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兩名壯漢追到這邊洞口,韓青禹四人早已經過河,消失在另一邊了。
不得不說,渠氏的選址真的很好。
村落向外除了走那個溶洞之外,便只能攀緣絕壁,隱蔽性極強。內里自成一個天地,而且方圓不小,兩面都有梯田如畫。
不算寬廣的河流自西北方向,從高處緩緩而下,落到平地後取道向東,過村前。
過河抬頭,韓青禹和溫繼飛不約而同「嘖」了一聲。視線中,一片錯落有致的徽派房屋,在山勢平緩的坡度上漸次鋪開。
「有點氣派的。」
「以村子來說,規模也不小了。」
「嗯。」吳恤嗯了一聲,大約能聽出來,渠氏這裏真的比他以前待的于氏要強上太多。
其實它比封龍岙都要強好多。
「可是我們封龍岙風水好啊,有龍。山勢伏龍,天封地蘊。而這裏,像一個瓮。」
韓青禹在心裏替老家破村子辯說一句。
聽龐經合轉述父輩的說法,渠氏在隱世之前應該是地方上的小軍閥,有錢有槍有人,在那個混亂的時代里被蔚藍選中接觸,重點培養,卻又最終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蔚藍。
所以不論是自身實力,還是帶走的物資,他們都是隱世家族裏最多,最強的。
向前,又過兩道關卡。
一樣都是龐經合上去交涉。韓青禹有點遺憾,因為他們沒有再遇到敲詐,兩關都過得很順利。
這種情況,硬上去搶的話……倒也不是完全不行,就是會感覺有點突兀和尷尬。
「算了,忍忍,先搶大的。」韓青禹剛嘀咕完。
「歡迎,歡迎!哎呀,瞧我這記性,幾位是?」
聲音裏帶着熱情和笑意,從前方傳來。朱管事一身簇新,身後帶着四名渠氏的隨從,走到韓青禹等人面前拱手。
龐經合抱拳拱回去,照剛才那樣做了自我介紹。
這時間,這位置,路邊來往的人,漸漸開始多起來了,朱家明伸手請說:「正好,我這也要上去,不如一起,來,我為各位引路。」
向上的一路,朱家明細緻說了餐宿安排,沿途又指給韓青禹晚上要舉行集會的村中廣場,以及來往廣場各方向的通路。
晚飯像是農家的宴席,吵嚷但是還算豐富。
只是等級仍在,戰奴和各家家族成員,被涇渭分明的區隔開來。韓青禹幾個也不挑,就坐在戰奴區,一個臨時搭建的草棚里,很快吃完了出來。
此時天已經黑了,渠氏村中各條道路,路邊高處都燃着火把。其中最盛大的一處,火光巨大而明亮,正是一會兒要集會的村中廣場。
「我們這就過去嗎?」龐經合看着那邊問。
「先逛逛,消消食。」韓青禹想着先去實地熟悉一下環境,方便必要時跑路,轉頭走進一條略有些幽暗的小路。
這一次他做好了要拼殺超級的準備,但是如果可以不打,自然是搶了就跑最好。
「閃開!好狗不擋道。」突然前方黑暗中一個粗暴的聲音響起。
四個身影正面而來。
龐經合站那看了一眼,「草,我當是誰呢,曹氏老二,牛個屁啊?!」
聽這意思,這個曹氏似乎在龐經合的眼裏,也不算太強。
「可能他們見我們是從草棚那邊出來的,把我們當成戰奴了。這賤嘴,敢跟我們不乾不淨的,他找死!」
龐經合說着轉頭,心想着,那曹老二你特麼算是完了啊,我身邊這三個脾氣可不好……
因為韓青禹和吳恤的實力,還有之前在溶洞口發生那件事,老龐現在正處於一個十分膨脹和暴戾的狀態。
像是一個憋屈壞了的人,隨時都期待碰上點事,然後跳出去大喊一聲:「我看誰敢惹我……們!」
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拉了拉他胳膊。
「……」龐經合錯愕地發現,韓青禹、吳恤和溫繼飛三個,竟然都已經讓到路邊上了。
路很窄,他們只能貼牆站着。
「讓了?這就讓了?!」
「狗欸,這都不生氣的嗎?!」
「變化這麼快?!」
「所以我們到底是很橫,還是很慫啊?!」
龐經合轉不過彎來了,愣愣地被拽到路邊,一樣貼牆讓路。
曹老二帶着手下甩着胳膊,大搖大擺當中走過。
