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樓的女子多會購些胭脂水粉於每日清晨時打扮自己,以婀娜的身段和妖嬈的面容見人接客,唯有一人例外,便是夢兒姑娘。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這一切終結在今日凌晨,在天色拂曉,夜色猶見之時。
有人匆匆忙忙地跑進紅杏樓內,以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在座位上熟睡的夢兒姑娘。
所以便有了接下來的一幕。
那銅鏡前的夢兒姑娘細細梳妝打扮,胭脂入粉,唇點三紅,再加上朝雲近香髻,一位絕巧的人兒誕生在紅杏樓的二樓一角。
正所謂有詩云:朝雲近香胭脂新,銅鏡貼鬢青絲秀。
大抵就是這樣子。
夢兒姑娘推開房門,不顧四周賓客們投來的目光,步入紅杏樓門外。
早已候在門外的馬車接着夢兒姑娘疾馳在大街城巷。
夢兒姑娘在車簾內端坐,雙手疊於身前,她的睫毛伴隨着馬車的輕微顛簸上下顫動。夢兒姑娘疊在上面的手揉捏着下面的那隻手,抿抿自己的朱唇,向着馬車外面喊道:「先去春風客棧。」
馬車的車夫聽得不真切,大聲問道:「夢兒姑娘說去哪?」
「春風客棧!」
四個字,改變了馬車駛去的路線,馬夫向着空中抽響鞭子,輕呵一聲:「駕。」
馬兒用鼻息回應的馬夫的指令,前蹄與後蹄略微偏差,側身轉入另一個方向。
春風客棧的大酒堂,人還是那麼多,姚九坐在固定不變的位置,他的四周空出了一片,有人坐了下來,但沒過多久又起身去尋找另外的位置。
那人用衣袖擦着額頭的虛汗,用眼角的餘光看向姚九,下一刻又迅速收回目光,咽咽喉嚨有些心有餘悸。
木製的輪子在地面擦出一道長痕,馬兒激烈的嘶吼,以俯仰的身子來減少前沖的余勁。
雙蹄重重一踏,春風客棧的人皆是側目。姚九喝酒,雷打不動。莫說一輛馬車,便是前方有千軍萬馬圍着他,他也照飲不誤。
帘子被拉開,馬夫將轎凳放在靠春風客棧的一邊,夢兒姑娘踩在上面,落在地面。
喝酒的姚九在這一刻抬起那雙老眼,枯木老藤般的手微微舉起,向着虛空一碰,仰頭喝下。
夢兒姑娘的步子走得有些急,沿途所留下的香風讓喝酒的那些漢子動動鼻子。
夢兒姑娘雙手一疊置於胸下三寸,身子彎曲,恭敬地說道:「老先生!」
姚九轉動着手中的酒杯,然後輕輕地放在桌面上。夢兒一直沒起身,他在等姚九的答覆。
姚九右手在桌上敲擊,一下,兩下……每下都如同重鼓槌鳴,敲擊在夢兒姑娘的心上。
夢兒姑娘頭上的朝雲近香髻是用一支簪子固定的,姚九看向那支簪子,良久開口說道:「夢兒姑娘與我家徒兒認識多久了?」
夢兒姑娘心裏計算着日子,說道:「已有七日。」
姚九敲擊的手指頭放緩力道,「七日,夢兒姑娘覺得這七日重要嗎?」
夢兒姑娘看向姚九,黛眉輕皺,牙齒咬着唇角的嫩肉,而後鄭重地說道:「重要!對夢兒來說比之十幾年的光陰更為重要!」
敲擊的鼓點驟停,「夢兒姑娘可為我的徒兒做到哪一步?」
壓迫感在鼓點驟停的那一刻便在春風客棧悄然來臨。
這種壓迫感不是作用在人的身體上,而是作用在人的心裏。
夢兒姑娘彎曲的雙腿不禁在彎幾分。
夢兒姑娘說這七日重要,大概這七日真的重要。夢兒姑娘說這七日比之十幾年的光陰更為重要,她在姚九問的那一小時間內說出這句話,這是紅杏樓深思後的結果。
從懂事以來的回憶湧上頭,如浮光掠影,一一閃過夢兒姑娘的心裏,直到七日前,那位少年拿着把扇子,不優雅的坐姿,明亮的雙眼。這段回憶擠開所有的回憶牢牢佔據了夢兒姑娘的心。
就像當日,那位少年捏住夢兒姑娘的手,也像當日,夢兒姑娘捏住那位少年的手。
一位男子能在女子心裏佔多大位置,往往第一眼,第一次接觸就可以決定。
簪子從頭上滑落,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夢兒姑娘的頭髮披散開來,及腰長發在春風客棧內飄逸。
夢兒姑娘俯身撿起落在地上的簪子,她摩挲這簪頭蘭花,「老先生,夢兒知道若是你出手,這名川城沒人敢說一個不字。夢兒知道這幾日名川城來了許多人,但那些人都不及老先生。」
「夢兒姑娘,這是我徒兒自己的決定,我們倆有言在先,這名川城的一切事務都需要他自己去承擔。」
「老先生真的不打算出手嗎?」
姚九倒了杯酒,拿起酒杯盪了盪,酒面漣漪漸漸化開,瓢出一股酒香,姚九聞着酒香,閉上眼睛,「夢兒姑娘,他是我徒弟,我的心裏不比你在意他在意得輕,甚至更重。你也不必擔心,我徒兒不會有事的。」
