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時空共鳴

    入魔，和死亡是兩個極端。

    死亡很容易理解，身死道消，魂滅輪迴。而入魔，則是「身死道不消，魂滅不輪迴」。

    何謂「身死道不消」？入魔之後，一身修為仍在，卻再也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

    何謂「魂滅不輪迴」？入魔之後，本體的靈魂將會被魔性的靈魂壓制，本質上來說，靈魂並沒有消失，自然也就無法墜入輪迴。

    簡單點兒來說，「入魔」就是「靈魂替換」。人有七情六慾，也有理智。當欲望和理智發生衝突的時候，人會衡量利弊，不會做出超出欲望範圍之外的事情。

    暫且把這稱為「人性」罷，也就是「人魂」。

    而入魔之後，靈魂發生了替換，潛藏在身體深處的欲望將會掙開囚禁它的牢籠，咆哮着肆無忌憚地遊走在身體各處，直到佔據你的四肢，你的心臟，你的腦海，直至你的靈魂。

    屆時，「人魂」將會無限制地被壓制下去，而欲望將會徹底掌控這具身體，並任由欲望對這具身體對出一切行為。這種欲望，極武大陸將之稱為「魔」，也就是「魔魂」。

    正如光明之於黑暗，凡是有光明所在，必會伴隨陰影黑暗；而無論再怎麼黑暗的地方，也一定會有一束光的痕跡。

    人性與魔性也是如此的。

    人，一個人，必定會擁有七情六慾，西漠佛家所說的「四大皆空」，難道真的是「空」嗎？不！他們只是把欲望壓制了，而壓制並不等於消滅。既然無法消滅，又何來消失，何來的「空」呢？

    因此，人性與魔性是共同存在於一個人的身體之中的，只是平常，魔性都潛伏了起來，或者說是被人性鎮壓了起來。而現在，子歌就是要釋放出被人性鎮壓的魔性，主動入魔。

    可入魔是有風險的，也從來沒有人能夠主動入魔，大多都是被某樣事物刺激了，心理防線崩潰而被動入魔。只是，子歌有些特殊，因為被動入魔後，是極少有人能夠擺脫魔性的。

    子歌，就是那「極少有的人」之一。因此，主動入魔對子歌來說，並不困難。難的是如何掌控入魔的程度和時間。入魔太深，難以自拔；時間過長，人性湮滅。

    屆時，子歌就不再是「子歌」，而是一頭被魔**望支配的「凶獸」。如果真是那樣，恐怕那絕對是極武大陸有史以來天賦最強的凶獸了吧。

    ……

    千面笑不打算再等下去了，對面這個年輕人實在太令他感到驚訝。他原以為自己能僅憑王境氣息，就可以悄無聲息地殺死子歌，實際上，他也用這個辦法殺死過不少「弱者」，這些「弱者」，無一例外都是王境以下的武者。

    王境之下和王境之上相隔一個神秘的【靈之境界】，正是這個【靈之境界】，使得兩者之間有着不可逾越的鴻溝。強一些的王境強者，能夠單憑氣息鎮殺一個尋常的將境九階武者，這對王境強者來說，易如反掌。

    但，子歌並不「尋常」！

    正當千面笑驚訝於子歌的耐力的時候，也正準備將全部氣息一涌而出鎮殺子歌的時候，另一道既屬於子歌又不屬於子歌的氣息忽然之間就彌散出來。

    這股氣息的源點，是子歌。

    這股氣息始一出現，首先發覺過來的不是修為更加高深的千面笑，而是坐在子歌旁邊和子歌挨得很近就差沒有抱在一起的蘇盼柳。

    因為，她對這股氣息太敏感了，那是屬於「魔」的氣息！

    沒等蘇盼柳有所反應，下一刻，「魔」的氣息全面爆發！

    這一刻，這一瞬間，這一剎那……「魔魂」大於「人魂」！

    猩紅的血色從眼眸深處湧現而出，血色的血絲像是某種生命力頑強的寄生生物，像毛毛蟲似的爬行前進，但它們的速度，可比毛毛蟲快得多。

    漆黑深邃的眸子在魔之氣息全面爆發的下一瞬間，就徹底轉變成了猩紅的瞳孔。充滿美感又詭異的紋路浮現在子歌臉上，那些紋路就像是子歌與生俱來的胎記似的，只是平常時候都隱藏在了表皮之下。

    現在，它們從地獄的深淵爬了出來。

    這些紋路在子歌上一次入魔的時候並沒有出現，這一次卻湧現出來。而且，那些紋路呈現出極致的黑色，就像是光投不進的深海，令人好奇，令人沉迷，也令人生懼。

    猩紅血眸，詭異黑紋，子歌的入魔，越來越深了。

    下一刻，子歌抬起了頭，猩紅的雙眼直視千面笑。

    叮……

    像是一滴雨水滴入了湖泊，像是一葉小舟駛入了大海，像是一隻螞蟻走入了沙漠，像是一隻青蛙跳出了井口。千面笑只覺得自己是那一滴雨水，是那一葉小舟，是那一隻螞蟻，是那一隻青蛙。

