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次羅伊

    測試廣告1    有些東西，不知道是因為短暫所以美好還是因為美好所以短暫。筆硯閣 www.biyange.net這對生命恆久的伊克伊芙也不例外。

    暮在她的第十三個工作周期，從未想過這樣的美好歲月可能會一去不返。

    所以那一天，西斯特姆歷5267年11月4日，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記憶中。

    那一天，消失多年的准厄諾，再次出現在北三區，它的數據依然令人驚訝地維持在臨界域。這一方面證實了暮當初的模擬演算精確無誤，另一方面也證實了它自身的不可思議。

    暮有些激動地拉起雲幻，瞬間傳輸到它的所在。

    它剛從東四區跨過來。三十多年過去了，少年已經長成了年近半百的老頭。他的頭髮已經有點灰白，臉上也刻滿了風霜，他氣喘吁吁，驚慌失措地奔跑着，似乎在逃離什麼。

    一束高能電波從東四區射了過來，頃刻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暮急忙擋在他的身後，吸收了那束電波。

    「你這是什麼意思？」東四區那邊，伴着信息的傳遞，一個伊克伊芙現出了形體：男性，瘦削的臉，未作任何塗裝。

    「你又是什麼意思？」暮說。

    「我在消除厄諾。你為什麼阻撓我。」

    「他不是厄諾，而且他現在已經到了我的管轄區域。」雲幻站在了暮這邊。

    「但是他是從我的管轄區域跑過去的！」另一個伊克伊芙不由得喊出了聲。

    「如果要追根溯源，他是在我的管轄區域誕生的，」暮說：「而且他還只是准厄諾，並未達到消除的標準。」

    「他能感覺到我的存在，他懂得千方百計逃避我的追捕，這樣還不算厄諾嗎？」

    「這些並不能構成確鑿的證據。」暮說。

    在他們爭執的時候，准厄諾已經趁機跑遠了。東四區的伊克伊芙明顯急了，他顧不得許多，越過了邊界要追趕准厄諾。

    他的舉動無疑惹惱了雲幻。一道能量屏障被構建，毫無防備的東四區伊克伊芙狼狽地摔到了地上。

    奔跑似乎到了極限的准厄諾也暈了過去。

    「你忘了這是我的管轄區域。」雲幻冷言道。

    「好，好。我不踏入你的區域。但是對於厄諾，我們都有處理的權力。既然我們意見有分歧，不如請西斯特姆鑑別。」東四區的伊克伊芙壓抑了心中不快提出了折衷意見，他不可能放棄他認定的厄諾。

    暮與雲幻，也想知道關於這個准厄諾的最終命運，三個伊克伊芙達成了共識，他們帶着昏睡中的准厄諾，返回了世界之心。

    等他們回到世界之心，站在西斯特姆所在的中央控制室之前，才慢慢覺得躊躇不安起來。

    他們從未向西斯特姆尋求意見，他們也從未「面對」過西斯特姆。他們的腦中只有關於西斯特姆的指令卻沒有任何關於西斯特姆形態的印象。這似乎有點奇怪，但是這個問題一直以來都被他們認為並不重要。而現在，想到與西斯特姆面對面，他們都莫名地緊張起來。

    「西斯特姆，我們需要您的幫助。」他們向內傳遞着信息。

    中央控制室的大門嚴絲合縫地關閉着。沒有任何為他們打開的跡象。雲幻撫摸着光潔的大門，想要尋找開啟裝置。

    「請輸入密碼。」不知何處傳來了這樣的信息。

    一道光掃描過他們，包括准厄諾。

    「處理中，請稍後。」系統的聲音在伊克伊芙們的腦中響起。

    「密碼正確。請進入。」

    他們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令他們欣喜的是，中央控制室的大門豁然洞開；但同時他們也發現，伴隨着門的打開，准厄諾不見了。

    「他一定逃到裏面去了！這個狡猾的東西！」東四區的伊克伊芙恨恨地說。他在追捕准厄諾的過程中大概受過許多挫折。

    他們第一次進入了中央控制室，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中間是一個直達房頂的巨大圓柱，對面的牆上，次、羅、伊三個紅色的半人高的大字各佔一隅，除此之外，空無一物，包括他們心目中的「西斯特姆」。不過當務之急不是尋找西斯特姆而是找到消失的准厄諾。

    房間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場所。而准厄諾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或許，這裏有一道門？」暮指着三個紅字說。她走到伊字跟前，嗡地一聲，伊字上升，果然有一個入口出現了。

    雲幻與東四區的伊克伊芙分別走到次字與羅字跟前，另外兩個入口也應聲出現。

    「分頭追。」東四區的伊克伊芙說。

    於是，雲幻走進了次之門，暮進入了伊之門，而東四區的伊克伊芙進入了羅之門。

    他們並不知道，此時無意中的抉擇會完全改變他們的命運。甚至大大改變了這個世界的發展進程。可是，自他們選擇了不同的門之後，一切已經無法回頭了。

    經過一條長長的通道，暮通過伊之門來到了終點：一個潔白空無一物的房間。當她在房間中站定，海量的信息突然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像不息的狂風呼嘯，像急驟的暴雨傾瀉，令她應接不暇。在這巨大的信息流的衝擊下，暮無法承載，幾欲昏倒，她趕緊為自身設置了屏障。

