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老師給了他們五分鐘的思考時間，幾人退到一旁。

    對經歷過藝考的學生來說，即興小品並不陌生。

    他們很快理清了思路，既然題目是「早戀」，那情景就得發生在中學校園。

    凌穗歲率先開口：「我們有五個人，三男兩女。我設想的人物關係是，一對早戀情侶，雙方家長，還有班主任老師。這樣戲劇衝突會很明顯，大家的戲份也會比較均勻，你們覺得怎麼樣？」

    其他人紛紛點頭，短時間內，他們暫時想不到比這更合適的配置了。

    錢毅先舉手：「那我想演班主任。」

    陳越寧皺眉，這人把他最想選的角色給選了。

    考慮到構思時間有限，他略猶豫片刻：「我演談戀愛的男生吧。凌穗歲，你要和我搭檔嗎？」

    凌穗歲點頭：「可以啊，我演哪個角色都行。」

    剩下的角色也很好分，趙節演男方家長，向言初演女方家長。

    他們大致商量完情節和走向，五分鐘時間就到了。

    1組成員各自到台上就位，表演正式開始。

    班主任錢毅來回踱步，臉上寫滿了恨鐵不成鋼。

    陳越寧和凌穗歲站在另一邊，兩人表情各異。陳越寧明顯是叛逆少年，此刻正倔強地抬着頭，旁邊的凌穗歲則緊張極了，又是四處張望，又是撥弄手指，看上去非常焦慮不安。

    錢毅對着他們劈頭蓋臉一頓罵：「都快高考了，你們竟然還想着談戀愛！晚自習時間不在教室學習，跑去天台看星星，你們以為自己在拍偶像劇嗎！」

    「天大地大，高考最大！耽誤了學習，有你們將來後悔一輩子的！」

    凌穗歲被嚇到後退了半步，整個人瑟瑟發抖。

    唐冰注意到了她泫然欲泣的表情，以及幅度恰到好處的身體顫抖。

    她在心中表示讚賞，凌穗歲的情緒表達和肢體控制能力都不錯，是個好苗子。

    台上，陳越寧雖然也被怒吼聲震住，但他只是頓了頓，很快就懟了回去。

    「我們在天台才待了十分鐘，課餘時間去調節一下心情都不行嗎？還有，老師你天天佈置那麼多卷子，我們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休息一下怎麼了！」

    「你——我這當然都是為你們好！」

    錢毅被他氣到。算了算了，這個刺頭不好管，他又看向凌穗歲。

    「凌穗歲，老師知道你是乖孩子，和陳越寧這種人不一樣。聽老師的話，和這傢伙保持距離，不能讓他影響你考大學啊！」

    凌穗歲哽咽着：「老師，我我」

    她不敢直視錢毅，只能低着頭說：「我們沒有耽誤學習。」

    「你們兩個！好，好，都給我等着！我叫你們家長來！」

    聽完她的回答，班主任的火氣更上一層樓。他拿出手機，走到一旁去打電話。

    「穗歲，別管他。」

    班主任走遠後，陳越寧牽住了凌穗歲的手。

    他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們說好了，要一直走到最後的。」

    凌穗歲：

    排練時沒說有這段啊，你怎麼趁着人物登場的空隙給自己加戲啊！

    也就是他挑到了她這個搭檔，要是換成別人，說不定就被他突如其來的偶像劇台詞弄笑場了。

    以她剛才的人設，當然不敢和男朋友在辦公室直接牽手。

    凌穗歲猶豫着想將手抽回來，陳越寧握住不放。

    拉扯之間，她睫毛輕顫，眼中落下一滴淚，再輕輕應了聲「嗯」。

    「女生哭了。」唐冰身邊的老師小聲點評，「她這個落淚很厲害啊，旁邊陳越寧都被她帶入戲了。」

    確實，陳越寧剛才的深情有很多演的成分。在老師看來，這其實是他的扣分項，那段表白太突兀生硬了。

    但凌穗歲落下這滴淚後，這一段的情緒流露瞬間升華，她的淚水讓觀眾相信了他們的感情。

    ——雖然他們高考前還談戀愛實在不應該，但凌穗歲都這樣了，誰又忍心責怪她呢？

    陳越寧抬起手，為她拭去眼淚。在凌穗歲的情緒感染下，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帶着滿滿的心疼與珍視。

    這既是為了接住她的戲，也順便為家長登場時的衝突做個鋪墊。

    「你們幹什麼呢！」

    班主任說台詞時永遠是怒吼狀態，錢毅衝到他們兩人中間，拽着陳越寧的胳膊往外拉。

    「陳越寧家長，你也看到了，可不是我胡說。你兒子在學校里談戀愛，當着老師的面，就敢和女生摟摟抱抱，這成何體統！」

    「還有，凌穗歲家長，你也得管管你家女兒了。她成績一直都很好，是有機會沖清華北大的呀，怎麼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談戀愛呢！你們真想談的話，高考後有的是時間！」

