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是個黑色的日子

    陽春四月，草長鶯飛的季節。

    窗外的陽光金燦燦的，透過窗玻照進來，把人的心都照得亮堂堂、暖烘烘的。

    「這樣的日子，最適合一桌一椅一壺茶，然後舒服愜意地……看書啊！」安書海處理完一堆文件夾後，終於得空看向窗外。

    「牛哥，有空麼？幫我買杯綠茶唄！」同事梅子仔細認真地描着秀眉，一邊朝着安書海喊。

    「哈！原來下午茶時間到了啊！牛哥，我要一杯拿鐵！謝謝！」

    「花櫻子的牛奶泡芙兩隻！」

    「甜甜圈一隻加卡布奇諾一杯！」

    「好咧！雪兒姐，你呢？」安書海笑呵呵地應着，認真地記下大家的要求，然後問最後一位女同事。

    「我需要吃什么喝什麼，自己會去買！」蘇雪十指纖纖，在鍵盤上翻飛，一邊淡然回道。

    辦公室內陡然一靜。

    「切！好像某些人沒讓人家幫你跑過腿似的！」梅子「啪」一下將手中的眉筆拍在桌子上。

    「我是拜託過書海幾次！」蘇雪淡淡地掃了眾人一眼，「後來發現自己有使喚人成習慣的趨勢後，便停止了。」

    梅子窒了窒，這才想起來似乎蘇雪好久沒吃過下午茶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另一女同事挑眉，陰陽怪氣道，「呵呵呵！蘇雪，你是新時代的楷模啊！」

    「我只是表達了自己的觀念而已！又怎麼惹着你們了？」蘇雪淡然一笑，「還是又無意中觸及了你們什麼痛處？」

    「我們有什麼痛處？不像某些人，成天端得高高，其實假得讓人作嘔……」另外的女同事毫不猶豫加入了戰圈。

    眼看一場女人間的撕逼大戰又要莫明其妙地展開，安書海頓時頭皮發麻。

    「沒事的！我反正閒着！正好出去曬曬太陽放個風！」他趕緊笑呵呵道，「再說了，這半年來大家對我這個新人處處關照，我為大家跑個腿，又算得了什麼！」

    「那你知不知道，肖經理幾次看見你拎着吃的喝的，早把你大名掛在清閒人員名單上了？」蘇雪瞪了他一眼，滿臉的怒其不爭，「你知不知道公司最近虧損嚴重，已有裁員的風聲傳了出來？」

    「裁員？」安書海心中咯噔一聲，目光不自覺地掃了其他人一眼，發現大家目光閃爍，但卻沒有驚訝之意。顯然，他們早已聽到了這個風聲。

    這時，桌上內線電話響了起來。

    安書海拿起話筒，裏面傳來部門經理肖秋生的聲音：「安書海，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他趕緊掛了電話小跑過去。

    「今天是個黑色的日子！」年輕的部門經理看着安書海，語氣平靜而又淡然。

    「黑色的日子？」安書海看看窗外耀眼的陽光，呵呵一笑，沒有說話。

    「你來公司半年多了吧？」肖秋生繼續道。

    「八個月零三天！」安書海笑呵呵道。這算是他呆得最久的一家公司了。雖然這是個講科學的年代，但安書海總覺得自己是克公司的命。去一家公司，倒一家公司。

    畢業兩年多，他工作過五家公司，結果五家公司都倒了。工作時間最短的一家，他才去半個月，凳子還沒捂熱呢，老闆卷着鋪蓋跑路了。他起早貪黑半個月，白乾的！

    從經理辦公室出來後，安書海渾若無事地跑下樓，把大家的下午茶一份沒落地買了回來。

    「雪兒，我幫你帶了玫瑰花茶！」安書海笑呵呵地將茶放在蘇雪桌上。

    「你呀！」蘇雪無語地搖搖頭，拿出手機，「我轉錢給你！」

    「我們也轉錢給你！」其他人紛紛去拿手機。

    「不用不用！」安書海搖手，「今天這一份，算是我請大家的！這也是最後一次為大家服務了！能與大家共事半年多，我深感榮幸！」

    「什麼意思？」梅子呆呆地放下鏡子。

    「剛才經理叫你過去……」蘇雪愕然，這也來得太快了吧！

    「公司多給了三個月工資呢！」安書海笑呵呵道，「明天開始，我又得重找工作了！不過沒關係，找工作這種事，我有經驗！」

    兩年找過六份工作。在找工作這事上，安書海確實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不過，誰也沒有被安書海笑對人生的樂觀情緒安慰到！公司裁員的消息是真的，那下一次被裁的，會是誰？

