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來自塔克拉蒙

    不過轉眼間，已過了三四天的時間，幾人的行程也向着南方推進了近兩百公里。

    到了這附近，冷寂的凍土荒原上多了些生機，時有披着厚厚皮毛的動物穿梭在寒風間。

    而且，經常可以見到簡單堆砌的篝火，旁邊還散落着各種動物的骨骼等，那應是燒烤後的遺留。

    這也就意味着，這裏有其他族群的存在。

    手持着愈發厚實的書籍，烏克利斯眯着眼睛抬頭確認了下方向，隨即轉向了另一側。

    思索了會兒，指向西側道：「那邊，應該是有一個人類聚落。」

    腦海中的信息逐漸消化而變得清晰，身為旅行者，萊棲他們必須以常人的身份，像是真正的行商隊伍或者旅行家一樣，使用雙腳丈量世界，親歷每一段風景。

    除非是極其危險的境地，不然是嚴禁使用非凡能力的。

    不然的話，憑藉烏克利斯的史詩位階的權柄，他可以做到在三十天內橫穿兩片大陸直達南極大陸，而如果通過儀式進入靈界，這時間還能縮短到五天以內，但很可惜，用不得。

    不僅如此，他們不止要憑藉雙腳趕到南晨之所，還要在旅行的過程中記錄所見，所聞，所為。並向旅行途中遇到的其他文明種族教導關於旅行，方向的知識，以及關於諸天星辰。

    下面，就是他們遇到的第一個人類部族。

    一邊走着，烏克利斯一邊介紹道：

    「生活在雪原的他們自稱聖歐比斯人的後代，我們要去的只是其中這個龐大部族中的一個氏族族群。」

    「沿着這個方向，再西方行進五百多公里處，就是達奧加火山及其附近的大片山脈，那裏也是現世唯一有元素生物聚集的區域，八百，額...」，烏克利斯露出思索的神色。

    這時，本職為歷史學者的克伊諾開口補充道：「八百九十一年前。」

    「對，那時的山脈中，有一位強大的土元素精靈榮獲土元素領主封號，她的名字就是歐比斯，又稱為石之母，因為她那近乎改變世界的偉力，使得她成為了圖騰一般的存在，被此處的人類認為是先祖。」

    「那個巨大的岩石就是圖騰塑像。」

    說着，烏克利斯指向了遠處地平線上的小凸起。

    聞言，赫納溫來了興致，瞪大了眼睛，卻還是未曾看清，不由得問道：「哪兒？」

    狂風夾雜了笑聲，烏克利斯眼含笑意地看向萊棲二人，問道：

    「你們兩個是元素序列的，當然看不到，精靈一族多是選擇衪的序列，很少選擇元素。」，說着，他伸手指了指天空，仿佛那掌控藝術與心靈的無上就在那裏。

    烏克利斯所說的是一種極為普遍的現象，不同神明所恩賜的序列之中，總有一個規律，榮耀位階以下，某封號的實質必定極為適宜衪的種族。

    比如，心靈序列的啟靈封號—明視，其的實質對每個精靈而言都無比容易，不需要刻意鍛煉便能掌握。

    「哈哈！」，兩人乾笑了聲，未曾說話。

    這段時間，他們三人也隱約總結出了些這世界的某些規律。

    首先，現在是4176年前，而且是真實存在的歷史，非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時間流速，有時候，幾個呼吸的時間，可能便已過去了好幾個日夜，有些時候，卻又如同真實世界般緩慢。

    而在萊棲的觀察下，時間的進程好像與烏克利斯手中的書有關，或者說，他們現在正在經曆書中的故事。

    當聖者用極大的篇幅描繪場景，或者記錄當前經歷時，時間的流速就會與現實一致，而如果他一筆帶過，那時間就真的會飛速流逝，直到開始書寫下一段記錄，或者，劇情！

    那，我們，或者說三十位參與者來到這裏是為了什麼？

    已有的事，既定的歷史。

    即便再做什麼，能改變已經書寫好的文字嗎？

    當幾人討論到這裏，有些沉默，他們所做的一切還有意義嗎，可能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這個故事記錄的劇情罷了，甚至連這個想法都不知是否來自某位存在的思維暗示。

