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光感受到體內浩瀚的力量,心裏卻很不是滋味。
體魄也已復原如初,甚至比起之前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的喬光,隨時可以變天狼作戰,幾乎擁有了最為巔峰的戰力。
喬光的心很複雜。
道本生是真的死了,以後世界上都不會再有這個人。
神魂與體魄俱碎,無法進入輪迴,也就意味着不會投胎轉世。
他用自己的曇花一現,換取喬光的強大,就是為了讓他代替自己好好守護這個世界。
最希望化世界的就是道本生吧。
他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孤獨,從前有個女子陪着他,但是他不懂,他只懂去追求大道,辜負了她的一番意,總以為自己是孤獨的。
直到那女子死後,他才將這麼一件簡單的事想明白,就更孤獨了。
或許因為還有喬光這麼一位旗鼓相當的宿敵存在,才讓道本生的孤獨感有所緩解。
這也是為何當時看到喬光的實力大跌後,道本生會氣得暴跳如雷。
道本生心裏也清楚,若說真正的戰力,人類與天狼相比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他可以一劍殺死這麼多的造化境修士,不可否認其劍道之高,在所有的人類高手中,道本生已經屬於巔峰的存在。
但是在天狼中呢?
喬光化天狼後,與煞氣合體,那爆發出來的戰力比這一劍要可怕得多。
可以說,天狼狀態的喬光每出一招都有紅繩的威力,這是天賦根源的差距,不是依靠修為或者努力就可以彌補的。
喬光深深呼出一口氣,還不是很適應造化境的修為,他才突破元嬰期不久,正是熟悉世界規則與各種法則神通時,卻突然被拽進了這個境界。
元嬰期以後的修為並非喬光的修為,而是道本生的。
道本生在將體魄移接給喬光的同時,也把自己造化境的修為移了過去。
他知道讓喬光短時間內接連突破兩個大等階非常損壞根基,所以便選擇了這個方法,直接將自己的造化境移過去,而不是讓喬光自然突破。
造化境的喬光,便是道本生。
喬光想,或許這就是道本生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另一種方式吧。
後喬光自己的修為若是達到了造化境,也可以將道本生的境界放棄,再重新突破,但是喬光並不會這麼做。
這一戰之後,修為對喬光來說已經成了最無關緊要的事,他也不想苦苦追求突破了。
化世界這件事,交給道妖就好,道妖走了,還有梁七和柳思邪。
等這件事完了,喬光就要帶西西遠走高飛,從此退出整個修真界。
無論世界再發生什麼事,統統與他無關。
每每想到這些憧憬,喬光便會打起精神來,幹勁十足。
只要等了這件事過了,世界就會變得美好了。
每一次災難來臨前都有無數人這樣祈禱着。
喬光正準備飛回梁山秘境時,看到不遠處坐着一個人。
從外貌上看,他的年齡與喬光相仿,穿着冰雪藍燈籠錦袍子,一條素麵師蠻紋錦帶系在腰間,一頭烏黑光亮的長髮,有雙深不可測的朗目,看上去文質斌斌。
此時那人正平靜地坐在清溪邊的巨石上,之前道本生坐的位置。
他望着那漂流的小溪,溪水簌簌流動,光滑的鵝卵石露出了頭。
之前與上島造化境修士打鬥時,這人並不在這裏,喬光記得很清楚,甚至就在上一刻這裏還沒有人。
這人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但也好像是已經在這裏坐了很久。
喬光能感受到,他的氣息十分平穩綿長,如果是特意趕過來,再趁喬光不注意想故作高深的話,氣息不會這麼平穩,而應該會有些急促才對。
可這人的氣息不僅沒有絲毫急促,反而綿長地讓喬光感到可怕。
仿佛一氣能呼出九萬里。
他忽然笑了。
「尚淺。」
那人在說溪水尚淺?
可是溪水可以變得更深嗎?
對一隻小昆蟲來說,這已經夠深了,已經淹過了頭。可對於人而言,僅僅沒過褲腿。
抑或是說,喬光的修為尚淺?
喬光心沉重下去,如臨大敵。
「我有不得不這樣去做的理由。」
那人嘆了口氣,說道。
「我也有守護這個世界的理由。」
喬光沉聲道。
說話時天工開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狂轉起來,煞氣充斥了他的四肢百骸。
喬光仿佛化魔神,紫黑色的煞氣周繞全,一襲長發烏黑髮紫,手背上、兩腮上長出了毛髮。
紫黑色狼毛。
這已經是接近最終形態的天狼!
那人搖了搖頭,苦笑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和你說一聲而已。」
「你想說什麼?」喬光獰聲喝道,「你為了什麼目的,要去犧牲整個世界的人?!」
「這就是你上島的作風?這就是天工曾經的主人的作風?!」
喬光輕蔑地笑了。
「說實話,冷承顏,我看不起你!」
冷承顏!
