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記一次小宇宙叛亂（3）【微調】

    天火小宇宙總二期,  醫療營。文字谷 www.wenzigu.com

    鐵訓蘭聞到了濃郁的百合花香。

    這肯定是地球原生種，她閉着眼睛想，用力聞兩下——

    隨即,  她發覺自己的肺很吃力。

    流體進入肺泡帶着遲滯,  仿佛欠缺潤滑的機輪，咔咔作響。

    「……」鐵訓蘭睜開眼睛。

    人類的醫療風格千年不變，視野所及的單一純白立刻讓鐵訓蘭想起了火災前的事。

    對,  她和苗政委去「救火」去了。

    床頭柜上擺着一大束百合,  卡片上的字跡很漂亮。

    【祝好】

    【讚美你果敢無畏為滅神地球付出的勇氣，但批評你做事不顧後果的魯莽】

    【期待你儘快康復】

    【朱日和】

    鐵訓蘭「……」

    好傢夥,  領導說期待你康復,  不就是等你回去幹活兒的意思嗎？

    一杯溫水送到嘴邊，徐衡面孔背光，透着模糊,  他動作輕柔扶起鐵訓蘭，餵她喝水，嘴上卻霹靂不饒人

    「怎麼，一醒來看到前男友送的花，高興到連醫療ai都忘記喊了？」

    鐵訓蘭「……」

    考慮到男人摸着自己咽喉的手指，她決定謹慎發言「我剛注意到病房有人了。」

    「你沒喊醫療ai,  肯定沒事啦。」

    徐衡表情不動，餵完水就坐回原位。

    看護椅就在床邊,  也不知他等了多久。

    「樂安怎麼樣？」

    「苗政委比你長腦子，會躲傷,  出院三四天了。」

    「那就好,  今天是——」

    「距離99號滅神第34次叛亂已經過去20天了。」

    鐵訓蘭一驚。

    氣息凝滯下,  她胸膛一陣裂痛,  掀開被子看，自己上身赤/裸，胸前纏着厚實白紗，幾根積液導管從紗布縫隙穿出，流淌着細微組織液，泛着暗紅，呼吸間陣陣鈍痛，鐵訓蘭試着深呼吸幾次，氣息粗重刺耳，像砂紙摩擦玻璃，嗤嗤作響，仿佛每片肺葉都在掙扎擰轉，金屬碰撞感不斷——