    就當看了一本小說，難道不是嗎？赫納溫如是說道。

    小說，只是這樣？

    借希弗斯之名舉辦的宏大慶典，只是為了讓數十位少年親歷一段劇情，未免太過可笑。

    眼帘低垂，萊棲思索了下，默然頷首。

    又是一瞬過去，霎時間，古樸粗狂的建築群映入眼帘，外圍是用厚重的大塊岩石堆砌成的圍牆，一方面用於抵禦雪原上的魔獸，另一方面，是為族人提供一片無風無雪的庇護之地。

    此刻，赫納溫兩人也終於看到了那座巨大塑像，就像是一塊隨意取來的岩石，佔地數十米方圓的石塊形似翻湧的海浪。

    那是一片活着的山脈，這是所有人看到這塑像的唯一想法。

    固然是無比簡陋，但那茫茫群山的氣勢卻是深入人心。

    就在幾人還在感慨的時候，烏克利斯已經邁步上前，以手撫胸，神態恭敬，高聲呼喊，

    「石母在上，夜狩氏族烏克利斯，希望能在這裏休憩些時日！」

    聖者，那是實質近乎神明的存在，即便是這冰原中的古老部族也以禮相待。

    雖然是以歐比斯人的禮節罷了。

    在幾位身着厚重皮衣獵人的帶領下，伴着類似高昂吼叫的歌謠，幾人進入了那厚重圍牆的內部，風聲為之一滯。

    腳下的地面使用細碎的石子鋪築，消融的雪水等的能夠快速滲入地下，咯吱咯吱的石頭碰撞聲伴着幾人前進緩緩響起。

    厚實的獸皮遮蔽風雪，粗糲簡樸的房間內，炙熱的篝火上不知名野獸的肉被烤的滋滋作響，透亮的油脂緩緩滴落，為那溫熱的篝火再添一縷火光。

    坐在對面的老者身材高大，身披黑色獸皮服飾，灰白的鬍鬚疏於打理而亂作一團，棕黑色的眸子純粹自然，看向幾人朗然笑道：

    「沒想到這荒寂的雪原還能迎來諸位客人，希望不要嫌棄！」

    取下架在火上的烤肉，烏克利斯始終面帶微笑，不顧低落至身上的油脂，狠狠地咬了口。

    「能遇到風雪間的庇護之處，這已是旅行者的幸運，又何談嫌棄。」

    神色一滯，這老者復又笑道：

    「已經有人前往主族，明晚就會有我族的聖者前來。今晚，還請諸位客人在這裏休憩。」

    盤膝坐在獸皮坐墊上，烏克利斯緩緩頷首道：「多謝！」

    「只是，能否借用閣下些時間嗎？希望你能了解一下，關於旅行，關於方向，關於永恆的星空。」，微笑着，他伸手指向門戶。

    聞言，赫納溫咽下烤肉，忙拿起背包，自其中掏出了一本簡略的書冊，然後湊到那老者身旁。

    打開冊子，指着其上繪製的簡略星空介紹道。

    「大祭司，天左之星，圍繞南晨四方，是南晨的神座，是衪的先行者，是衪之道路的踐行者；

    北列之星，是衪的怒火，是衪的震怒，是高懸天際的神罰！同時，那也是這片星空的護衛；

    儀圖之星，那是衪的星盤，是衪撥弄萬物的手指，是諸星的引導者，是行與前列的開拓者；

    隱晨星域，那是衪的領域，是衪的國。」

    赫納溫的聲音鄭重而嚴肅：

    「最後，我要向您介紹的是，星穹的中心，萬千道路的探索者，旅者的先行者，群星的指引者，南晨之星！」

    而就在他講述時，萊棲已默默站起，撩開掛在門上的厚重獸皮。

    門外，南晨當空，熠熠生輝！

    老者默默聽完，無奈地撓了撓頭。

    「烏克利斯閣下，這......您要做的事我們自是不會阻攔，只是十天前，有兩個矮人來到這裏，正在氏族內傳授鍛造和機械技術，恐怕少有時間聽您講述那位永恆。」

    「呃？」

    烏克利斯微眯起眸子，隨後淡笑了聲，開口道：

    「兩個矮人？瓦特海姆山脈離這裏可是很遠呢，怎麼會來到這裏。」

    老者姿態端正，搖了搖頭道：

    「他們是來幫助我們鍛造些鐵器，順便傳授關於鍛造的知識，對了，還有一位矮人說是要為我們鑄造座鐘，好像是用來看時間的。」

    「正好，我對那些技術也很感興趣，閣下能否帶路。」，烏克利斯回復道。

    老者沉默了下，隨即站起。

    臉上帶着微笑，烏克利斯點頭道謝，同樣起身。

    一路上，粗獷的岩石房屋林立，樸素但十分耐用。

    時有年少的孩童撇開窗簾，身着裁剪得體的獸皮服飾，打量着這些俊美的精靈。

