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

    「所以說…你才是林嘉？」

    少女冷冷地直視着他的眼睛，就在李醫生以為這個問題不會得到回答的時候，她惡作劇般地笑了

    「當然不是，我可是在林嘉以為自己是『林嘉』之前就存在的哦。燃武閣 m.ranwuge.com」

    她饒有興味地觀察着李醫生的表情，「現在才見到我，水平不怎麼樣啊…是想拿我們練手麼？」

    李醫生的表情有些窘迫

    「你的目的呢？」

    「當然是拿回這具身體的所有權啊。」少女交叉起雙臂，舒服地靠在了沙發上，「然後…再去做些想做的事。」

    「那些事做完之後呢？」李醫生小心地試探道。

    「就隨你便咯。」少女滿不在乎地說。

    李醫生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可當下的局面又由不得他隨意決定，萬一發生了什麼意外——比如這個人格一直佔據着身體導致林嘉徹底消失或就此沉睡什麼的，那可就難辦了。

    更何況少女說自己是主人格，但一直以來他治療的對象都是林嘉，林嘉並沒有見過主人格，從一開始使用身體的人就不是主人格…

    該融合的，到底是哪個人格？

    如果治療成功的話，留下來的，還會是林嘉嗎？

    「說說吧，你想做的事。」李醫生決定先聽聽她到底要幹什麼，再決定是否由着她的心意來，順便定下來後續的治療方案，「嗯…我要叫你林嘉嗎？」

    「叫我s吧。」少女很乾脆地回答。

    「好的，s，那麼你想做的事是什麼呢？」

    s不說話，視線一直停留在李醫生外套的口袋上，這讓他有些疑惑地低頭看了看，那兒並沒弄髒。

    「我想出去逛逛，然後和莫清伊見一面。」s的聲音有些發啞，而且漸漸低了下去。

    「可以，但要有護士陪着你。」

    李醫生很驚訝。他原以為s會提出更過分的要求。

    不過他不太清楚s要見莫清伊做什麼，照理說她應該不認識莫清伊才對。

    怕s不同意，李醫生又補了一句

    「護士會在不影響你的情況下跟着的，放心。」

    s點了點頭

    「但我和莫清伊見面的時候不能有其他人在。我們在這裏就好，空病房、治療室什麼的。」

    李醫生有點為難，畢竟他沒有任何試錯的餘地了，儘管如此，他也只能接受，因為聽起來似乎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而一點點差錯都可能刺激到面前的女孩，他沒理由拒絕這個合理的要求。

    見他遲遲不答應，s開口道

    「我不會跑的。」

    她的聲音十分堅定，像是在敘述一件已經發生的事，連李醫生也不由得愣了愣

    「是的，當然不會。」

    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打算讓兩人見面。

    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距離s上次出現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了，那時候她實在好奇林嘉現在的生活是什麼樣子，所以才趁着晚上偷偷跑到外面，連睡衣都沒來得及換，可惜什麼都沒看到，很快林嘉就被莫清伊叫到家裏去了，她也只能回去。好在林嘉和林楓兩個人都認為是對方出的門。

    從李醫生的辦公室出來後，s站在醫院門口，深吸一口氣。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然而說到底，禁錮住她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一開始出現的人格是林楓。具體是什麼時候，她已經記不清了，讓林楓出現的那件事，現在想來也是很模糊的，她只知道自己當時很害怕。

    以至於她的靈魂不可避免地碎成幾片，像一幅再也無法還原的拼圖。

    救救我。誰來都好。

    救救我。

    她絕望地無聲呼喊着。

    可是沒有人來救她。

    在她失去意識的時候，林楓出現了，然而他認為自己什麼都做不了——早在林楓還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個人格的時候就這麼想了，於是他學會了逃避。

    在爸媽吵架的時候，在媽媽拿他撒氣的時候，在任何他感到痛苦的時候。

    家附近的公園成了他的主要避難所，只要他強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牽着爸爸媽媽的手、臉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同齡人。

    愛是什麼？

    林楓一直找不到答案。

    媽媽是愛我的嗎？應該是愛的吧。他想。

    因為她的目光會停留在他的傷痕上很久很久，因為她擦藥的動作很輕柔，甚至讓他迷戀上了疼痛的感覺。

    可他們不是林楓的家人。

    他們想要的孩子應該是乖巧聰明的、懂事的，能讓他們有面子的。

    沒有獨立意志的。

    然後s理想中的自己誕生了。林嘉，一個近乎完美的人格——如果不是後來她在莫清伊的陪伴下找到了自己的話。

    與此同時，林楓開始計劃着自我毀滅，雖然最終他還是僅僅陷入了沉睡。

    讓林楓和林嘉替她去活。s原本是這樣想的，可在她知道那個女孩的存在以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莫清伊。

    林嘉有了喜歡的人，那當然是好事啊。s就這樣反覆說服着自己，可理智終究無法佔據上風，她不得不承認，林嘉現在過着的，正是自己一直以來拼命追尋卻無法擁有的生活。

    而現在，伸手就能觸碰到了。

    她沒理由不這麼做。

    她知道自己這種行為很無恥，她知道自己偷了林嘉的生活，但壓下她這些想法的，是她對自己完全擁有這具身體的信心。

    她想怎麼做都可以。

    沒人能攔得住她。

    s望向身後不遠處的護士，甜甜地笑了

    「姐姐，天這麼冷，我們去奶茶店坐會兒吧。」

    「不用了…行吧，你想去的話就去。」年輕的護士愣了愣，隨後便跟在她身後進去了。

    s買了兩杯奶茶，遞給護士一杯，又找了個座位坐下

    「你們工作很辛苦吧，每天都要接待像我和莫清伊這樣的來訪者。」

    「也沒有，不是每天都有人來，這工作挺無聊的。」護士嘆了口氣，「那個姑娘對你真好，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每次都陪着來的家屬呢。」

    「是啊，一會兒我得和她說說，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呢。」

    「可是李醫生好像沒打算讓你們見面啊。」護士隨口道，然後被自己說出的話嚇了一跳，「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說…」

    「沒關係的，我明白。」有一瞬間，s臉上的表情變得狠戾，她用並不十分真誠的笑容很好地掩飾住了。

    「我們回去吧？」護士着急地搶過話。

    「好啊。」s笑眯眯地回答。

    在護士轉過身的時候，她的笑容馬上消失了，不過很快她又露出了笑容，那是一個勝者從容的、勢在必得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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