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淵之下

    看着周圍超乎理解的一切，凱莎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認知——地底世界並不是昏暗無光的。

    但是眼前這些光亮給她的感覺不太妙，她說不上來怎麼奇怪，但總有一種不安像禿鷲在心頭盤旋。

    鬼魅的紫色微光從洞壁上中發出，發光的凹痕垂直地面平行排列，就像紫色熒光的心臟透過肋骨發出節節分明的光。那光朦朦朧朧的，就好像隔着一層筋膜，看不清實質。

    兩邊長了肋骨的隧道，年幼的凱莎不禁這麼想着。

    但是什麼生物會有這麼長的肋骨了？好像說自己處在巨大的蟲蛹中會更合適一些。

    凱莎追尋着光芒一路向下，一邊走一邊吃着先前在廢墟找到的零星的水袋和腐爛的桃子。

    這正是她所需要的，忍受了三天的飢餓，現在任何可以果腹的東西對她來說都彌足珍貴。

    凱恩仍像一個幽靈般跟蹤着她，可他畢竟不像凱莎那般輕裝上陣，漸漸被拉開了距離。

    他背着幾公斤的食物和水，手中抓着一杆對十歲小孩來說略顯沉重的長矛，再拖着一副傷殘的身軀，還要壓低聲音儘量不讓凱莎發現……能跟上她的腳步就已經很勉強了。

    可他是一點也不敢出聲讓凱莎停下，生怕她錯過自己的奇遇，把命運引向無人生還的結局。

    他在黑暗中向內瑟斯祈禱，祈禱着兩人能夠重新見到恕瑞瑪的太陽。

    雖然他這知道這沒有什麼用，此時的內瑟斯在黃沙中迷失了自我，哪裏能聽到一個小孩的祈禱。

    想到即將面對的危險，凱恩覺得指望內瑟斯還不如指望腦子裏突然「叮」了一聲，激活了什麼系統。

    不過他很快就拋棄了這些不切實際的念頭，因為再不抓緊跟上的話，他可能就要跟丟了。

    長矛末端杵在堅硬的地面上，甚至都沒有留下什麼痕跡。

    凱恩注意到腳下的岩石十分光滑平整，形成原因並非熔岩的流動，而是因為那些東西的來來往往給磨平了。

    他知道那是什麼……

    虛空生物，他接下來就要面對的東西，就在這條隧道的盡頭。

    ……

    隧道盡頭是一個豁然開闊的巨大洞穴。

    在這裏，光亮更為集中明亮，搖曳的鬼魅紫光照亮了整個洞穴。

    腳下的隧道在這裏扭曲盤旋，再分岔般延伸向別處。

    向上、向下、四通八達。

    凱莎的頭頂上就是一條螺旋的通道，順着如脊骨班突出的陡峭窄道或許能爬出去。

    就在她這般想到的時候，身下不遠處傳來了騷動的聲音。

    「那是什麼……」

    她下意識的捂住了嘴巴，目光順着陡然下陷的斜坡，看到的是深淵下窸窸窣窣的大群生物。

    自然絕不可能孕育出這樣怪異醜惡到極致的存在，光看一眼就能讓人生出反胃以及恐懼的感覺。

    一簇簇散發着溫熱紫光的針眼直勾勾的盯着她，比天上的星光還要繁複。

    它們就像是來自異界的生物，分明的肢體鈎住了深淵的邊緣，拖出一具具怪異恐怖的軀體。

    這些生物的結構原始而恐怖，覆蓋着粗糙的紫黑色甲片，伸出骨質的突起，皮肉泛着死胎的慘白顏色。

    堅硬的牙床上，是密如梳齒卻參差不齊的尖牙，血盆大口開裂到咽喉處，污穢的黏涎顯露無遺。

    而與巨大的菱形頭顱對應的，是它們連成一塊的胸腹以及突出的脊背，其中存放着在生物學上可以稱之為心臟的部分。

    但那並不是真正的心臟，而是一團散發着亘古紫光的能量集合體，鬼魅惡毒的紫光透過幾丁質甲殼間縫隙的筋膜照亮岩壁。

    「是怪物！」

    凱莎一瞬間想起了父親跟她說過的那些可怕故事。

    地下世界充斥着怪物，在黑暗中潛伏，將過路的旅人拖下去，至今沒有人能夠一成不變的歸來。

    以前她只當那是故事，可當它們就活生生的擺在眼前時，飢餓就再次被恐懼取代！

    這群邪惡的虛空生物早已發現了凱莎，它們被無盡飢餓驅使着，帶着無法安撫的殺戮衝動，爬上斜坡向着女孩兒蜂擁圍困而來。

    凱莎雙手握緊匕首，竭力想要保護自己。

    一隻體型跟凱莎差不多的怪物率先撲了上來，年幼的凱莎由內而外的排斥着眼前的醜惡，全身心從未有過的協調，將手中匕首全力刺了出去。

    她被撲倒在地，帶刃的肢體輕易劃開凱莎小臂嬌嫩的皮肉，飛濺的鮮血濺落到周圍怪物的幾丁質外殼上，被貪婪的吸收掉。

    但同時，她手中匕首的刀刃也精準刺中了怪物微光脈動的心臟。

    怪物飛撲帶來巨大的衝擊力推動着她滑到斜坡上，雙雙滾下深淵的更深處。

    姍姍來遲的凱恩只來得及在洞穴口看到凱莎滾落的瞬間，他瞪大了眼睛，好像看到了一條無形的繩索在這個瞬間，其兩端分別捆住了兩人的腰間。

    而這條名為命運的繩索突然繃緊了，牽扯着他的身體開始向前跑動起來。

    他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衝出隧道，在兩邊彈出的鐮刀刃足切斷膝蓋前，硬生生的闖過了密集的蟲群，飛奔着衝下深淵。

    只是他並不知道腳下的斜坡有多麼陡峭，在一陣短暫的騰空之後，他重重的摔在堅硬的岩地上，異常狼狽的滾下深淵。

    ……

    凱恩是被新的傷痛刺激醒的，當他想要撐着地面坐起來的時候，發現左臂除了痛苦已經沒有其他任何的反饋了。

    好在肋骨沒有再折斷了，只是稍微好轉的肺部遭受了擠壓，開始咳血。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凱莎……

    昏迷的凱莎正躺在他眼角的餘光里，身旁就是那隻被刺穿心臟的怪物。

    它胸膛中的東西已經黯淡下去，不再同呼吸般富有節奏的散發着紫光。

    按照凱恩對虛空生物的了解，這隻怪物已經死了。

    凱恩直接挪動膝蓋趟了過去，接下來看到的東西讓他呼吸急促，甚至差點咳出鮮血——凱莎受傷的小臂覆蓋了一層奇異的表皮。

    原本屬於怪物的胸甲，如今卻牢牢的貼在她的小臂上！

    「忍了三天，這一步…終於成功了！」雖然全程神隱，但凱恩卻有着無與倫比的參與感，仿佛現在完成共生的人是他一般。

    他激動得直流淚，如果不是身體不允許，他恨不得在地上打滾兒，慶祝這來之不易的第一步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