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晨曦中的少女

    一輛破破爛爛的聯邦警車側翻在路上，駕駛位一側的車門已經不翼而飛。

    原本潔白的車頂上，如今覆蓋着一層暗紅的乾涸血跡——顯然，它們來源於那位如今正倒在一旁，和車子一樣破破爛爛的警員身上。

    吳悠壓低了身子，藏在街口處兩輛相撞的轎車後面，小心地探出頭，打量着面前這條街上的情況。

    災難是昨晚發生的。因此，雖然已經到了清晨開業的時間，路邊的各色店鋪依然緊閉着捲簾門。

    路邊有個垃圾桶，似乎被什麼東西暴力撕開過，碎片散落在地上。而那些原本裝在裏面，亂七八糟的空瓶空罐、街頭傳單之類的東西，也被揚在了原本整潔的街面上。

    不過除此之外，街面上倒是還算乾淨，除了翻倒在路中間的警車和一旁的屍體，再無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

    沒有喪屍，也沒有怪物，這代表着暫時的安全。

    吳悠眼神熾熱，盯着路中間的屍體。當然，他對人類的屍體毫無興趣，吸引他的，是散落在屍體旁的那個隱約透露着金屬質感的黑色物體。

    在管制槍支的聯邦共和國里，槍可不是什麼常見的東西。而吳悠有所預感，自己見到的，就是一把手槍。

    吳悠長長地吐了口氣，把手掌上的汗在褲子上擦了擦，再重新握緊手中的錘子。

    他從藏身的轎車後面站起，一邊注意着四周的環境，一邊靠近面前那輛警車。

    吳悠先盯向了那具明顯被撕扯過的屍體。

    死者仰躺在地面上，頭顱卻以一個奇異的角度面向地面，後腦勺有被爪子抓撓過的痕跡。

    屍體的身體正面幾乎被從中間完全剖開，那身象徵着正義與秩序的藍色制服如今卻被鮮血浸透，佈滿了撕裂的口子。

    他的兩條大腿和一隻胳膊已經不翼而飛，另一隻胳膊齊肘而斷。腸子從腹腔中的破口流到地上，胸腔中的器官已經被扯了出來，亂糟糟地堆在一旁。

    空氣中瀰漫着令人作嘔的味道，這幅慘不忍睹的景象讓吳悠的內心一陣波動。然而，早上從家裏出發的時候，類似的屍體他就已經見得多了，因此雖然有些噁心，好歹沒有做出什麼更過激的反應。

    看着這身曾經熟悉的破碎制服，吳悠心中不禁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他默默為死者哀悼了一下，便偏過頭去，望向自己更關心的黑色手槍。

    槍身上還沾染着些許暗紅的血跡，但吳悠並不在意。他將錘子插回腰間，俯下身體，伸手握住了槍柄，將它提了起來。

    這是把警用九一式手槍，被聯邦政府廣泛配發給執法者使用，也正是吳悠當年在射擊課上唯一學過的一種槍。

    此刻，這把手槍的套筒並沒有正常復位，而是不正常地卡着。

    也許這就是地上這位老兄的死因？

    吳悠打量了一下旁邊側翻着的警車，朝上的那邊，大半面都被什麼撞得凹陷了下去。

    「哐當！」

    正在吳悠埋下頭研究手上這把兇器的時候，從他的身後，忽然傳來了易拉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

    現在又沒有風，這種場景下，是什麼東西發出了這種動靜？

    吳悠汗毛乍起，他猛然轉身，迎面，一張血盆大口已經撲了過來！

    對着近在眼前的利齒，吳悠下意識地一偏頭，他只覺得一陣腥風從自己的肩膀上掠了過去。隨即，他順勢發力，右肩抬起，狠狠地撞在了對方的下頜上！

    吳悠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卻依然沒來得及完全閃開，對方那沉重的軀體直直地撞在了吳悠的身上。遇到這樣突然的撞擊，毫無防備的吳悠沒有一點反應的機會，就被直接撲倒在地上！