    踏着隨意鋪築的岩石地面不斷向西側走去，富有節奏的打鐵聲和爭吵聲自不遠處傳來。

    待幾人靠近，自鍛坊內傳出的聲音愈發清晰。

    叮鈴，金屬片墜落地面發出清脆聲響，隨後，一個聲音厲聲高喊，似是頗有些惱怒：「穆達卡，我都說這個齒輪最少要十七齒！」

    打鐵聲隨之一滯，另一個聲音同樣高聲回應。

    「哼！老子是來打造武器刀劍的，再不濟也是個鐵鍬，你這齒輪還沒老子牙齒大，怎麼給你鍛出來，不如你來！」

    「我只負責機械！都七天了，一個座鐘還沒鍛好，我們負責的區域還不止這片雪原，南方的大聯邦才是重點。」

    無奈地拍了下額頭，穆達卡嘆息道：

    「唉，知道了，知道了，十七齒是吧！」

    另一個聲音在一旁低聲提醒：「是二十一齒....」

    哐！重錘砸下的聲音之後，是自牙縫間寄出的聲音。

    「好！」

    幾人緩緩靠近。

    一棟簡略的石屋前，造型方正的巨大台桌上，熾熱的金屬鍛爐內烈焰熊熊，造型簡易的機械風機發出呼嘯長鳴，赤色火焰愈發高漲，而在一旁，是兩個身材雄壯異常的矮人，他們的身高堪堪到萊棲的胸口，但肩寬卻足已比得上兩個。

    像是兩座沉重的金屬雕塑。

    隨着那位老者緩緩擺手，圍在一旁的諸多族人退步離去。

    好似未曾注意到有人前來，其中一位矮人依舊在持着鍛錘鍛造，不曾抬頭、

    他橙金色的捲曲鬍鬚堆在下巴，深棕色的短髮像是一根根銅絲盤曲，赤裸上身，雄壯的肌肉像是大地之上蔓延的群山，充斥着爆炸般的力量。

    肌肉繃緊，隨後，群山震顫。

    嘭！濺射的火星向四周迸去，像是一朵火焰之花燃起。

    而就在他的身後，是一位身材相對消瘦的矮人，當然，是相對於其他矮人，與人類或精靈相比，他也依舊是堪稱怪物。

    身材「纖細」的他半蹲在地上，一手拿着圖紙，一邊看着半人高的機械造物撓頭，口中不住地嘟囔着。

    「這裏整年的平均氣溫都在冰點以下，六號厚度銅片用不了太久，需要調整厚度，還有這裏，需要同時鍛造出三種粗細的主軸，考慮達奧加山脈的地磁影響，另外一邊的結構需要再做調整......」

    走上前去，烏克利斯拿起另外一本筆記，認真地記錄着什麼，像是渴求知識的學生，時不時疑惑，時而恍然，然後頗為興奮地在筆記本上寫着什麼。

    後方的幾人雖然不解，但還是安靜地站着，專注地看着那位矮人自重錘換上小錘，鍛開赤紅的鋼鐵，慢慢鍛打出形。

    刺啦！高溫的金屬接觸水，瞬間蒸騰起一片水霧。

    僅僅指甲蓋大小的金屬片，在矮人那厚大的手掌上，幾乎看不見，他將那齒輪隨意丟向身後，這時才看向身前的幾人。

    眼神平靜，不言不語，與方才那副如宏偉山脈的樣子完全不同。

    羽毛筆管中的最後一點墨汁融在紙上，烏克利斯將其塞回囊袋，下一刻，啪的一聲，書本合上收起，他帶着笑意看去。

    輕拍兩下手掌，配合上毫不吝嗇的崇敬神情。

    「堪稱巔峰的工藝，三種金屬完美融合，兼具耐磨堅硬與抗低溫的特點，而且依靠簡單的工具便能鍛造出如此精細的零件，簡直是藝術！」，語氣中滿是讚嘆。

    「只是，鍛錘砸下後的震顫......」

    他隨之輕聲問道：「均衡教派？」

    「聽說那位教宗有大動作，北海之地幾乎封禁？」

    身形頓了下，名叫穆達卡的矮人放下鍛錘，擦了擦汗，神色頗有些僵硬：

    「我已經退出了。」

    烏克利斯身後，萊棲與赫納溫雖低着頭，但精神卻無比集中，生怕錯過了某些重要的信息。

    穆達卡踩了下腳下的踏板，機械風機的呼嘯聲頓時平息，爐火漸黯，克伊諾幾人不由得緊了下裹在身上的長袍。

    這位矮人低頭看着鐵砧，繼續道：

    「只是微不足道的技藝罷了，不值得誇耀。」

    微眯起眸子，烏克利斯自我介紹道：「安達卡大森林，烏克利斯.夜狩。」

    拉上熔爐的閘門，矮人一邊收拾工具，一邊開口：「塔克拉蒙，穆達卡.金須。」，只是，隱隱可見，他抓住鍛錘的手青筋鼓起，動作略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