「明白了,這已經是在村里了,小不忍則亂大謀。」龐經合回過神來想了想,看着韓青禹,心說:「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啊。」
這時候,已經過去的曹老二突然停住了腳步,帶着思索回憶的表情,緩緩轉回頭。
「你是……」曹老二目光看向吳恤,「于氏的戰奴?是吧?小爺認得那杆黑槍。」
吳恤點一下頭。
「怎麼,于氏不是已經沒了嗎?!」
「嗯。」
曹老二笑一下帶人走過來,走到吳恤面前站定,說:「狗命挺大啊!來,槍給我看看。」
他的手伸在那裏。
吳恤沒動。
「所以這是要明搶了!好能忍啊。可是現在怎麼辦?要不我上去周旋一下?」龐經合心想着,正要邁步過去。
曹老二不耐煩了,手再一伸,「拿來!老子叫你……」
「砰!」
吳恤沒吭聲,直接一腳給他踹翻在地上。
人一聲不響直接昏了過去,趴地上不動彈了。
同時間,韓青禹把曹氏的三名手下砸暈在現場。
然後……
韓青禹:「這麼窮,才兩塊?」
溫繼飛:「這個曹二爺好一點,有五塊!」
「刀要嗎?」吳恤問。
「不要。」韓青禹說:「那個玉佩可以拿走。」
吳恤:「嗯。」摘下玉佩。
溫繼飛把人翻過來,「那這個金牙要不要敲下來啊?」
韓青禹看他一眼,「惡不噁心啊你?」
龐經合茫然地站在那裏,看着面前三人一邊狀態平和的對話,一邊彎腰仔細翻檢曹氏四人的衣服,拿走源能塊和他們認為有用的東西。
「好熟練的樣子。好平常的感覺。」
「可是不是小不忍則亂大謀嗎?」
「又變了?!」
幾聲輕響,地上的四人被拎起來,扔過高高的院牆,扔進旁邊沒有火光的一個院子裏。
然後,他們拍了拍手,繼續散步向前走去。
「走了,老龐。」溫繼飛回頭招呼了一聲。
「啊,好。」龐經合小跑追上去,看見三人各自動作,把源能塊等東西收起來……他突然間悟了:原來一切的關鍵,在於搶東西。
早說啊,龐經合心裏激動一下,正好他在這邊還有幾個人存着舊怨呢,當下熱切說:「走!咱……」
「去哪?」溫繼飛問。
「我帶你們去搶另外幾個人。」
韓青禹站住了,轉頭看看他,「不是,老龐,你好像誤會了。」
龐經合也停住,轉頭看向韓青禹,心想:誤會了嗎?
「我們並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更不是來搶劫的。而且我們這次還有大事要辦呢。」韓青禹說。
所以你是知道咱們有大事要辦的啊?!那你們這……龐經合委屈巴巴地扭回頭企業,看了一眼那邊那個靜悄悄的院子。
「那是因為他們先想搶我們,我們沒辦法才反抗的。」溫繼飛誠懇說。
吳恤:「嗯。」
「……」龐經合捋了捋,大概稍微清楚了一些,但是大事呢?這樣真不會影響大事嗎?
…………
韓青禹四人坐在條石台階上,身後火把高掛,圍了廣場一圈。
但是整體來說,四周都還是有些暗。
最亮處在廣場正中,那裏一個大型的火堆熊熊燃燒着。從火堆向北,立着兩排柱子,每根柱子頂上都有一個銅盆,銅盆燃着火。
柱子延伸的那頭是一個由整塊青石打造而成的高台。
渠氏,渠宗興,現在站在台上。剛說完開場白。
老頭一身明時員外的打扮,看着大概六十來歲的樣子,留了山羊鬍子,有些白。
「超級啊?」溫繼飛小聲問。
「大概吧。」韓青禹說:「這樣也看不出來。」
「這群人搞得跟古代一樣,感覺好尷尬。」
「嗯。」
「說起來,今天這裏好些人,老夫都認不出來了。」台上,渠宗興突然感慨,笑了笑說:「你們大概也是如此吧?畢竟這麼多年各自修行,有的都已經幾十年不見了啊。」
台下各處紛紛附和說是。
「既然這樣,以後大家要同舟共濟,我想還是先互相都認識一下的好。」渠宗興轉身,伸手示意,說:「就從這邊開始吧,依序,請到台上來。」
台上上去了第一個人。
「老夫祁連羅氏……」
台下,龐經合苦着臉,滿眼憂慮,轉頭看了看韓青禹,「現在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