    吳悠的後背重重撞擊在沒有任何緩衝的瀝青路面上。自身的動量與身上怪物的重壓合在一起，讓他呼吸都為之一滯，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卡車迎面撞上一般，渾身的骨頭仿佛都要斷了，眼裏直冒金星。

    他手上不由得一松，那把還在卡殼的九一式手槍便被甩到了一旁的地上。

    但吳悠已經沒心情思考這些了，身上的怪物已經重新調整好了姿勢，張開口再次向他的脖頸咬了下來！

    這下如果咬實了，恐怕吳悠這一百來斤也就交代在這裏了。他奮力舉起雙手，正好抓在這怪物的脖子上，用力抗拒着那張大口的靠近。

    場面一時僵持下來，吳悠也終於看清了這隻怪物的具體模樣。

    這隻怪物外表看起來就像一隻黑毛大狗，它的狀態也不怎麼好:一隻眼睛不知道被什麼戳過，已經瞎了，臉上也有幾道深深的傷痕。但毫無疑問，那些尖利牙齒依然足夠撕開吳悠的動脈。

    就算吳悠用出了吃奶的力氣抗拒着，但也只是堪堪阻止怪物利齒的靠近。腥臭的溫熱氣息噴在他的臉上，幾欲讓人作嘔。

    吳悠的心中暗暗叫苦，他從沒有想像過，如果哪天被一隻大狗撲倒了該怎麼應對。

    他試着動了動腿，然而全身都被怪物壓着，他的嘗試毫無效果。也不知這玩意兒是吃什麼長大的，身體沉重異常，吳悠用力掙扎了幾下，最後只能無奈地放棄了把腿解放出來的想法。

    從手中反饋過來的觸感非常堅韌，吳悠的手都要酸了，也不見身上的怪物有什麼窒息的樣子。不僅手上傳來的力道絲毫不減，兩隻前爪反而抓撓的更歡了。

    還好吳悠特意挑了件厚重結實的外套，怪物的爪子似乎也不甚鋒利，一時沒有抓透衣服。但只要這樣的情形再多持續一會兒，吳悠精疲力盡之後，就只能任由對方宰割了。

    吳悠心中轉過了萬千個念頭，但沒一個對現在的狀況有所幫助。

    沒等再撐上幾秒，吳悠只覺得手臂酸軟，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弱。望着逐漸逼近的腥臭獸口，他心中如墮冰窟，不由得絕望起來。

    要死了嗎？

    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吳悠心中不受控制地亂想起來。

    閃着森森寒光的利齒就在眼前，胸口與手臂上還有不停傳來的抓撓感覺，但這一切仿佛都暫時離吳悠遠去了。他的心中閃過一幕幕畫面，最後卻定格在了一幅少女的倩影上。

    如果重來一次，自己還會冒着危險前去尋找她嗎？

    大概會吧。

    吳悠望着視野中逐漸放大的狗頭，心中默道:丫頭，哥哥先走一步了……

    「嗚——」

    正當吳悠再也無力抵抗的瞬間，意料之外的破風聲傳入他的耳朵，一把消防斧從遠處飛了過來，直接插進了他身上怪物的腦袋。

    伴隨着利器插入肉體的「噗嗤」一聲，吳悠只感到手上的勁道一松，身上的大狗也癱軟下來。

    吳悠心下一松，酸軟的手臂再也支撐不住，身上的怪物屍體立刻壓了下來。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把放鬆的身體平攤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原本似乎已經失去的知覺又重新恢復，吳悠又重新感受到了胸口與後背上傳來的陣陣痛楚，還有不住顫抖的酸麻手臂。

    這感覺並不愉快，但吳悠覺得，自己以前從沒有這樣真實地體會過「活着」的概念。

    喘息間，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吳悠身邊停住。隨後，一隻黑色皮靴擠入屍體之下，隨後用力一挑，沉重的屍體便從吳悠的身體上翻了下去。

    「哥，你怎麼了？」

    吳悠抬眼望去，只見自己心中掛念着的那位少女，此刻正半跪在身側，神色焦急地望着自己。天邊的晨曦映照在那張熟悉的俏臉上，恍惚間，吳悠仿佛看到了墮入凡間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