    「我……」她出聲，不等徐衡回答，自己抓起病案光腦查看。

    徐衡「……」

    「人工肺葉，你想叫鐵肺也行。」

    鐵訓蘭眼神落在手術診斷上。

    【文本邏輯入侵腦神經所致的肺葉大面積壞死】

    徐衡見她神色嚴肅，和緩語氣安慰道「小宇宙ptsd確實有許多未知情況。」

    「我問了醫生，你在文本里放火時，吸入煙塵過多，腦神經默認肺部失能，脫出文豪本後，呼吸系統完全失靈——」

    人的大腦認為自己「不能呼吸」了，這會要命的。

    「醫療營有積極地對你的大腦鎮靜，但它恢復的速度遠遠趕不上肺葉壞死速度，」他停了下，「兩相權衡，朱日和做主，給你摘除了麻痹肺葉，換上人工肺。」

    片刻安靜。

    鐵訓蘭放下病案，沒大表情「挺好，我的肺現在跟我姓了。」

    徐衡用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在說「鐵肺」。

    「別太難過，肺葉能緩慢自生，也許過兩年緩過來了，又長出來了，人工肺還能拆掉。」

    女人點點頭，撫摸着包裹紗布的前胸，神情難辨，有些悵然也有些宿命感。

    徐衡心頭一揪，決定不再讓她想這件事。

    於是他起身開窗，把百合花扔了出去。

    鐵訓蘭「……」

    窗外臥槽一聲，不知哪位無辜路人喊「誰呀，高空拋物死全家！」

    鐵訓蘭「噗——哎呦臥槽，我胸疼。」

    徐衡捂住她嘴，不讓她笑，沖窗外道「來啊，我全家早死光了！」

    鐵訓蘭忍笑忍地可太辛苦了。

    見她神情不復哀傷，徐衡才略略放心。

    不過朱日和親手寫的卡片也沒必要還她了。

    鐵訓蘭眼尖，「你扔什麼呢？」

    徐衡「……」

    面不改色扔垃圾桶「我覺得如此場合下，朱副指揮的卡片無需保留。」

    鐵訓蘭嗔怪看他「徐季平，你個小心眼。」

    「多少年前的事了。」

    徐衡幫她檢查引流管，看積液袋要不要換，「考慮到我千萬光年迢迢的趕來探病，還浪費了好容易攢的一點年假，要求點特殊待遇不為過吧。」

    鐵訓蘭哪壺不開提哪壺「特殊待遇？你不也是前男友？」

    徐衡「……」

    四平同志頓時想把手中水杯扣她臉上。

    「這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37天前咱倆第四次分手，你忘了？」

    「呦，鐵組長記這麼清楚啊。」

    「三年零兩個月前，我也和朱日和分手了呀，可愛的四平平。」

    「……」

    徐衡臉色微僵，他並不想在兩人還沒複合、關係危機時，多談鐵訓蘭和朱日和的「開小差」行為。

    那只不過是當年兩人第二次分手，鐵訓蘭換個口味的零食而已。

    僅僅三個月，鐵訓蘭爽不爽不知道，但徐衡足足記了三年。

    「……」鐵訓蘭笑眯眯看他。

    兩人感情可以說情比金堅，也可以說暗雷密佈，無論是理念差異還是情感私德問題，一路走到現在，真是月老開眼。

    未來不出意外，也會這麼雞飛狗跳過下去。

    「我不想在你受傷時聊這個。」

    「可我想聊，你要不要聽啊。」

    「犯毛病是吧，炫耀異性吸引力讓你這麼上癮嗎鐵訓蘭？」

    「那可是，釣上你本身就是我極具女性資本的證明啊。」

    這話說得好，捧了自己，又暗吹一波徐衡競爭力強。

    徐衡不由想起自己剛過三十九歲的生日。

    再想朱日和，才三十二，妥妥的青年才俊。

    ……

    呵。

    鐵訓蘭瞅他表情，越看越樂。

    照理說，現在談這個不合適，倆人容易吵架，萬一鐵訓蘭氣急傷口崩了怎麼辦？而且，徐衡不遠萬里來看人，說這個是真討嫌。

    但就是因為鐵訓蘭接收到了四平同志的情誼，才想聊聊。

    ……

    廢話，要不趁自己「勢弱」徐衡於心不忍時趕緊聊，難道以後再隔三差五忍受怨夫攻擊嗎？

    說我不忠誠？

    呵，我要想，我能更不忠誠。

    病房門口沒人，鐵訓蘭招呼臭臉徐獵頭坐下。

    徐衡也不裝形象了，老夫老妻快十年，他直接翻個白眼。

    「再裝我就把醫療ai喊來，讓整個醫療營都知道，咱倆比臭襪子還長的往事。」

    「歐呦你這人，都不給面子的嘛~」

    「你我之間，要面子做什麼？」

    「……」

    鐵訓蘭還是扯他，傷口沒長好，徐衡終究不忍心，還是坐了下來。

    誰知，鐵訓蘭的交代就一句話

    「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明智的人該學會往前看。」

    徐衡「……」

    那不然呢？

    如果當初兩人直接分手沒有後續，他自然沒有立場說些七七八八，但關鍵是，他倆又複合了，朱日和隔年還升了總二期副指揮，三不五時跑來99號控制室視察，這也太近水樓台先得月了吧？