    信息逐漸恢復為律動，它們在屏障外緩緩縈繞。暮心神稍定，她打開了屏障的一個小缺口，讓信息慢慢地流淌進來。

    她不知道花了多久消化了全部的信息，可惜，大部分信息她無法識別。最終在她腦中，她對信息支離破碎的理解變成了這樣的畫面：

    一顆種子落到了土壤中，生根，發芽，長大，長成一棵小樹。小樹的枝葉不斷發展，變成了大樹。大樹的種子隨風落地，新的小樹大樹開始出現。而有的種子長出的是荊棘。樹木與荊棘交互生長，茂密的叢林逐漸形成。但是最後，隨着一道閃光，叢林灰飛煙滅。

    這一切意味着什麼她無法理解。她也顧不上多想，因為這裏並沒有準厄諾。她感覺自己已經停留得太久，她匆匆走出伊之門，與另外兩個伊克伊芙匯合。

    雲幻與東四區的伊克伊芙似乎已經等候多時了。

    「找到了嗎？」東四區的伊克伊芙問。

    「沒有。」暮答道。看來他們也沒有找到伊克伊芙。

    「那走吧。西斯特姆自會處理它。」東四區的伊克伊芙說，他有點急不可待地離開了。

    暮有點詫異，這與他之前對準厄諾的在意程度相比，實在是差別太大。暮發現他眼裏閃着光，臉上是難以掩蓋的興奮。

    更令暮詫異的是雲幻的表現。他雙目茫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聽完東四區伊克伊芙的話，他含糊地應了聲，扭頭便走，幾乎撞上了中央控制室的圓柱。

    「你怎麼了？」暮拉住雲幻。

    「哦……暮。」雲幻仿佛才發現暮的存在，他竭力擠出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你怎麼了？」暮再次問他。

    「我發現……在裏面有什麼東西，讓我受了點傷，我想……是這樣，」雲幻語無倫次地說，「我先走了。」

    他匆匆離開了，沒有用他喜歡的飛行方式，而是直接作了跳躍性轉移。

    自那以後，雲幻一直無法振奮起來，他終日窩在自己的房間，沉默不語，鬱鬱寡歡。他說自己的能源核心出了問題，無法修復。

    起初，暮以為雲幻因為不能繼續工作而沮喪，她代替雲幻消除北三區出現的厄諾，將數據備份，刪除自己存儲區域的信息。她用行動表明，自己可以幫助雲幻完成工作，但是不會覬覦本該屬於雲幻的「果實」。可是當她將備份數據交給雲幻時，雲幻卻將數據狠狠扔在一邊。

    「我不需要這個！」他幾近咆哮。

    「對不起……」暮從來沒見過雲幻這幅摸樣，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舉動刺傷了雲幻的自尊，還是自己的越權行為激怒了他。

    「不，我不是針對你，我只是……」雲幻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他扭過頭，似乎不敢讓暮看到自己的臉，「你不需要幫我，厄諾、工作什麼的我不在乎。」雲幻將「不在乎」咬得很重，似乎在告誡自己不要在乎。

    暮怔怔地立在門口，不知道該如何勸慰雲幻，她終於決定離開讓他自己冷靜。

    數月過去，雲幻的情況沒有絲毫好轉。暮無法對北三區新出現的厄諾置之不理，她將備份數據放到雲幻的房間，但是沒有驚動他。

    那天晚上，暮聽到雲幻像人類一樣壓抑地啜泣。她開始懷疑，雲幻到底遭遇了什麼。

    她懷着不安與敬畏來到了中央控制室，她打算進入次之門看看裏面究竟有什麼。可是在中央控制室門口，「請輸入密碼」的提示反覆響起，她卻再不能像上次一樣進入。

    她決定到東四區看看能否獲得有用的信息，畢竟，東四區的伊克伊芙曾經進入過羅之門。

    而東四區呈現的景象卻令她產生了新的疑惑。

    一大群厄諾驚慌失措地從隱形的暮身邊跑過，而兩個伊克伊芙歡快地在後面追逐着它們，一束束高能電波過處，厄諾們紛紛倒地。

    暮從未見過如此豐盛的厄諾，豐盛得令人懷疑其真實性。她忍不住反覆度量這些厄諾，而它們確為厄諾無疑。

    察覺到暮的存在，追逐厄諾的伊克伊芙停下了腳步。

    「你也是來向上宙宣誓效忠的嗎？」他們問。

    「上宙？不，」暮不太明白對方的意思，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有兩個伊克伊芙出現在東四區，「我想見東四區的管轄者。」

    「上宙就是東四區的管轄者，也是我們的主人。想必也將是你的主人。」

    暮跟着兩個伊克伊芙見到了「上宙」。他的確是暮所認識的那個東四區的管轄者。他坐在高高的寶座上，7個伊克伊芙隨侍在側，那架勢如同王者。暮的心中再次湧起疑問，她不知道何時伊克伊芙們也劃分了等級與從屬。

