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少年

    「這世上最後一個對我好的人也沒了……」少年喃喃道，呆呆坐在老嫗漸漸失去溫度的身體旁邊。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他垂着頭，壓抑着不讓自己哭出來，然而那繃直的脊背還是微微顫抖，洛杏兒看得不忍，嘆息了一聲：「節哀順變。」

    少年緊緊地抿着乾裂灰白的嘴唇，發紅的眼眶裏卻不停流出淚來，良久，他抬起手用破破爛爛的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臉，轉過身來對着她深深拜下去：「姑娘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今後願為姑娘奴僕，赴湯蹈火，鞍前馬後。」

    洛杏兒一愣，忙道：「你不必如此，我救你不是圖你報答什麼。」

    少年動也不動：「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姑娘若是不要我這條命……」他頓了頓，聲音里透着死寂，「那這條命也沒什麼繼續留在世上的必要了。」

    「你怎麼還認上死理了？」洛杏兒沒碰到過這種事情，一時有點不知所措，她身負鳳初交代的任務，若多了這麼一個拖油瓶拖累，事情要是出了岔子可就壞了他們的大事。看着少年倔強地拜伏在面前，明顯一副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的樣子，她頓時沒轍了，皺着眉道了一句：「我不需要你報答，你想去哪便去哪吧，我還有事，就此別過。」

    隨後便偽裝成凡間會輕功的武者輕身閃入了樹林，掐了個隱身訣趴在了樹叢深處，繼續盯着工地的動靜。

    時間漸漸流逝，洛杏兒盯梢一直從白天盯到了深夜。

    工地上聲音漸小，民工們就直接蜷縮在粗糙冰冷的沙土地上，連一點遮擋物都沒有，那些白日裏甩着鞭子的監工輪着班看守他們，防止有人逃跑。巨大的盆地在夜色里像一隻蟄伏下來的巨獸，只待明天的太陽升起再繼續展現它那人間地獄的景象。

    洛杏兒動了動身體，想起白天救下的少年，妖識往那邊掃了過去。

    不掃不打緊，這一掃她嚇了一跳。

    本以為她走後就會帶着老嫗屍身離開的少年依舊保持着她離開時的姿勢，拜在地上一動不動，她連忙轉頭趕了過去，人已經昏死了過去，但是可能是念頭太執拗，即使是暈着也規規矩矩地跪在那裏。

    少年本就受盡磋磨還傷了眼，這又滴水未進地跪了一天，這會兒的狀態離氣若遊絲也差不了多少了。洛杏兒取了鳳初給的靈泉水給他餵了下去，過了一會兒，便感覺人微微動了動，完好的一隻眼緩緩睜開，看到洛杏兒在邊上，那眼中亮了亮。

    洛杏兒見他還想張嘴說話，皺了皺眉打斷道：「讓你自去，你何必如此。」

    少年垂下眼，嗓子嘶啞得幾乎發不出來聲：「姑娘不要我，我便無處可去了。」

    這話聽得她無奈又煩躁，不過是一時惻隱之心卻給自己招來了這麼大一個麻煩，若真是放着他不管，看這小子的樣子恐怕又真能跪死在這裏。洛杏兒站起身，焦頭爛額地在地上來迴轉了兩圈，回身盯了一眼那認準了非得跟着她的少年，最後實在沒辦法，掐了個訣聯繫上遠在北境跟着鳳初和沈墨夜的紅魅，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這傳音術法還是鳳初臨走前交給她倆的，一向用來兩遍傳遞京城動向，今日卻為這少年開了一回，紅魅聽完她傳來的消息，也是一陣無語，猶豫再三跑去敲開了鳳初房門。

    鳳初聽完她的話倒是沒什麼表情：「凡人小孩？」

    「嗯。」紅魅回道，心裏也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洛杏兒因為此事挨罰。

    鳳初似乎看出她心裏想着什麼，淡淡瞟了她一眼道：「凡人的事本座不管，你讓她自己去看着辦，不過要是耽誤了正事別怪本座罰她。」

    「是。」紅魅聽她完全不想搭理這事，更是沒了辦法，愁眉苦臉地退了出去。

    待她走後，男人清雅的聲音響起：「我在京城留了些暗部，把那孩子交給他們也可以。」說着，沈墨夜頎長的身影從內室繞出來，墨發未束隨意散在身後。

    鳳初抬眼看向他，正好看到淡紫色印記在他額間又閃現了一下。

    她眼神沉了沉，面上卻未表露出來，只是問道：「你修煉地如何了？」

    沈墨夜走到她身邊坐下，順手就撩起她一縷頭髮在指尖纏了幾圈，再慢慢放開，再纏，再放，就這麼繾綣地把玩着，回道：「仍是老樣子，我聽見你們說話，便出來看看。」

    鳳初被他撩的不自在，又不好抽回自己頭髮，只好忍着那點不自在任他玩地不亦樂乎，微微偏了頭同他道：「蠻族進攻的事你準備好了？」

    「嗯，」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心神都放在了手裏卷繞着的髮絲上，「最快明日最遲後日，蠻族就會進攻觀岳、攬淵、斬峽三城，到時候余莫戧必會想方設法支我領軍參戰，然後好製造一出我貪功冒進反造成戰局失利的戲碼。」

    鳳初皺了皺眉：「你們凡人之間勾心鬥角都不顧大局的嗎？」

    沈墨夜嗤笑一聲：「就他那種佔山為王一樣的短淺眼界，這輩子撐死也就只能窩在這北境當個土皇帝。」他埋汰完余莫戧，接着道：「不過他也不敢真讓我死在戰場上，畢竟我還是皇上親封過來的，頂多等我落入圈套的時候他再大義凜然地出來收拾殘局。到時候拿了我的把柄又給自己賺了功勞，還順便給了蠻族好處，一石三鳥。」

    「那你打算怎麼辦？」

    「陪他玩玩，」他笑得一臉溫和無害，「難得他那豬一樣的腦子能想出這樣的計策，我怎麼也不能辜負余將軍這一番苦心啊。」

    鳳初回眼看他：「我以前怎麼還沒發現沈大人您，其實挺毒舌的呢。」

    「不對你。」他極其自然地回了一句，隨後放開她那一綹頭髮順便輕手輕腳地幫她理整齊，起身撣了撣袖袍往室內走去。

    走到屏風旁眼看就要抬腳繞進了裏面去，驀地又頓住步子，回身朝着還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挑了眉眼一笑：「鳳初大人不回來歇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