    安書海的心情真的很平靜，畢竟不是第一次丟工作了。只是，這份工作丟得最為突然，完全沒有一點點防備！

    不過，他還是樂呵呵地想，這是第六次丟工作了。六六大順，沒準兒從此以後自己便會否極泰來，從此萬事如意呢！

    「牛哥，能有你這樣一個同事，我也很幸運！」梅子紅着眼眶走到安書海面前，「這半年來，你走到哪兒都是笑呵呵的，好像從不知憂愁為何物的樣子，搞得我們經常以為上班是件很快樂的事！」

    這半年來，安書海簡直是預算部的老黃牛，大部分跑腿的事都是他去做。之所以稱他哥，是因為他長得特顯老。皮膚有點黑，又深度近視，成天架着一副大黑邊框眼鏡。二十四五歲的人，看上去卻有三十多歲。

    所以他最終榮獲牛哥這個光榮稱號。

    不過，梅子的這一聲牛哥，卻是叫得真心誠意，飽含了不少的感激和尊重。

    「他哪是不知憂愁為何物啊！他就是傳說中的沒心沒肺，活着不累！」蘇雪嘆氣。在她眼裏，安書海就是個憨大。誰都可以指使他，煩事瑣活、跑斷腿卻又不出成績的活兒都找他。而他從不拒絕，總是樂呵呵跑到東，奔到西！真的是不吃草的老黃牛！但是最終，公司裁員，第一個裁的卻是他！

    其他同事也都圍過來。三個女人一台戲。部門五女一男，幾乎天天都飆大戲。但是此刻，女同事們一個個都紅着眼眶。

    「牛哥！可愛的牛哥！你走了，誰幫我們買下午茶？」

    「牛哥牛哥我們愛你！若不是名花已有主，我好想倒追你做男朋友！」

    「牛哥，你是個老好人！但是到了新公司，一定不要這麼傻呵呵地被人使喚來使喚去的！要學會拒絕知道嗎？」

    「牛哥，一定要找個霸氣點的女朋友！然後結婚時一定要給我們發請帖！」

    「對對，結婚了一定要生個超級霸氣的兒子！我喜歡霸道總裁！」

    「呃！怎麼說着說着就歪了呢！」安書海深深地無語。女朋友還不知道在哪兒呢，說什麼結婚請帖霸道總裁兒子！女人的思維真是世界上最神奇的東西！

    不過，滿滿都是愛的臨別箴言，還是讓安書海有些感動。這些女同事雖然成天跟鬥雞似的，但斗得再厲害也不會波及他。此刻的嘮叨也是真心誠意！

    不過，早結婚生兒子這種事，安書海還是聽得悚然驚心，所以趕緊將自己手上的工作整理好交接給蘇雪，然後去人資辦完手續閃人。

    「多好的陽光啊！」走出辦公大樓，安書海長吸了一口春天的氣息，然後直奔公交站。

    「這次好歹多付了我三個月工資，那就放自己一個大假，在圖書館醉生夢死看足三天書！」

    雖然表現得很樂觀，但丟工作這種事，到底是遭遇多少次都不可能真正灑脫。不過在安書海的人生中，只要有書看，生活就永遠不會絕望！

    於是，公交轉地鐵再轉公交，奔向圖書館。

    圖書館這種東西，在如今的社會下，真的是一件稀罕物了。

    全東州市最大、也是唯一僅存的圖書館，是一幢獨立的五層小樓。古式建築風格，很是陳舊，到處是歲月的印記。這是一幢記載着歷史滄桑的建築，作為歷史文化遺產方能存世至今。

    遠離了市中心的喧囂沸騰，東州圖書館靜靜聳立於城郊偏遠處，了無人氣，一派清冷，在陽光下散發着遺世獨立的味道。

    但是安書海就獨愛這種清靜孤遠的意境。每次一看到這座圖書館，他的心就莫明沉靜下來。一本好書，一處安靜角落，遠離塵世浮躁，渾忘一切挫折傷痛，獨守一份寧靜……這種生活，挺好！說不出的踏實！

    圖書館裏安靜得很。非假期特意來此安靜看書的人寥寥無幾，查資料的人倒是有一些。信息時代下，雖然九成九的人都習慣了電子閱讀，但是許多最為準確、權威的實體史籍資料，圖書館才是保存最完整、最全面的。

    不喜歡看電子書，只喜歡實體書的安書海，簡直是這個時代的異類。

    輕車熟路來到一排書架前，就見自己不久前看了一半的科幻小說《宇宙環遊記》正靜靜地立於書架上。安書海一喜，正要伸手去拿，旁邊突然伸出一隻纖巧白皙的手，目標似乎也正是這本書！

    好書就是一切！在這一點上安書海絕對不會謙讓半分的！

    當下立即出手如電，先一步穩穩地捏住了書脊。

    「唰！」

    纖巧白皙的小手，也迅速捏住了同一本書，但終究比安書海慢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