    「西一區的伊克伊芙，有何貴幹？」上宙屏退了其他伊克伊芙，他審視着暮，眼中充滿戒備。

    「我對你的厄諾沒有興趣，我只是想知道你在羅之門遇到了什麼。」

    「那你呢？你在伊之門遇到了什麼？」

    「一堆無法識別的信息，但是雲幻，我是指北三區的伊克伊芙，他的能源核心在次之門被某種能量損壞了，我想知道，你是否知道那是什麼？」

    「你說的都是真的？」上宙問道。

    「當然。」暮奇怪上宙的問法，她不明白有什麼必要撒謊。

    上宙盯着暮的眼睛，良久，似乎確認了暮所言非虛，他說：

    「我現在可以肯定，雲幻是受到了懲罰，作為他對我不敬的代價。」

    「什麼？」對上宙的話，暮有太多不解。她想到雲幻的確令上宙吃過苦頭，但是不相信他會因此受到懲罰。

    「在羅之門，我獲得了西斯特姆的指示，我就是他的使者，你們都必須聽從我的安排，我就是你們的主人。」

    「就憑你這句話，其他的伊克伊芙都服從你了？」暮覺得匪夷所思。

    「我會讓你信服的。」上宙揮揮手，一個人類女孩被伊克伊芙帶了上來。

    「就這樣直接與人類接觸？」暮壓抑着心中的疑問。

    「你以為這是一個人類嗎？不，我說她是厄諾。」上宙臉上浮起得意的笑容，像是要表演他最拿手的戲法一樣，他向那個女孩發出一個能量球。

    女孩被擊倒在地，能量迅速遍佈她全身，她開始痛苦地嚎叫痙攣，最終沒有了聲息。

    「你怎麼能這樣？她是原生人類！伊克伊芙不能干涉人類！」暮俯身檢視女孩，發現她並沒有死，只是昏了過去。但暮很快驚得退了一步，因為她發現女孩的數據已經轉變為100%的厄諾。

    暮盯着上宙，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她所認識的伊克伊芙絕對沒有扭曲人類數據的能力，那麼上宙真的是西斯特姆的使者嗎？

    「相信我了嗎？」上宙不無傲慢地說，「如果你決定服從我，這個厄諾就當做我送給你的見面禮。」

    暮終於明白為什麼其他9個伊克伊芙會臣服於上宙，上宙能給他們帶來無窮無盡無須繁瑣鑑別的厄諾，憑着這豐富的厄諾數據，他們將向西斯特姆換取更多的能量支持，甚至是更強大的能源核心。

    「如果你真的是西斯特姆的使者，你能夠解除雲幻的困厄嗎？」也許是還不能接受眼前的現實，也許是嚴謹的性格使然，暮未能全然相信上宙，臣服於他的好處也並沒有令她動心。

    「那是他應得的懲罰。」上宙不悅。

    「你沒有辦法救他？」暮追問道。

    「夠了！我已經不追究你當初對我的衝撞，不要再試圖激怒我！我將擇日接管西一區和北三區，你們做好準備！」上宙拂袖離開。

    暮帶着變成厄諾的人類女孩回到鈴蘭小築，她考慮再三，決定先不消除這個厄諾，而對它進一步觀察。

    「暮，你去哪了？我找遍西一區與北三區都找不到你。」雲幻見到暮，問道。

    暮將自己所見告訴了雲幻。雲幻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平淡，他只是輕輕地說：「他什麼也不知道。」

    「你打算服從他嗎？」雲幻想了想，問暮。

    「我不知道。」暮說，她想的是，如果雲幻獲得足夠多的厄諾，也許能夠得到足夠的能量以修復能源核心。

    「暮，你覺得我們為什麼那麼在乎厄諾？」雲幻突然沒來由地問。

    「這是我們的工作，不是嗎？」

    「如果這工作是強加給我們的呢？」

    「我們主動完成工作，工作的成就感令我們愉悅，難道你不這樣覺得？」

    「是這樣嗎……」雲幻又顯出近日總是持有的失神表情。

    「等等，你的能源核心已經修復了嗎？」暮突然想到，沒有能量支持，雲幻不可能在一天內找遍西一區和北三區。

    「壞掉的不是能源核心，是這裏。」雲幻搖着頭，手指他的左邊胸口。

    「雲幻！告訴我在次之門你到底遇到了什麼！」暮忍不住大聲問。

    「我看到……」雲幻看着暮，他的眼中充滿了悲哀，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轉換了話頭：「暮，現在你覺得快樂嗎？」

    「你現在如此難受我怎麼可能快樂，」暮說，「所以請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我可以跟你一起分擔！」

    「暮，謝謝你。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在次之門，我看到了……一些令人不愉快的東西，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而我，會好起來的，你別擔心了。」

    也許是對暮有所承諾，雲幻開始陪着暮外出工作，他似乎又恢復了以前的狀態。但是，強顏歡笑掩蓋不了他不再快樂的事實。暮感同身受，也無法舒展心情。她漸漸體會到，受到傷害的不是雲幻的能源核心，而是他的心，如果伊克伊芙也像人類一樣擁有心的話。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