    在千面笑的眼中，那一雙猩紅的眸子和畫面里的那一雙異色之瞳重疊在了一起。

    浮屠峰第七級，蘇妲己忽然覺得身體微微發燙，她原是站着的，卻忽然腳步一軟，身子搖搖欲墜。幸好影狐眼疾手快，及時攙扶住了蘇妲己。

    「小姐，你怎麼了？」影狐關切地問道。

    可蘇妲己並沒有聽清影狐的聲音，她只覺得耳中嗡嗡作響。在她的眼中，一團黑影的影狐也變得模糊起來。蘇妲己只覺得自己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明明武元力安安穩穩地在自己體內遊走，她卻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和手無寸鐵的凡人一樣。

    ——是靈魂的力量。

    蘇妲己作為尾狐一族的傳承者，很快就反應過來。雖然不知道是何緣故，她卻也清楚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正是靈魂之力衰竭所導致的。

    與此同時，就在蘇妲己癱軟在地的時候，也正是千面笑眼中猩紅之眸和異色之瞳重疊的瞬間，猩紅之眸緩緩合攏，異色之瞳光芒大盛。

    但也僅僅只是瞬間，那盛放的光芒又突兀地消失了。

    「噗！」

    千面笑如遭重擊，噴出一大口鮮血，鮮艷的紅色落在清澈的茶水裏面，漸漸地把茶水染成了丹紅之色。在那一瞬間，千面笑感受到了死亡的危機。

    若是那眸光在盛放多萬分之一秒，千面笑很肯定，自己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即便如此，現在的他也遭受了不可逆的創傷，他的心神被眸光所傷，這一輩子的修為都難再寸進半分，甚至隨着年齡的衰老，他的修為還會一點一點地慢慢倒退，直到他死去的那天。

    一個王境強者，每天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武元力消失，自己辛辛苦苦修煉數百年的實力被時光剝奪，恐怕再也沒有吧這更殘酷的事情了吧！

    噴血重傷的千面笑，眼中失去了一個王境強者應有的光彩，變得呆滯起來。而子歌身邊的蘇盼柳，不知何時倒在了地上，望向子歌的眼神，滿是懼怕。

    她沒有看到那雙眼睛，她是被子歌愈加強盛的魔之氣息給嚇到了。

    ……

    虛空，一個小胖子騎在一隻二哈頭上，他們剛剛是在打架的，可現在他們都安靜了下來。小胖子眼中露出驚駭與凝重之色，二哈眼中同樣如此，但多了一分沉思。

    若是換了尋常，這恐怕會是一副令人捧腹大笑的畫面。可是現在，空間亂流在他們身邊掠過，虛空的力量對他們敬而遠之，而當他們露出這樣的表情的時候……

    空間也變得安靜下來。

    「是聖人之力？」小胖子問道。

    「是聖人之力！」二哈答道。

    「是他的氣息？」小胖子又問道。

    「是他的氣息！」二哈又答道。

    「我的氣息消失了。」小胖子說道。

    「我的氣息也消失了。」二哈說道。

    小胖子漂浮到二哈面前，一人一狗對視良久，誰都沒有說話，空間安靜得有些可怕。良久，小胖子轉過身，背對二哈，透過虛空，望着猩紅之眸的子歌。

    「時空共鳴，未來的他，果然成長了起來。」小胖子的語氣有欣慰，也有悲嘆。

    「可是你不在了。」二哈在小胖子身後說道。

    「你也不在了啊！堂堂妖神，陪我一起入輪迴，血賺，不虧！」小胖子笑着說道，可笑聲中有幾分落寞。

    「你不在，代表你已經死了。我不在，可能是因為我還沒有回來。」二哈毫不留情地打擊着小胖子。

    一個「死」字，讓小胖子沉默了。這時的小胖子，沒有了以往的靈動活潑，反倒有着連歷經了三世的子歌也沒有的滄桑，他說：「那個鬼地方你還沒待夠嗎？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出來？」

    「誰知道呢？」二哈後腿直立起來，兩條前腿像人一樣地交叉環抱在胸前，「老大不發話，誰敢走啊！小強那個變態不也還在沉睡嗎？」

    「聖人之境，還沒能真正地走進那個地方嗎？」小胖子有些無奈，「算了，棋子都在棋盤上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小胖子轉過身，不再看子歌，而是望着像人一樣直立起來的二哈，問道：「你的狗窩怎麼樣了？」

    二哈放下環抱着的手臂，抬起左前腿，很不優雅地摳了摳鼻孔，眼睛望天，道：「關你屁事！」

    「靠！老子特麼的揍死你丫的！」小胖子頓時怒火衝天。

    一人一狗，又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