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來橫禍

    接到檢查報告的那一刻，方遠的全身都在顫抖，作為一個自幼在艱苦環境中長大的孩子，沒有人比他更懂得堅毅這兩個字的重量，那是他從六歲那年從孤兒院逃出來時就背負在身的信念，這些年來，他逃離出生地幾千里遠來到這光怪陸離的大上海，被好心人收養，眼見得就要高考，就要重新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老天卻跟他開了如此大一個玩笑。

    醫生冰冷的話語仍浮現在方遠的耳邊，沒有兩百萬，你休想治這個病。方遠心想：這些年來，我寄住在養父母家裏，花的錢少說也有十來萬了，再讓這些事打擾他們，實在是大不孝，不如尋一個僻靜的地方了此殘生，全世界都不知道，也解了父母之困，就是他們年紀大了，一家子少了自己這個養子，等若是失去了希望。但若是讓他們知道自己已經死去，恐怕會更加傷心，不如留個念想。

    說干就干，方遠從來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小時候那段遊歷的時光讓他在幼時就懂得了弱者的生存之道，每一步都要走得堅定而有力，一旦猶豫不決，下一刻迎接你的，不是人口販賣者的口袋，就是流氓地痞的拳頭，他曾經唱過這種滋味，也絕不想再嘗一次。、

    口袋裏還有一千五百塊錢，他想，用這些錢去那些人煙稀少的西部城市應該夠了，找一個無人居住的小巷，死在裏面，估計很久都不會有人發現，就算發現了，也應該變成一具腐屍，無人能識，就算再退一步，有人發現了他，也不會把他和遙遠東部的一個少年聯繫到一起，畢竟，誰會在乎一個與自己素昧平生的人呢？警察們至多也只是會留個案底，剩下的事就交給火葬場了。

    兩天後。

    方遠的身影出現在了新疆省的鄂爾多斯，這是一座「魔鬼城」，其得名概因這裏的房地產投資失敗，導致成了一座無人問津的空城，平日裏便已經陰森可怖，一棟棟無人居住的高樓聳立其間，大白天都令人毛骨悚然，晚間鬼氣森森，偶有燈火從窗口飄出，能把膽小的人直接嚇暈過去。不過，方遠不在乎這些，人都要死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呢。唯有像將死的孤狼或是遲暮的象王一般，在無人知曉的地方落幕，才是對他最大的寬慰。

    街道上，一個麻包袋裝着砂石丟棄在路邊，幾隻餓的眼冒綠光的野狗正對他虎視眈眈，直欲擇人而噬，天空中瀰漫着西北特有的沙黃色，顯得越發陰沉。已經兩天粒米未進的方遠最終選擇了這個處於城市西北角的偏僻小巷作為自己的墳墓。只等黃昏降臨的那一刻，他便隨着落日的餘輝，沉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開始再也沒有痛苦和悲傷的永恆沉眠。

    天色漸晚，方遠拖着沉重的身體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已經洗過無數次而顯得有些發白襯衫。古有子路系帽正冠而死，我也要死得有一點尊嚴。方遠默默地想。隨着思緒的流動，從不等人的時間也在悄悄溜走，終於到了金烏欲墜之時。「再見了！」方遠平靜地說。此時的他站在一座空置的公寓頂部，晚風吹拂着他的臉龐，夕陽的餘輝落在他的身上，將他那件白襯衫染成了金黃色，顯得神聖而沉靜。這本不是一個少年該有的結局，卻因命運的捉弄走到這一步，實在是可悲可嘆。

    這時，一個穿着黑色兜帽衫的男人出現在了十米之外的另一棟公寓的天台上，那件衣服看起來極度黑暗，連陽光都無法在上面留下光芒。想來是什麼流浪漢之類的人吧。吃了一驚的方遠如是想到。算了，都要死了，被人看着死去，也算在這個世界留下一個見證人吧。他不再猶豫，一步探出，就像平常走在上學的路上，有力地落下。方遠仿佛已經體會到了耳邊的風聲，但還沒來得及感受着人生中最後的風，一片黑暗突然出現在他的眼中，而頭部則是被什麼不知名的東西來了一下親密接觸，便失去了意識。

    如果此時還有第三個人在場的話，他一定會嚇得連嘴巴都合不上來。當時的畫面已經是詭異到常人無法理解的地步。一個身着白襯衣的少年一步踏出樓頂，將要與太陽共落，而一個穿着黑色兜帽衫的男人從另一間公寓的樓頂用同樣的動作走出，看起來就像是兩個人要同時跳樓似的，但那位黑衣男子卻是違反物理定律地划過寬約十米的間隙，像一個蝙蝠一樣滑翔過去，並且給了白衣少年一腳將他踢暈過去。然後用另一隻腳勾起白衣少年的身子，將他抱在懷中，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又如疾風閃電，黑衣與白衣在天上交織出兩道迷離的光線，混雜着落日的金光，讓人目眩神迷。

    然後，他就落在了那棟公寓的外牆上，一隻手抱着白衣少年，另一隻手抓住牆壁！是的，那只是一棟光滑的牆壁，期間偶有磚石裂縫，沒有其他任何可以着手的地方，而黑衣男子就這麼掛在上面，看起來還頗有餘力。然後，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動作。他鬆開了手。於是下落。

    可能有人會驚呼：「你都救到人了，幹嘛還連自己一起葬送了呢！」但那裏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正在下墜的黑衣男子與白衣少年。於是這神奇的一幕便只有白衣男子自己知曉，每隔三米，黑衣男子的手就閃電般伸出，在牆上拍擊一下，每拍一下，他倆的身形就一滯，好像有什麼神奇的力量在托住他們，二十多米高的公寓，只用了寥寥十數秒就回歸平地，毫髮無傷。再看黑衣男子拍過的地方，一陣青煙冒出，不對，是一些沙石的粉末，隨風而去，只餘下幾個凹痕，而凹痕的底部，還有一道道蛛網般的裂縫蔓延開來。這直接導致了這棟公寓在兩年後的地震中倒塌，幸是無人傷亡，當然，這是後話。

    當少年從睡夢哦不是從昏迷中醒來時，發現自己被丟在車後座上，雖然他從來沒有坐過小轎車，但那細緻軟滑的觸感讓他清醒地認識到，這車一定是貴的發指，賣了他都買不回個車胎的那種。再看一眼前方只見到了一個全身被兜帽衫蓋住的男人在開車。突然，他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那抹黑暗，難道說，是眼前的男子救了自己一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