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寒冬臘月,窗外雪花飄飄。
屋內咳嗽聲不斷。
已經病了整整三年的江清淺早就不成人形,她蒼白無色的臉上全是絕望,悲痛。
她憶起這些年的事情,越發的覺得自己可笑。
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
她本是大院的天之驕女,現在卻病得無人過問。
不知道是不是臨死,她一直昏沉的大腦忽而變得清明起來了,想到好多事,想起了好多人。
「淺淺,聽爸說,他不是你的良人。」
「爸,他在意我,他知道我身子不好,願意將就我,願意寵我。只有他這麼溫柔的人,才可以照顧好我。」
她說出這番話時,父親眼裏的無奈,那時她沒有明白,現在她才徹底的明白。
有的人就是那麼會偽裝
想到這裏。
江清淺忽而勾起了嘴角,吃力的撐起身,拿起了家裏的電話話筒,撥通了一個號碼。
一會兒,那個人接通了,「喂,我是林淮生。」
「林淮生,你不是想知道那些東西在哪裏嗎?來見我,帶上你的好女兒一起。」
江清淺病了三年,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能一口氣說完那麼長的話。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兒,隨即是一個冰冷的字,「好。」
隨後是掛斷的嘟嘟聲。
林淮生
呵。
你害我父,害我兄,讓我給你養便宜女兒,謀我家產,最後還想要我的命!
呵。沒門!沒門!
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讓你快活!
江清淺打開了藥盒,將裏面的藥放進了嘴裏,用冰冷的水服下。
沒一會兒,她便感覺自己精神了不少。
師傅果然沒有騙自己。
她好悔,悔蹉跎的那些歲月。
更悔認識了林淮生這個渣男,害了父母,害了哥哥。
她早沒有臉苟活下去了。
她該死了,該去地下給父母,哥哥賠罪了。
只是有的人她必須得一併帶下去。
大概半個小時後。
林淮生來了。
男人四十歲,此時的林淮生真的是最有魅力的時候,而三十歲的她卻蒼老得如同七十老嫗。
外面的雪大概很大。
林淮生進來的時候,他的肩頭還有雪屑。
他看着她,臉上沒有什麼耐心,「江清淺,你最好別騙我,否則你在意的人,可能會死於意外。」
江清淺知道,他沒有騙她,他有那個能力。
現在的林淮生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求娶她的小白臉,為一份工作低三下四,為得到父母的認可,他願站在雪地里一天一夜。
呵!
想來,真是可笑,真是可笑至極!
林淮生身畔的妙齡少女,她一臉不耐煩的說:「爸,你把我叫來幹什麼,這個醜女人有什麼好看的。」
說話的是林淮生的女兒林藍藍。
江清淺和林淮生結婚的第二年,他就把已經五歲的林藍藍抱回來和他說,「清淺,這是我大哥的女兒。
我大哥他們嫌棄她是賠錢貨,不願意養了,我不忍她流落街頭,便作主把她過繼到了我的名下,你會生氣嗎?」
那時的江清淺愛林淮生,愛到了無可救藥,只會覺得他那麼善良,哪裏會生氣。
看着嫩生生的小丫頭,當即給她最漂亮的衣服,讓她叫她媽媽。
結果
這個白眼狼!
親手把藥灌進她的嘴裏,對她惡毒的說:「你該死了,你該下去陪我的媽媽,你憑什麼佔着屬於我媽媽的位置你去死吧!」
原來她是林淮生親生的女兒,林淮生娶她,不過是因為她是江家的女兒,因為她可以利用,可以讓他得到一切他想要的東西。
沒有防備的江清淺就此病了,病得不醒人事,渾渾噩噩。
在病的這一年裏,她斷斷續續的聽到一些話,才發現自己有多蠢,有多麼無可救藥!
林淮生見江清淺那般惡狠狠地看着自己,沒有耐心的催促:「江清淺!我看你是不想你侄兒好好的活到明年高考了,我聽說他可是個天才,如果那麼死了,真是可惜極了
你們江家不是指望着他翻身嗎?你拿着那些東西有什麼用?把它給我,我放他一條生路。」
林淮生說着,慢慢地湊近。
江清淺沒有退後,而是靠近了他一些,嫵媚的笑。
即使她病了,病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可她笑起來,還是那麼耀眼,那麼好看!
