾如一個物件般靠坐其中。

    隨後，伊莉雅將審判之鐮和死眠提燈都塞到卡爾手中，控制他的雙手握緊——死眠之主三件聖器重新為他加持。

    地面投下陰影文字：「已經沒有任何帕迪斯·蘇爾的氣息了」

    但也沒有人太關注廳堂這「喜訊」了。

    接着，伊莉雅忽然闔眼，低聲念念有詞——沒人能聽懂伊莉雅吐露的晦澀言語，這不屬於四大國任何一種語系。

    但他們卻看到，伊莉雅漸漸流出了汗，臉色更白了一點，而卡爾手中本已熄滅的死眠提燈，似乎在重新煥發微光；

    而他手上的復甦之戒，那寶石中流淌的灰色霧氣……

    正隱隱順着戒指流入指節，流淌進卡爾的身體裏。

    「伊莉雅……」菲莉絲呢喃道。

    「艾斯特大人在用她的靈魂之力，作為復甦之戒的引導，幫助寄存的靈魂重新復歸原位」

    「主君和艾斯特大人被命運聯繫在一起，只有她能做到這件事——讓主君重新擁有並穩固靈魂」

    廳堂回應了菲莉絲的疑問。

    大家隨後看到伊莉雅雙唇依舊不斷開合、念念有詞，仿佛處在一種「無我」的狀態，但臉色卻愈發病白。

    「那之後，伊莉雅老師會不會有事……？」

    米婭害怕地追問道，因為伊莉雅現在的狀態看起來不太好，這可是在動用靈魂之力，這麼久以來誰見過伊莉雅有如此虛弱的時候？

    米婭生怕伊莉雅和哥哥是要一換一……

    但好在廳堂打消了她的恐懼。

    「小主人，除了主君之外，您永遠可以相信艾斯特大人的本事」

    米婭等人鬆了口氣。

    是啊，這可是伊莉雅·艾斯特。

    他們重新看向大管家，只見她的吟誦恰好收了尾，睜開了眼——卡爾的唇，似乎有了一點點血色。

    而他手上的復甦之戒，已經徹底黯淡無光了，成了一枚普通的精美戒指。

    再也不具備那些保護的能力，以及卡爾的靈魂。

    但卡爾沒有甦醒，依舊面帶笑容，閉眼安眠。

    伊莉雅雙腿軟了一下，在她扶骸骨王座站穩之前，菲莉絲先一步扶穩了她。

    「謝謝。」

    伊莉雅有些虛弱地輕笑道，可菲莉絲卻用力搖搖頭，抹了下眼角，沙啞而埋怨地說：

    「……那我又該怎麼謝你呢？」

    「嗯，那就不說了。」伊莉雅溫柔地從善如流道。

    「他……怎麼樣？」艾蓮娜望着卡爾，「他好起來了嗎？」

    「嗯，靈魂已經復位了，即使只有一半。」伊莉雅如釋重負輕鬆道，「當然了，他過去很長時間不也是靠着一半生活麼？不過他還要『睡』一會，就看會睡多久了。」

    約翰問道：「那你呢，伊莉雅？」

    「我？」伊莉雅怔了一下，失笑道，「別擔心，我沒事，我這點消耗完全比不上卡爾過去兩周多消耗的零頭。」

    「再說了，他可是我的命運之子，現在蘇爾死了，他又幫我報了艾斯特家的仇……別說這點靈魂之力，就算用我能換回他，我也會毫不猶豫去換。」

    斯卡曼德在台階下單膝跪地：「在下亦是如此，但艾斯特大人，即使只是假設，也請您用在下的命來替您。」

    「卡爾難道是你的命運之子不成？」

    伊莉雅無奈地說道，不過她知道——斯卡曼德，她的叔父一直有點憨，表忠心的方式也是。

    「我知道你對主君的死心塌地，也知道你…關心我，叔父。」

    斯卡曼德幾乎是錯愕地抬起頭——只見伊莉雅現在斂下的眸子中，那情緒無限逼近於對家人的溫情，複雜開口。

    「別跪着了，起來吧，叔父。」

    「我們家上百年的仇恨，都結了。」

    伊莉雅搖搖頭：「你我作為最後的艾斯特……至死都不能忘記主君。當然，你已經是亡靈了。」

    「在下魂飛魄散都不會忘！」

    「好了，結束了。」

    伊莉雅對大家笑笑，看向骸骨王座安眠的青年，輕聲道：「一直以來，他太累了，讓他好好休息一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