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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書生與劍 第一章 少年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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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廟山村是雲州一座小村子,人口不過百來口。

    村子就緊鄰着廟山山腳,距離最近的縣城也有數十里路,便是城中的小吏都不願往這跑。

    這倒是讓村里人少了些苛捐雜稅,加上雲州氣候適宜,土地肥沃,村里人辛勤勞作,過的也能算是安居樂業。

    此時正有幾個漢子,農忙之後圍在田埂上嘮嗑。

    「哎,你們聽說了嗎,村東頭秦先生沒了!」

    「什麼!好好一人怎麼就沒了呢?」

    「聽說是白天在家遇上賊人入室了。他家宅子離村子有點遠,那伙賊人把他一家全給害了,就剩阿梓一個人在南頭田埂上玩,才逃了那伙人的毒手。」

    「唉,這該死的賊人!秦先生多好的人啊,學問高,脾氣還好,出手還大方……」

    「誰說不是呢!」

    「唉,多好一個人啊,真是可惜了。」

    「哎,你們聽說了嗎,秦先生家的阿梓,好像這裏出了點毛病。」一個漢子忽然指着腦袋小聲說道。

    「對對對,我也聽說了,那孩子好像打那事發生之後,一句話都不會說了。」另一個漢子附和道。

    「我聽說啊,那孩子好像就跟他爹娘一塊住了整整三天,都臭了,一直等到他們家親戚來了之後才埋下去的。」

    「還有這事?」

    「那可不,當時不少人都聞到那臭味了。」

    「哎呀,這娃子還真可憐啊,小小年紀的就遇上這事。」

    ……

    同一時間,廟山坡上的兩座墳前,正站着一大一小兩人。

    小的那個只有十來歲,面容清秀,皮膚蒼白略顯病態,身上穿着灰白色麻布衣,頭上圍着跟白布條,應該是當作孝衣了。

    這男孩臉上做出沉穩的表情,眼眶卻是通紅,眼神愣愣地看向面前兩座墳頭。

    男孩旁邊大的那個是個年輕女子,貌若天人。

    看面龐只有二十出頭,細看卻又有一種成熟感,在同一人身上竟然同時兼具了成熟女人的魅力,與年輕女子的活力。

    女子身着青色長袍,束着黑色腰帶,凸顯出她驚人的身材,山川起伏,遠比小土坡似的廟山來的大多了。

    不過即便如此,卻並不會勾起旁人的雜欲,她站在那裏,便好似畫中人物,與周圍略顯髒亂的山村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此時那男孩似乎心有所感,偏過身子看向身後的村落。