林淮生一時失了神,倏爾腹部一陣鈍痛襲來。
林淮生驚恐的瞪大雙眼看着腹部的刀,滿目的不可思議,「江清淺!你居然敢傷我!
我看你是想你江家滿門死絕!」
江清淺卻是嫵媚的笑,「你沒有機會了。」
她說着
看着那邊的林藍藍,打燃了火機,然後笑得極其的猙獰。
砰!
只聞一聲巨響,還有翻滾的火浪!
林淮生壓根兒沒有看清江清淺是怎麼做到的,他便被火浪吞噬,包括他那正值花期的寶貝女兒
「江清淺!」
「哈哈」
爆炸聲轟隆隆,震耳欲聾,火浪翻滾,濃煙瀰漫。
江清淺以最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一生,也把那個罪魁禍首者一起拽入了深淵。
江清淺,她不甘!
她恨!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他的身影,他不顧一切沖入了火海,抱着她在她的耳畔低語,「江清淺!我不准你死!江清淺!」
是他,顧西疆。
來不及了,顧西疆我們無緣。
如果有下輩子,不要再喜歡我,我不想再害你失了雙腿,痛苦一生。
「淺淺,哎呀,別睡了,快起來了。你顧嬸嬸已經過來問了兩次了。」
熟悉的聲音。
是記憶深處那個刻入骨髓的聲音,她的母親王蘭。
江清淺猛地睜大雙眼。
印入眼帘的是糊了報紙的牆,還有有些脫漆的木窗。
儘管如此。
她的木窗上也掛着一個紅色的福袋。
她記得那是母親一針一線給她縫的,說是會保佑她身體健康。
是的,她從小身體就孱弱,所以父母沒有別的希望,只希望她身體健康,開心快樂。
這是她的幻覺嗎?
她一定是太想爸媽,所以死前再讓她看一眼嗎?
江清淺走着神。
臥室的門給人推開了。
來人走到她的床前,繼續嘮叨:「淺淺,醒了,怎麼也不出聲,你別嚇媽媽,你這是做噩夢了嗎?」
王蘭說着,手撫上女兒嬌美的臉龐,一臉的緊張。
然後一摸女兒的額頭有些燙。
王蘭收手,尖叫了起來,「老大,快!快給你爸打電話,你妹發燒了,哎喲。老二,快,快給你妹煮個薑湯來。
老大媳婦兒,毛巾,快拿毛巾來!老三,你也別閒着,去和你顧嬸嬸說一聲,淺淺發燒了,今兒個不能去她家吃飯了。」
王蘭一聲嚎叫,全家人都忙碌了起來。
沒一會兒。
屋裏就擠滿了人。
江清淺恍恍惚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死了,所以她的靈魂看得不那麼真切。
好像有。
大哥?
大嫂?
二哥?
三哥?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再見親人。
江清淺的淚水像是決堤的洪水,一涌而上,她捂臉痛哭了起來。
她一把抱住了江清淺,「閨女,閨女,你這是咋啦?是不是燒糊塗了,快躺下,快躺下。
你爸很快把軍醫叫回來,要是實在不行,我讓你三哥背你去醫務室,別哭,乖別哭」
王蘭的臉上全是焦急。
母親的手有溫度,聲音也那麼真切,她從悲傷中慢慢地緩過神來,然後透過人群,看到了牆上的日曆1977年!
現在是1977年,她十八歲這一年,她認識渣男的那一年!
江清淺止住了哭泣,震驚的看着眼前年輕了好多歲的老媽,再看了看那邊的大哥,二哥,三哥
甚至還看到一個小蘿蔔頭,那是她家的大侄子!
江清淺呆着不說話。
王蘭又給嚇了,忙拍了拍她的手,「哎喲,你這丫頭咋回事?發個燒,把腦子燒壞了啊。
老三,老三,快!換一塊毛巾!」
手背的疼痛感清晰!
江清淺可以篤定,不是做夢,是真的!眼前的一切都是她的!
她回來了!
她重生了!
她回到十八歲這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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