    「如果都是這些屁話，就不要放了，我沒有小心眼到去管前女友的情史。」

    「說的對，我什麼鳥樣你也清楚，為了刺激什麼都乾的出。」

    「……」

    「可是老男人更刺激啊。」

    靜了會，徐衡看鬼似的看她。

    鐵訓蘭拼命掐自己手心忍笑。

    她不打算真跟徐衡掰扯和朱日和三個月短暫的戀愛時光，只要投入了感情，很少有人會在這種話題面前保持冷靜，徐衡也不行。

    事實是，當初二人四五年交往，見面很少，頻繁因為公司和理念問題吵架，鐵訓蘭察覺到了內心的厭煩。

    她依然能感到徐衡對她的吸引力，但眼睛卻想看些別的新鮮東西。

    朱日和，就是放在嘴邊的可口甜餅。

    鐵訓蘭從沒忘記，畢業前兩人在擺渡艦上的激情一吻。

    那是星海宇宙下的隱秘親近，帶着天生不能見人的暗色。

    既然分手倆月了，那正好試試。

    鐵訓蘭玩心起火時，可從不在意他人死活。

    很久之後，苗樂安有嘗試和她講，說那小半年徐衡狀態不好，大概都是因為她跑去啃別家鮮肉的問題，對此，鐵子態度特別坦蕩。

    「情感遊戲就是誰更投入誰就輸的問題。」

    「我很愛他，但我天生戀愛閾值比別人低，他可以覺得兩人付出不對等，但這就是我的全部了。」

    苗樂安當時說了什麼呢？

    「也不知徐衡上輩子欠了你什麼，被你如此磋磨。」

    鐵訓蘭哂笑，對，我很不要臉，還光明正大。

    現在，眼前老男人在給她攪拌藥粉，也不知聽沒聽她說的。

    鐵訓蘭安靜看他，半天蹦出來一句。

    「別不相信啊。」

    「和他相比，你就是更有變化的那個。」

    有些事需要距離感才能看清。

    和朱日和在一起不快樂嗎？

    快樂。鐵訓蘭前世今生所有情感經歷都很快樂。

    朱日和是個好同志，還有常人不能及的鋼鐵意志。但他涉獵領域和鐵訓蘭重合太多了，同為文豪、同在一家巨頭、甚至創作上兩人還有絕不相容的理念衝突……僅僅三個月，鐵訓蘭就汲取到了新鮮感的極限。

    喜歡採花之人，不會願意天天對着一朵花。

    顏色再明艷也不行。

    「距離產生美，衡哥。」鐵訓蘭道。

    徐衡賞她個眼神，示意她解釋。

    鐵訓蘭笑了下，「自己悟去吧。」

    離得遠了，當初兩人爭吵的理念、徐衡某些固執緘默，在脫離親密關係後，便又成了再次吸引她的閃光點。

    這也是愛過還在愛的人，他所有對你有致命吸引力之處，隔着遙遠星河，都會窮窮不竭地閃爍光輝。

    「你記得三年前——大概兩年十一個月吧，雙子座生化基地落成，騎士團也出力幫忙，你上去講話那次嗎？」

    「你竟然看了。」徐衡有些意外。

    他本以為鐵訓蘭對這些場面話沒興趣。

    一般情況下，鐵訓蘭確實興趣不大。

    雙子座生化基地建得坎坷，地震多發，好多次徐衡在一線差點被砸進去，屍骨無存，如此情狀下，她自然留心。

    「那年黑客鬧得厲害，虛擬宇宙轉播都不敢在生活版公開，我還是貓被窩裏用私接網線看的。」

    「你當時清瘦，臉也黑了，黑眼圈特別重，一看就很辛苦。」

    徐衡「……」

    他並不太想聽愛人說自己當初如何形容狼狽。

    「——但光彩照人，」鐵訓蘭加重語氣，眼神微微放光，「你站在台上，一片人，只有你最突出。」

    「獨當一面的氣魄、指揮若定的風采，言之有物的內容……徐衡，我一向認為你外表優柔，但那次你現場回答提問，」她砸吧嘴兩下，「成熟男人的魅力真他媽蠱人，看得我只想把你摁床上草。」