沒錯,那人便是冷承顏。
喬光之前從未見過他,只是在龍虎淵底收穫陽白雪時與其隔着一座天地交手過。
那時,喬光還只是不起眼的築基期,在冷承顏面前就是一個說不上話的螻蟻。
雖然從沒見過,但是從見到這個人的那一剎開始,喬光便知道他是誰。
這種感覺很神奇。
神奇到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或者說……看到了自己的親人、同類。
他清晰感受到靈兒在天工中顫抖。
喬光的嘴唇也同樣在震顫,整個人如遭雷擊。
冷承顏輕聲笑了,忽然間,一股浩瀚的浩然氣旋繞周遭,隨之變化的還有那一襲聖潔白色的長髮。
「果然……你也是天狼。」
喬光的心非常複雜。
「天狼是邪惡的,而我是聖潔的。」冷承顏正色道,「我是你們的創世神。」
「放狗!」
喬光怒吼道。
這世界上僅存的兩頭天狼,一頭至邪,一頭至正,本該惺惺相惜,可卻非要拼出一個生死。
當然,拼出生死也並不阻止他們惺惺相惜。
起碼冷承顏看向喬光的眼神就帶有欣賞和惋惜。
冷承顏喃喃道:「天狼體就是一件最好的劍鞘,能容納下世間所有本源,無論正邪,有人說天狼生來就是邪惡的,但我並不這麼認為。」
「這就好比人之初的善惡論而已,只不過當初那場浩劫,大家見識到的都是邪惡的天狼,所以就有了這麼一個印象,甚至就連先祖們都是這麼認為。但實際上,天狼族的品如何,還要看怎麼選擇。」
「我有了浩然氣,所以我便成了神。」
「你選擇了煞氣,所以你便是魔。」
喬光冷冷說道:「你有浩然氣,但是你做的就是正確的事麼?」
「我體內的雖是煞氣,但我做的事有錯嗎?」
冷承顏沒有回答。
默然半晌。
當世界上的人們要被其創世神拋棄毀滅時,出來守護世界的竟然是所有人公認的大魔頭,不得不說這是一種諷刺。
「你認為我做錯了嗎?」
冷承顏的聲音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在喬光的耳邊悠悠回。
「難道不是嗎?」
「那我問你,」冷承顏終於正視喬光一眼,認真地說道,「當有一天,你需要在世界和所的人之間做一個選擇,你會選擇哪一個?」
喬光嘴巴微張,卻說不出話。
他會選擇哪一個?
毫無疑問,喬光會選擇西西。
喬光才不管世界會變成什麼樣,他只想和西西在一起。
所以他才會憧憬着等這一次過後,便和
西西永遠退出修真界,再也不聞不問,有什麼災禍由後人來處理,化世界這種事,則讓道妖等人理會。
喬光不稀罕這個世界會變得怎麼樣,他只希望這個世界上自己的人能好好的。
冷承顏眼神複雜,道:「當你遇到這樣的抉擇時,就會理解我。」
「你認為我做的是錯的,全世界都這麼認為,但我自己不會,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但我問心無愧。」
冷承顏微微一笑:「因為我一直遵循自己的本心,就算因此而負了天下人,我依然問心無愧。」
喬光重重地嘆了口氣。
不得不說,在這件事上他竟非常贊同冷承顏。
「或許……有其他辦法能解決?」喬光忽然說道,「不一定只剩下這一條路。」
「你可知我的人是誰?」冷承顏道。
「誰?」喬光一愣。
他指了指大地,再指了指蒼穹。
「這片破敗的世界。」冷承顏說道。
喬光瞳孔驟縮。
「當初,她不顧我的勸阻化世界,再無感,至今已過了許久。」
冷承顏感嘆道:「世界就快枯朽了。」
「可就算你殺遍這天下人,也無法阻止它枯朽啊!」喬光急道。
「但這可以減慢枯朽的速度。」冷承顏正色道,「只要有方法能讓她活得久一些,無論什麼方法,我都會去做。這點,我認為你和我一樣。」
喬光很苦澀。
沒錯,他想的和冷承顏一樣,完全一樣。
喬光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西西死去,無論什麼方法,只要等讓她活着,喬光便會去做。
他們,只是代表的立場不同而已。
喬光可以想得到,假如有一天自己站在了冷承顏那個位置上,怕會做出一樣的事。
但很遺憾,喬光沒有站在那個位置。
所以他便要拼盡全力去阻止他,儘管喬光非常理解他的苦衷。
冷承顏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樣,不以為然地笑道:「我知道你並不準備住手,我也沒希望過你能停手,只是和你說說而已。」
「無論最後是誰活了下來,都要記得曾經這一戰,我們都是被無奈,我們都在順從本心。」
冷承顏抬起手,浩然氣化作颶風盤旋,潔白的狼毛附於全。
完全版的天狼。
喬光臉色無比凝重。
自己不僅在修為上討不了好,在種族上也不可以。
冷承顏也是天狼,而且比喬光更加變態。
喬光揮起奈何刀,正準備反擊時,忽然動作僵住了。
雙眼猛然瞪大,感到不敢置信。
他艱難地低下頭,看向丹田位置不知何時插入的一把劍。
從後往前,劍鋒在小腹處穿出,正中丹田。
其上旋繞着磅礴的浩然氣。
冷承顏有些憐惜地說道:「尚淺。」
喬光已說不出話來,瞳孔漸漸發散。
浩然氣鑽入了他的體內,在肆無忌憚地破壞着五臟六腑,煞氣毫不畏懼地與之抗衡。
如今喬光的體裏,正上演一場浩然氣與煞氣的曠世大戰。
可惜,戰場是他的體。
喬光只覺得眼皮無比沉重,滿目暈眩。
終於支撐不住地往後倒了下去。
他的體漸漸變得透明,化作點點星光散開。
這是造化境修士將死的徵兆。
喬光沒想到自己就這麼死了,這最後的一戰,甚至還沒來得及出手便被打倒,而且還是秒殺。
冷承顏的強大出乎了喬光的意料。
在他面前,喬光沒有任何優勢可言。
但喬光不想死,西西還在等着他。
西西!
忽然,喬光軀一震,猛然看向手腕處的九星玉鐲。
冷承顏臉色微變,正準備再次出招時,一陣白光閃耀而過。
喬光瀕死,但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