    「阿梓,怎麼了?」

    名為秦梓的男孩側過頭,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又轉了回去。

    女子看到男孩的表情,又想到自己已故的姐姐姐夫,心中一陣絞痛。

    不同於村民們所說的「真相」,女子在姐夫一家出事當天就到了,只是後來為夫妻二人守孝三日,直到今天才正式下葬。

    而作為姐夫一家唯一認可的親戚,她本人其實是一位山上修士。

    那天姐夫一家剛出事,她就感應到了,當時就從宗門出發,可是到達之時還是晚了一步,姐姐姐夫已經遇害,只剩下侄兒一人僥倖存活。

    剛剛那些村民所傳謠言,她自然是聽到了,只是現在實在是沒有這個心思去和那些村民計較,並且她已經打定主意,無論阿梓資質如何,她都要將其接上山去。

    兩人就這樣一言不發,看着火舌慢慢舔舐金黃的紙錢,最後化為灰燼。

    接着兩人相繼在墳前磕了幾個頭,然後寧沐雪就帶着秦梓離去了。

    ……

    作為一位正統的劍修,寧沐雪雖然擅長遁法,但還真不擅長帶人,尤其是一個凡人,所以乾脆便用上了自己的飛行法器。

    只見她從秀囊中掏出一隻紙船,向空中一拋就變成了一葉小舟。

    小舟看似普通,可秦梓卻能看見其上有流光閃現,玄妙異常。

    寧沐雪就拉着秦梓上了小舟,接着小舟便化作一道流光,向遠處飛去。

    整個過程中,秦梓依舊一言不發,剛上來就走到小舟一側角落坐下。

    寧沐雪心中有些苦澀,有有些無奈,為了他的身體,便打出一道法術,讓他沉沉睡去。

    這道《安神術》不僅可以助眠,更重要的是平穩心神,讓他不要過分憂傷。

    在夢中,秦梓恍惚間看到了三天前發生的事。

    ……

    三天前

    少年顫抖着從田裏爬上田埂,迅速擦乾眼淚,然後向山里鑽進去。

    秦梓所在的農田是在村子的南部,附近不遠處就是廟山,而他們家,就在村子的東頭山腳下。

    秦梓在山中繞一大圈,剛好能避過村里人的同時,回到自己的家中。

    然而當他沿着山路,遠遠的能看見自家院子的時候,他卻漸漸放慢了腳步,他怕了。

    此時的他已經隱隱猜到屋內正發生什麼,他想回去,然而他不敢。

    少年靠着一棵大樹坐下,背對着自家院子,雙手緊緊捂住嘴巴,止不住地顫抖,眼淚情不自禁地滲了出來。

    隱約間,他似乎還能聽到父親的叫罵聲,還有母親的哭喊聲,這讓他的情緒愈發激烈。

    僅僅是過了一會兒,他止住了眼淚,雖然還是忍不住地顫抖,但卻不會再發出聲音,甚至連呼吸都只敢最小幅度的進行。

    屋子的門被打開了,然後是院子。

    一夥兒人從屋中迅速鑽出來,他們行動井然有序,幹勁利落,完全不像是普通的賊寇。

    只是當他們完全退出院子之後,明顯就放鬆了不少。

    其中一個賊人還不忘對最前面的人抱怨道

    「老大,剛剛我要玩那女的,你為什麼要攔着我出手?他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

    其他人雖然沒說,但也大多是類似的想法。

    這種殺人的活他們幹得多了,侮辱女眷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這一次這女的可比以往那些庸脂俗粉漂亮多了,而且這家男人居然是個練家子,幾個兄弟一時不慎還受了點傷,搞得這些賊人非常鬱悶,都想拿他妻子撒氣,沒想到老大居然不讓。

    最前面的賊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取出一枚已經碎成兩半的玉牌,然後冷笑道

    「哼,老三,你以為剛剛我要是不攔着你們,你們還有命?就算能逃得了一時又如何,這家人可不簡單,背後很可能有山上背景!」

    要知道,在這個仙人存在的世道,萬一留下點痕跡,被找到簡直不要太簡單。

    其他賊人明顯知道玉牌的神異,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只感覺自己剛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

    「再說了,這一趟這麼大一筆生意,賺的還不夠你們玩女人?到時候去了城裏還不是想玩什麼樣的女人都有?非要現在拿命換?」

    其他賊人聽到賊首的話,引起一陣鬨笑。

    而在不遠處,躲在樹後偷聽他們說話的秦梓,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賊首等他們笑完,示意幾人安靜,這裏雖然離村子有點距離,但是難免有人經過,萬一被人看見臉可就不好了,那些仙人的手段可不是說着玩的。


    賊首稍作沉思,便決定讓眾人分頭回去。

    這附近多山,幾人分開行動根本不可能被發現,即使是被發現了,也可以假裝是過路人。

    幾人明顯是常做這種事情,不一會兒就分好隊伍,鑽入茂密的樹林之中。

    秦梓站起身,悄然跟在其中兩人身後,正是最先說話的老三和老大!

    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他的腦子一片胡亂,卻同時也有一種異樣的冷靜。

    盛怒之下,他早已不再發抖,拭去臉上的淚水,就一點一點的想着兩人離開的方向摸去。

    他自幼體弱,與父親一同練習養生術,現在看似瘦弱,體力可不差,已經勉勉強強能比上尋常成年男子了。

    更何況此時,他心中有一股怒火,在不斷催促他前進,不只是對仇人的恨意,更是一種幾乎吞噬他的理智的怒火。

    為了提前追趕上那些賊人,他特地抄了近路。

    這些人對廟山可遠沒他熟悉,都是順着山勢走的,秦梓自幼便喜歡上山玩,早已當成自家後院,手腳並用地從陡坡上山去抄他們近路。

    途中摔了一跤,他幾乎是從一邊坡上滾下來,碰了一身傷,卻毫不在意,趕緊躲在路邊的灌叢後面。

    少年蹲在地上,緊握着防身用的短劍,等待那兩個賊人的到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兩人的身手應該很好,絕對不是自己這種小屁孩能對付的,更何況……

    他看了看手中的短劍,這可不是什麼神兵利器,甚至都不夠鋒利,完全是父親送他玩的。

    越是面臨危機的情況,秦梓心中就越是鎮定,他的血性,他的一腔熱血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爆發的機會。

    少年竟然閉上眼,開始冥想。

    冥冥中,他似乎來到一個神秘的地方,眼前是各種光怪陸離的畫面。

    他回憶着曾在鎮上看到的關屠戶,父親曾是他的刀法有庖丁解牛之風。

    手中的短劍自然沒有太大威力,可若是專挑脖頸之類弱點呢?

    少年這樣想着,看着眼前光怪陸離的畫面,回憶着關屠戶精妙的刀法,等待着自己的仇人現身,揮舞着手中的短劍,手法愈加嫻熟……

    終於,他睜開了眼!