    徐衡「……」

    他憋了一會，沒笑出聲。

    是了，這鐵姓鳥人從不憚於承認自己的惡劣。

    當年兩人定情時便說過，只要你永遠是最有變化的那個，那我就永遠是你最忠誠的愛慕者。

    這些年，為維持如此高難度要求，四平同志老辛苦了。

    「怪不得你主動來複合。」徐衡故意說。

    鐵訓蘭哈一聲，「那不然呢，一聽說我找新歡了，你氣得斷聯——先不說你想不想睡我，但我想睡你肯定得主動啊。」

    見徐衡忍俊不禁，鐵子趕緊加把火「這麼火辣的老男人擱那麼老遠的麥哲倫雲飄着，名草沒主，我不操心誰操心。」

    「——萬一哪天出個新口味小雨傘，給你勾走了怎麼辦。」

    「閉嘴吧你。」徐衡大笑起來。

    順毛成功，鐵訓蘭為自己加冕排雷小能手稱號。

    徐衡看她沾沾自喜，心中好笑。

    相伴多年，倆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熟悉，她想什麼我會不知道？

    只能說，萬幸我還有點能開墾的魅力，能拴住這匹脫韁野馬吧。

    良久安靜，醫療ai進來了一次，記了些數據又出去。

    「小宇宙工程快十年了吧。」徐衡把營養液遞給她。

    「嗯，從總一期算起，九年半了。」鐵訓蘭皺眉喝藥。

    「我聽說天火十年整會有三個月假期——」徐衡言盡於此。

    「幹嘛？找我滾床嗎？歐呦，你是員工家屬不是隔三差五來嗎？」

    徐衡「……」

    「我只是問問你的安排。」

    鐵訓蘭想了會，神來一句「去地球看看吧。」

    徐衡點頭。

    這想法聽着沒頭沒尾，但他很了解鐵訓蘭，知道她這念頭很多年了。

    「——然後考慮填一下《我是誰》的天坑。」鐵訓蘭一口乾了營養液。

    徐衡「……」

    徐獵頭認真想了想遊戲版的長青「群英貼」，「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網友已經把前面那點糟蹋得不堪入目了。」

    「不會。」鐵訓蘭擺手「進小宇宙前，我找過徐寧天驕，她會偶爾寫點的。」

    徐衡瞭然，怪不得這些年隔倆月就有個水平極高的文豪id浮出水面做續寫，還固執又毒舌，任憑網友如何唾罵，她都不改劇情，題材熱度保持的非常好。

    「請人家吃頓飯吧。」

    「徐寧天驕擔了不少罵聲。」

    鐵訓蘭點頭「應該的。」

    ……

    ……

    ……

    【鐵訓蘭醒了】

    收到徐衡消息時，苗樂安正拄着拐在控制室溜達，一看消息趕緊直奔醫療營。但她腿腳不便，金銀珠看得着急，「行了行了，我扶你去。」

    苗樂安不讓「你工作怎麼辦？」

    金銀珠「回來加班唄，難道看你個瘸子蹦着去嗎？」

    苗樂安「……」也成吧，多年密友了，不計較這個。

    醫療營離控制室挺遠的，兩人一路吹牛打屁，苗樂安直言金銀珠預判有誤，鐵徐這次不用一個月複合，今天說不準就能複合了。

    金銀珠聳肩，「誰叫你們幾十個傻大膽，禍害自己呢？」

    「受傷是複合的大好時機。」

    「希望鐵子抓緊機會，我真不想再看她數還剩幾隻小雨傘沒用了。」

    話沒說完，光腦傳來聲音

    【叮！您訂閱的遊戲版獨立騎士團發佈新通知了！】

    【請您查收！】

    金銀珠「宙姐，念。」

    虛擬宇宙【好嘞】

    【據悉，獨立騎士團將於近日開啟方舟計劃，劍指天火小宇宙，啟動新題材新冒險，避免大麥哲倫雲重蹈銀河系精神症之覆轍——】

    金銀珠「？？？」

    她點開光腦細讀。

    片刻後——

    「這方舟計劃有意思啊，不就是小宇宙復刻版嗎？」

    「圈地跑馬，把玩家逮進去磨練？」

    ……

    ……

    進了醫療營，海沒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到一陣吵架。

    「看到沒徐衡，你心心念念的騎士團在抄天火作業呢。」

    「你睜眼仔細看看，騎士團沒有搞監獄模式，允許玩家自由來去，只是同樣做了全息星球而已。」

    「哈哈，這是形似還是神似？標榜全宇宙我創意最好的狗騎士也有今天嗎？」

    「你要不想好好說話就閉嘴喝藥。」

    苗樂安和金銀珠對視一眼。

    「笑死我，抄作業還帶改名字的。」

    「我再說一次，兩公司高層一直有合作，小宇宙隱患這麼大，你們監察傷退多少了？現在有巨頭願意修正它，做升級版，你怎麼還冷嘲熱諷呢？」

    「誰嘲諷了，騎士團摸着天火過河是道義有虧啊，難道大麥哲倫新區的利潤率又往下掉了？」

    「……你傷沒好，我不想吵架。」

    「不想吵架那你把垃圾桶的花給我送回來。」

    「鐵訓蘭，你分清楚前男友和現男友的——」

    「什麼現男友，都是前男友誰比誰丑啊。」

    「……」

    「……」

    「看來你是不想複合。」

    「理念問題要好好掰扯，複合了也可以再分手。」

    徐衡氣得想把她輸液管拔了。

    門外聽牆角的倆人「……」

    「世界大戰了，銀河塌方了，他倆又吵架了。」金銀珠攤手。

    「走吧走吧，」苗樂安擺手，聽鐵訓蘭吵架中氣十足的「第五次分手了。」

    「我可沒興趣聽他倆雞飛狗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