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觸怒神顏 烈火焚心

    有人說，這是陰魂索命，白府之子是來陽間尋仇的，白英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鬼嬰；也有人說，白府之子白英乃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所生的純陰人，是天煞孤星降世，將會給西南帶來滅頂之災；更有人說，白英是被邪祟纏身了，必須恭請得道高僧作法七七四十九天方可驅散妖邪，重獲新生……

    白府之子白英死而復生的消息，一時間傳遍西南各地，而關於白英的身世之謎，更是流言四起，無休無止。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自那日後，府中家丁侍女自請告退了近乎一大半，留下的大都是白遠志父輩身邊的老人了；而二夫人牡蒿，又由於當日以命相撞，身子骨愈發病弱，常年臥病在床；更讓人意外的是，府中主母大夫人竟出了家，吃齋念佛，不再過問俗塵往事，就連白遠志自己，也向上請辭了劍南西川節度使一職，終日賦閒在家。

    一時間，昔日西南望族白家，竟落得這麼個人去樓空的境地。府里終日空空蕩蕩的，府門緊閉，鮮有人出入，甚至時有烏鴉盤旋屋檐，悽厲哀鳴……

    西南百姓私下竊語白府像極了鬼宅，紛紛感慨昔日名垂八方的西南望族，何以在白英降世後，落得現在這麼個下場，實在令人匪夷所思，扼腕沉痛。

    白遠志從那時起，酗酒成性，性情大變，請辭了官位，遣散了府中昔日門客，就連幼子白英也撒手不管了。那段時間，只有老嬤嬤，守護着那個被世人謾罵詛咒遺棄的孩子。

    天意難測，造化弄人，原本地處富饒之地的西南，大旱三年，百年難見，聞所未聞。田間的稻子蔫了，農戶顆粒無收；湖裏的池水幹了，漁夫無魚可捕，萬物生靈在這三年間，漸漸消亡。在這裏，看不見一點綠意，一眼望去的只有大地皴裂的皮膚和光禿禿的腦袋……西南，一個曾經富庶豐饒的都城，就像昔日羅布泊西部的樓蘭古國一樣，正在神秘的消失，這裏一片死寂，默然無聲。

    西南有權有勢的大戶人家，早已遷居別地，現下留在西南的大戶，只剩下百姓口中的鬼宅白府了，沒有人知道白家緣何還要留在這個烏瘴之地。除了白家，現下仍滯留西南的，不外乎一些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老弱婦孺。且不說他們無處可去，光是這漫漫遙途，就得先要了他們半條命。無奈，他們只能在這瘴地苟延殘喘，乞求上蒼垂憐。

    在這個饑荒的年代，人性一覽無遺地暴露了出來。起初，有人午夜摸黑偷雞摸鴨，沒多久家禽就被殺光了；接着，又有人想方設法地屠宰軍需戰馬，一開始只有膽大包天的盜匪流寇才敢，畢竟這在當時，是要砍頭的大罪，更甚者倘若延誤軍機，是要株連九族的。可是，在這個飢不擇食的年代，橫豎都是死，於是越來越多的人也開始悄悄地潛入軍需重地屠宰戰馬，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就這樣，戰馬愈來愈少，當地官員不敢上報朝廷，不用說，監管不力的重罪足以讓朝廷將其千刀萬剮。

    家禽殺光了，戰馬宰盡了，就連那皴裂的土地下的草根都被挖完了，再也沒有任何能夠吃的東西了。在這種時候，沒有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了，每天街坊巷道里都要多出成千上百的屍體，暴屍在外，滿城惡臭，哪裏都是死亡的味道，這味道，這裏的人太熟悉了。

    在這樣的境地下，相傳西南有的地方，甚至出現了啃食屍肉，人吃人的慘絕人寰的秘聞，慢慢地，這種現象愈來愈普遍，愈來愈泛濫，仿佛回到了人類那個刀耕火種茹毛飲血的原始時代，整個西南，充斥着濃郁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氣息。

    歷經三年有餘，西南存活下來的人，已經不足兩百。

    也不知是誰傳言，西南大旱三年，緣起鬼嬰觸怒神顏，唯有處以火刑，以熊熊烈火焚祭其鬼魅之心，才可平息天神之怒，解救西南於水火。這個消息，漸漸傳遍西南各地，越傳越邪乎，仿佛若有其事似的。