    ……

    當他醒來時,已經到了寧姨的宗門——落劍宗。

    落劍宗位於落劍山,落劍山是一座連綿百里的大山,其中有大峰三十六座,其他大大小小山峰不計其數。

    三十六座大峰中,又有三座是其中之最,足有數千丈。

    這山就算在東寶神州境內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山,位於東寶神洲的最東部,早已超出凡塵王朝的邊界,乃是真正的仙家所在。

    不過因為落劍宗自身的特殊,落劍山大部分地區都對凡塵開放,秦梓曾經就聽父親講過這山,還背了不少名人雅士的詩詞。

    ……

    寧姨將他帶到一座山上的小屋前放下,見他表情還有些渾渾噩噩,似乎是《安神術》的影響還沒有消失,便放下兩本書,叮囑幾句之後便先離去了。

    秦梓艱難地翻下床,拿起兩本書,搖搖晃晃地向門外走去。

    ……

    這山不算特別高,但是十分秀氣,景色比之兒時常去的廟山,不知要好上多少。

    此時他還不知道,這落劍山乃是宗派立身之地,有數位頂級修士以大法力佈置了一座無比巨大的聚靈陣,山門內部靈氣要比外界濃郁數倍。

    如此濃郁的天地靈氣,自然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功能,不談修煉事半功倍,單是景色也能使之更添風采。

    很快秦梓就來到了峰頂,尋了塊石頭坐下,環顧四周就是寧姨的宗門了。

    秦梓對照着其中一本宗門介紹一一辨認,了解到寧姨的宗門叫作落劍宗,就建在這落劍山上。

    落劍山最高峰是慶雲頂,相傳當年落劍宗開山祖師行至此地,於慶雲頂觀落日有感,放下手中之劍,劍道更進一步,但從此一生再未真正拿起自己的佩劍,卻成為了當時公認的劍道第一人。

    落劍山便因此而得名。

    後來他在此開宗立派,成了落劍宗的開山祖師。

    據說,當年那位開山祖師的佩劍至今還放在慶雲頂上。

    現如今,慶雲頂已成為落劍宗禁地,禁止任何人進入。

    並且,落劍宗宗門所有建築都不能建在山頂,必須矮上不少,用以告誡門人要有一顆敬畏之心。

    秦梓坐在大石頭上又看了一會兒,找到了還有關於自己腳下這座山的信息。

    這座山名為鍾秀峰,只說是屬於外門長老寧沐雪一脈,之餘還有其他什麼人,這一脈有什麼特殊的,這類信息什麼都找不到,想來這本書應該只是給外人看的,門內弟子想要了解還有其它途徑。

    又翻了一會兒,大致了解了宗門的情況,秦梓將這本宗門介紹放在一邊,換了另一本《導氣決》。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本仙家典籍,據寧姨所說,這本是幾乎最低級典籍,很基礎,有些遊方道士都在用,但他心中還是難免有些激動。

    他閉上眼,想起了父母的死狀,想起曾在村中見到的葬禮,想起那一天……

    信念逐漸堅定,他睜開眼,正式決定踏上修行之路。

    翻開書,這次他並沒有像前一本書那樣細細品讀,而是非常快速地瀏覽了一遍,完全沒有去嘗試書中記載的法門,就好像是只打算把書中的每一個字都看一遍。

    不一會兒,一本《導氣決》就已經被他看完了。

    一般而言這種閱讀是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的,不過秦梓並沒有打算再讀一遍。

    少年把兩本書都放在一邊,盤膝坐在石上,五心朝天,收斂心神,閉眼嘗試入靜。

    這一系列操作他似乎很熟悉,很快就平穩下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神,入靜成功了。

    此時他的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見任何東西。

    可是,少年的感官又有一種異樣的敏銳感,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卻又好像什麼都能「看見」。

    接着,他的部分意識開始逐漸上升,就好像整個人都向上飛升,但同時又能感到自己正坐在原地。

    這種感覺非常的奇妙,就好似一個人分成了兩半,一個坐在原地,一個向上飛升。

    秦梓保持着這樣的奇怪狀態,不一會兒,突然「看」到前方傳來光亮,竟是飛升的那半意識來到了一個非常奇怪的世界。

    這世界中充斥着各種顏色各異的、形狀更是無比怪異,同時還在不斷散發出光芒的物體。

    看上去就像是是某種東西匯聚在一起,形成一道道看似怪異,細究又非常和諧的「某種東西」。

    然而,他和那些光芒之間隔着一層灰白色的霧氣。

    他能感到灰白霧氣那邊有更加廣闊的世界與無比豐富的「光」,然而每當他想伸手去觸碰那層霧氣時,明明近在眼前的霧氣卻又像是很遠,無論他走了多久都夠不到。

    對於這一切他已經很熟悉了,沒有在灰霧上多花時間,直接將目光投向自己身邊沒有被霧氣籠罩的光點。

    說是光點其實也不對。

    那些光乍一看是一點一點的,細看又好像無比龐大。

    或者說,若是有其他人能到這裏來,可能只會看到無數光點,但在秦梓眼中卻可以看出那些光點其實是一些非常龐大,顏色奇異的光,與灰霧之外的場景十分相似。

    少年仔細查看了光電的數量,不出所料,相比他前幾天來到這裏的時候,此時這些光點又多了不少。

    他伸手去觸碰其中一個,同時將心神傳入其中。

    霎那間,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覺傳入他的腦中,讓他瞬間就知道了這道「光點」代表了什麼——

    《安神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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