「輪到我們怎麼辦啊?我們……」
正說着呢,台上已經又換了一個人。「在下川南曹氏,我是曹……那個,你們有人看見我家老二了嗎?」
「我家老二剛不見了。」
鬨笑聲中,龐經合做了個無奈懊惱的表情,「你看?還有那個小鬍子管事呢,我一會兒上去肯定被認出來。」
「沒事,我去。」韓青禹笑一下說。
現場繼續。
渠家手下的效率很高,沒一會兒便有人回報,說找到曹家老二了,現正在把人抬過來。
人是被打暈的。
台下當場有些騷動,但是還好,情緒不算太激烈,畢竟打暈不是打死,可能是臨時衝突或者舊怨,下手的人雖然不識大體,但也還好。
人一個接一個的上去,下來,其中多數都有族屬,但也是有一些,跟韓青禹他們一樣,是亂七八糟湊在一起的一小群人。
「這邊哪位代表?請。」一名渠氏下人站在台下伸手示意。
韓青禹站起身,從前方坐的人群間走過去。
「糟!」韓青禹心底嘀咕一聲,他什麼都想了,唯獨忘了提前想好一件事,「我上去說我叫什麼?!」
「韓蜻蜓、韓青樓,韓青青,韓青花瓷……」鏽妹幾個給取的一堆名字,亂七八糟地往外冒。
滾啊!韓青禹甩了下頭,把它們趕出去,同時一步停在高台上,立定後,先照其他人的樣子拱手。
「在下……」
「就是他!三少爺,就是他!」高台側邊,聲音傳來。小鬍子一手激動地抓着一個三十來歲男子的衣袖,另一手指着台上。
「就是這個人,今天強闖洞口,搶了我們的……」
三少爺轉頭看了他一眼,制止他往下說出源能塊的事。
源能塊是這位三少爺私下叫小鬍子去敲詐的,事情可以做,是因為他相信那些會被敲詐的,一定都是不敢在渠氏這裏直接抱怨的,不過眼下這個場合,還是不說的好。
既然人已經找出來了,他完全可以等私下再去解決。
渠三少爺是這麼想的,但是台下其他人不啊。他們正是剛剛依附過來,準備從此唯渠氏馬首是瞻的時候呢,都急着表現。
當場,眾怒生。
「大膽,你竟然敢在渠氏山門放肆?!」
「這成何體統!」
「這若不加懲戒,以後還怎麼行事?」
「啊,嗚……」一聲哭號,曹家老二剛被抬到現場,就從地上掙扎坐了起來,指着台上,大聲嚎說:「就是他,就是他和另外三人打的我們……」
曹氏族長站起來,猶豫了一下,沒有衝動,而是抱拳向現場拱手,再向另一邊的渠宗興躬身一下道:
「犬子受傷事小,但是各位,還有渠老爺,此人竟然敢在今日此地動手傷人,老夫覺得實在是對渠氏極大的不敬,也是對我等聯盟的不敬……」
再一次,譴責聲四起,一片嘈雜聲中。
「我打他,是因為他想搶我同行朋友的武器在先。」韓青禹大聲但是並不急切地開口解釋,說完一個,轉過去,「至於這位小鬍子管事,他之前在洞口外……」
「既然他敢對渠氏和聯盟不敬,乾脆,今天就拿他立規矩!」台下的紛亂中,一聲特別突出的大吼。
「好!事情發生在我渠家的地界上,我來拿下他!」
渠三少爺不願意讓聽韓青禹繼續說下去了,不想他說出源能塊的事,當即借着這一聲群眾的聲音,開口。
然後出手。
「頌!」源能爆發,渠三少爺兩步蹬地,身形閃動向前躍上高台,直撲韓青禹。
「鏗!」劍出!
廣場火光震動一下。
「渠三少爺厲害啊!」
「嗯。很強。」
「果然不愧是渠氏!」
「不會直接殺了吧?」
「應該不會。」
目光聚焦,台上,渠三少爺一身白衣,橫貫的姿態宛如一條蛟龍,持劍橫拍。
聲勢驚人。
歡呼聲和恭維都預備好了。
台上,韓青禹簡單讓了一步。
站在那裏,抬手,手肘向下,砸下去。
「砰!」
下一幕,渠三少爺直挺挺砸在地上,暈了。
他手裏的長劍磕在地上,鏗一聲,脫手……
台下瞬時間一片死寂。
長劍彈起翻滾,「噹啷……啷啷……當。」
落在高台下。
韓青禹還是站在那裏,就像沒動過一樣,重新拱了拱手,神情思索一下,說:
「我剛說到哪了?哦,在下……在下韓無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