姚九睜開眼睛看向遠處,語氣透着股凌厲說道:「而且,現在還不是我出手的時候。」
夢兒姑娘將頭髮箍好,把簪子重新插了回去,對着姚九輕輕一拜,回身走向馬車。
夢兒姑娘放下車簾,半幕帘子掩蓋住那絕美的容顏,馬夫一拉韁繩,馬車緩緩而動,亦如夢兒姑娘此時的心情。
「夢兒姑娘,我們現在去哪?」坐在前面的馬夫透過帘子問道。
夢兒姑娘閉上眼睛,抿動自己雙唇,她在這一刻陷入思緒亂流之中。
車輪碾過青石板鋪就的道路,在一塊一塊青石板銜接處的軟泥內留下兩道轍印。
「去海河幫。」
……
城主府在今日,加大了白天的戒備的程度。
前後兩院,十六隊人員輪番待命,在院內循環巡邏,確保城主府的安全。
在後院假山群下有一道通往地下的暗道,暗道盡頭是城主府內隱藏的地牢。
後院一座座假山,排列的位置古怪而且講究,於天位,於地勢,每走一步都會踏上不同的道路,若是不知道其中的奧秘,那麼進入其中的人便會陷在此地,無法自拔。
假山群里進來一人,這人五指扣入一塊石壁的五個洞內,食指下移半寸,然後無名指上移半寸,最後食指與無名指同時歸位。
那假山群有一些石子滾落,那些假山移動中逐漸向兩側分開。
這人走入假山群內,進入那條無名暗道,順着階梯向下走去。
環境昏暗下來,兩邊石壁上燃燒着一些火把,火把上滴下一滴滴松油,落在地上發出「呲呲」的掙扎聲。
走完這條階梯,便能看見一座座粗木圍成的監牢,粗木上刻着不知名的符號,在昏暗的環境中閃爍不定。
一座監牢內盤坐着一個人影,人影背對着木門,人影的頭不時地晃了晃,竟是睡了過去。
「你的心倒是挺大啊。」下來的那人站在木門外,看向人影的背部說道。
人影好像剛睡醒,迷迷糊糊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雙手舉起伸了個懶腰,說道:「有勞城主關心,我說,能不能給我加床被子啊。」
人影兩隻手摩擦着自己的雙肩,繼續道:「你這地牢實在潮濕陰冷得慌,在這裏睡覺不怎麼舒服。」
站着的那人樂了,說道:「從來沒有人在我的地牢裏這麼悠閒過,而且還能睡着覺的。」
人影用手撐着地面,轉過身來,「那現在不就有了嘛!城主大人也不必傷心,凡事都有第一次,有些時候忍忍也就過去。」
「哈哈,好一個忍忍就過去,我沒想到老前輩竟然能教出你這麼個徒弟。」
人影突然雙手抱肩,皺着眉毛,說道:「我師父給我說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城主大人覺得這句話如何?」
那人將手背於身後,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人影,說道:「那你覺得我是人是鬼?」
人影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塵,又拍拍自己的屁股,「城主大人是人是鬼,我可決定不了,能決定的人只有你自己。」
「嗯~,這句話也是老前輩給你說的?」
「不,這句話是我給你說的。」
兩人的對話在這裏中斷,四目交接,空中隱有火光,最後人影猛然退後一步,一隻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那人將背於背後的雙手移至身上,五指按捏着自己的手腕,說道:「你放心,這段日子我會好吃好喝的招待你,待事情過去我自然會放你出去。」
那人抬頭看了人影一眼,便走向階梯,一隻腳臨踏上階梯之前,又停下來說道:「哦,對了,一會我會派人多送幾床被子,別在我這裏睡出個什麼好歹來,讓老前輩遷怒於我。」
人影低沉地笑着,「老子要厚的,絲綢的!」
那人踏上階梯離開,聲音遠遠傳來,「好,滿足你。」
那人走後,人影淬出一口血沫,咒罵道:「呸,老混蛋,瞪眼神瞪不贏我,就使暗手,還有沒有長輩風範了!」
說完,人影懊惱地揪起自己的頭髮,跺跺自己的腳,說道:「太大意了,怎麼就被關進來了呢!」
嘆了口氣,隨意在地上撿了根雜草,撣了撣上面的灰塵,將草根含在嘴裏,咬在牙間,然後躺下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外面怎麼樣了,師父有沒有來找我,夢兒姑娘會不會擔心我啊?」
側了個身子,嚼着草根,「雲安啊,雲安,你可害慘我了。」
沒錯,被關在城主府地牢的人影便是陳文衫,事實上被關的人不僅僅只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