    正當人人紛紛揣測這害人不淺的鬼嬰究竟是何物時，人群中一個聲音詭秘地嘀咕道：

    現下西南仍苟活於世的不足兩百人，其中嬰幼更是寥寥，若要說這鬼嬰究竟是誰，八成是那白府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所生的純陰男童白英，三年前我也是親歷這廝死而復生的，其貌不揚，斷是鬼魅所化，還有當時那百鬼哀嚎的瘮境，方圓十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這麼一說，人群頃刻間騷動了，人們紛紛講述着那一日種種的怪事。顯然，所有人都認定，白家之子白英就是害西南大旱三年，橫屍遍野的罪魁禍首鬼嬰。

    「白家之子，觸怒神顏。大旱三年，禍我西南。烈火焚心，平息天怒」，西南僅存的一百餘人，手持火把，大喊口號，將白府重重包圍，白府水泄不通。

    老嬤嬤年近七旬，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可現下府門之外的陣仗，着實把她嚇得臉色發青。她趕忙抱起白英，想去找老爺和二夫人商量對策。

    二夫人牡蒿仍臥病在床，白遠志獨坐在牡蒿房中，飲酒消愁。老嬤嬤火急火燎地衝進二夫人臥房，此時的她早已顧不得禮數了，沒等白遠志反應過來，早已一一把現下府外之事悉數告知。

    白遠志猛地回過神，手中的鏤空麒麟酒杯突然滑落在地，發出尖銳的響聲。

    可以確定的是，臥病在床的二夫人牡蒿也聽清楚了府門外的事情。只是奈何她身體實在太虛弱，連起身都困難，又談何去救自己的骨血呢。這種無助感，不免讓人想起武俠小說中瑛姑求段皇爺救她與周伯通所生之子時，段皇爺封住其穴道，而那個可憐的女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孩子在她面前一點點的死去，而她卻什麼也做不了。

    牡蒿試圖起身，掙扎了數次，都未能動彈半分。老嬤嬤見狀，趕忙輕輕將二夫人攙起，摟在懷中。剎那，牡蒿口吐鮮血，費盡心力吐出兩個字：

    救——救他……

    話音剛落，牡蒿的手自然的打在了老嬤嬤身上，當場暴斃。

    見此情境的白遠志，心如刀絞，加之烈酒的影響，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卻再也沒有起來。

    偏偏就在這時，府門之外的饑民撞破了正門，衝進了白府，四處搜尋鬼嬰的下落。老嬤嬤六神無主，她已經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了，只知道趕緊跑，躲起來，逃出去。

    老嬤嬤幾經掙扎，卻還是被饑民抓住了，他們搶走了老嬤嬤懷中的白英，推搡之間老嬤嬤撞上了一根朱紅大柱，鮮血直流，倒在了地上。

    那些失了心智的饑民，就在白府之外架起草垛，用沾了狗血的草繩狠狠將鬼嬰白英綁在了木樁上，一切準備妥善後。一百餘人陸陸續續將手中的火把丟向白英，高聲歡呼，像是在舉行篝火晚會般的喜樂。

    慢慢地，眾人漸漸心生驚恐，這孩子，怎麼一點聲響都沒有?莫說嬰兒，就連精壯男子，也斷然不能承受住烈火焚身之刑，定要哭喊不休，震動山丘啊，這實在是太邪乎了。

    就在這時，那熊熊烈火，頃刻間變成了鬼火，直衝九霄。隨着鬼嬰的一聲悽厲哭喊，三年前白府之子白英死而復生的情境竟然再次上演了……

    猛然間，驚雷滾滾，覆雨翻雲，青天一下子陰沉下來，黑風襲襲，樹動山搖。方圓十里之內，傳來陣陣哀嚎，其聲悽厲，聞所未聞，似百鬼哀怨，讓人神智恍惚，不敢動彈，這層層哀嚎，攪動風雲、動容山川、驚懼飛禽，世間仿佛頃刻間就要分崩離析。

    眾人驚慌失措，盡數倒在地上。

    就在這時，一白髮老者從容走向火場，拂塵一揮，鬼火一下子滅了，木樁上的鬼嬰突然消失了，眾人更加驚懼。

    「天地不仁，視萬物為芻狗」，白髮老者抱着鬼嬰緩緩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