    老師們聽得頻頻點頭，這個演班主任的學生台詞很厲害。他很聰明，挑對角色了。

    按照他們之前商量好的情節，兩邊家長都要發火。

    趙節作勢要揍兒子，他倆一個跑一個追，圍着班主任繞圈圈。

    「臭小子，你給我停下！」

    「我哪能站着讓你打，你當我傻啊！」

    這對「父子」在場地鬧騰撒歡時，班主任錢毅穿插在其中勸架。在趙節抬手要打陳越寧時，他攔在了前面，這一巴掌就打到了他身上。

    說實話，這樣的安排有點刻意，畢竟他們沒時間排練，動作和走位都很粗陋。

    但不可否認的是，三個男生鬧成一團，確實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們身上，甚至連向言初都愣在原地。

    然而，照他們之前說好的，向言初這個時候要表現出對陳越寧的嫌棄，不讓女兒和他靠近，她和趙節才能吵起來，然後凌穗歲和陳越寧才能說出心裏話，家長再進行開導，最後孩子們達成一起考北大的約定。

    凌穗歲無奈極了，這場表演總共就三分鐘，甚至不一定能演完，老師隨時會喊停。

    那邊幾個男生知道插科打諢互相鋪戲，向言初怎麼不說話啊，等着別人cue她嗎？

    就算那邊動靜太大，她也可以直接叫他們停下來，這還有個現成的嫌棄陳越寧的理由呢。

    沒辦法，為了幫她找一個切入點，凌穗歲只能重重地咳嗽起來。

    不是提醒人的假咳嗽，而是咳得撕心裂肺，嗓子冒煙，聽起來就很難受的那種真咳嗽。

    她這一咳，戲眼又回到了她身上。陳越寧着急地跑回來，向言初也終於有了說台詞的機會。

    她將陳越寧一把推開：「走開，離我女兒遠點。穗歲，你沒事吧，你這是怎麼了？」

    向言初越靠近，凌穗歲反而咳得越厲害。

    她不能憑白無故咳嗽，必須把這個情節圓上啊！

    其他人一頭霧水，都不知道凌穗歲到底在幹嘛，只有陳越寧見她捂住鼻子，接收到了她的眼神提示。

    「阿姨，穗歲香水過敏！」

    陳越寧連忙帶着凌穗歲往後退，此時她都快咳得直不起腰了。

    他扶着凌穗歲，憤怒地說：「阿姨，穗歲對香水過敏，這你都不知道？你一點都不關心你的女兒嗎？」

    陳越寧情緒到位，向言初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她乾巴巴地回應：「我忘了，我穗歲，我不是故意的。」

    台上的學生懸起一顆心，台下的老師們紛紛搖頭。

    這本來是向言初發揮的絕佳機會，她卻沒把握住。

    唐冰皺着眉頭，正準備按鈴叫停。不過她發現，凌穗歲已經從咳嗽中緩過勁來了。

    那就，再看看吧。

    凌穗歲站直身子，在她開口前，眼淚就拼命往下落。

    她邊哭邊說：「你忘了？你現在的表情是忘了嗎？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什麼都不懂，你不在乎我！」

    即使聲音帶着哭腔，凌穗歲的台詞咬字依然清晰，還做到了情緒的層層遞進。

    先是虛弱，再是質問，還有逐漸提高的音量，到最後幾乎字字是重音的崩潰吼叫。

    凌穗歲捂臉痛哭，她此刻的瘋狂和開頭的怯懦形成鮮明對比，人設形象的強烈反差極具張力，牢牢地抓住了所有老師的視線。

    三句話，她成功讓隊友的木頭臉融入劇情，更是在所有人心裏都留下深刻印象。

    這個叫凌穗歲的女生，情緒爆發力實在是太強了。

    表演時間有限，凌穗歲逐漸從痛哭轉為啜泣。在這個過程中，向言初始終沒有要理她的意思。

    也許她有，但在原地欲言又止可不算有效互動。

    就連她的「男朋友」陳越寧，都知道頂着班主任和父親不贊成的視線過來抱她，拍拍她的背，向言初是一點都沒進入角色，完全沒有「親媽」的覺悟。

    之後凌穗歲就不再說話，將表演空間留給其他隊友。在老師沒按鈴的情況下，他們負責將劇情圓到積極陽光正能量的方向。

    反正，她該有的高光都有了，結尾只負責點頭和嗯就行。

    表演結束後，凌穗歲的眼眶還是紅的，嗓子也有點疼。

    1組成員正在互加聯繫方式，還不忘商業互吹一把。向言初則打電話給助理，說可以來接她了。

    好傢夥，這都開學多久了，她總共才來學校兩小時。

    「向言初，你這麼忙的嗎？」

    在趙節和錢毅離開後，凌穗歲忍不住開口：「剛才你的心思好像都不在台上。」

    被質問的向言初尷尬地低下頭。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邊鞠躬邊說不好意思，這是她最習慣的回應方式。

    往日裏對誰都溫柔和氣的凌穗歲，此刻卻一反常態板着臉。

    ——向言初不會真的以為，只要不停地鞠躬，再說幾句道歉的話，就可以解決一切吧。

    凌穗歲直言道：「我不理解，如果你不把學業，不把電影學院當回事，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來讀大學？」

    「難道，只是為了給你的粉絲提供一點滿足虛榮心的素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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