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離家

    明朝隆慶六年（公元1572年），明穆宗朱載垕駕崩，年僅10歲的太子朱翊鈞繼位，即使明朝歷史上著名的萬曆皇帝。小皇帝雖然年幼，幸有能臣張居正當國，清仗田地，推行「一條鞭法」，總括賦、役，還任用戚繼光、李成梁、凌雲翼、殷正茂等名將護國，明朝國力逐漸增強，百姓安居樂業。

    夏天，遼東的黑土地上，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正赤着腳走在田間，嘴裏叼着一根稻草，腳步很很輕盈卻很慢，炙熱的陽光透過頭上草帽的縫隙，零星照在他黝黑的臉上。他眯着眼睛，借着草帽的遮擋，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忽的嘆了口氣，喃喃道：「我不想去當兵......」，說着眼淚就流了下來。

    這個少年名叫戚三三，在當時那個年代，大多數人並沒有什麼文化，名字對他們來說不過就是個代號，只要老祖宗的姓錯不了，名叫什麼自然不重要，戚三三是三月初三出生，名字水到渠成。他的父親叫戚十，不是因為出生是十月或是初十，而是因為他是家裏第十個孩子。戚家世世代代在這裏耕種，遼東的黑土地可以種植出大量的糧食，加上首輔張居正的推行的富民政策，減免了很多賦稅，戚家的生活還算不錯，有牛、有驢、有雞、有狗、有房、有地。

    父親戚十雖然大字不識一個，卻勵志要將兒子三三培養成人才，一定要光宗耀祖，因為戚家祖上別說多少輩都沒有出過一個光耀門楣的人才，連在這個百十戶的小村莊裏，戚家都沒有什麼值得鄰居羨慕的地方。所以從小三三就上過私塾，儘管山村的私塾先生僅僅就是會識個文斷個字，根本談不上什麼文采，但至少三三識字，還能背誦三字經和百家姓。

    戚十的夢想還不止這些，他拿出家裏全部的積蓄，四處托人打點，終於為三三謀到了一個遼東鐵騎後備營的參選資格。遼東鐵騎是明朝遼東總兵李成梁父子麾下的部隊，李氏一門擅長騎兵突襲，麾下最精銳的部隊為李家家將騎兵隊，人數約三千，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在征服蒙古土蠻部等戰役中戰無不勝，後來還多次平定女真各部落的叛亂，女真叛亂首領王杲和努爾哈赤的父、祖皆死於遼東精騎刀下。

    遼東鐵騎人數僅有三千餘人，都是從整個遼東地區武裝中選拔出的精英，個個武藝高強，後備營則招收約一千名三三這麼大的少年，從小培養武藝、文化、技術，年滿16歲將進行二次考核，合格者直接成為鐵騎戰士，淘汰者也會進入其他地區武裝，成為佼佼者。

    除了武藝高強，遼東鐵劑還有一種秘密神器--三眼神銃，類似於打獵的土炮，但威力要大得多。三眼神銃長四尺有餘，共有三個槍管，槍頭突出，全槍由純鐵打造，射擊時可以輪流發射，是遼東鐵騎的標準裝備。發起衝鋒時，遼東鐵騎即沖入戰陣，於戰馬上發動齊射，基本上三輪下來，就能衝垮敵軍。如果三輪下來，戰鬥還沒結束，將神銃立起，很快就能完成彈藥填充，裝好後再來三輪，十萬天兵也能打成篩子。蒙古騎兵素以兇猛著稱，但遇到三眼神銃也被打得抱頭鼠竄。騎兵主要靠的就是衝鋒加馬刀，但還沒衝到地方就給打下來，這種打法無異於送死，因此，曾經稱霸歐亞大陸的蒙古騎兵就這樣被打沒了脾氣。

    遼東鐵騎戰無不勝的神話在遼東地區乃至大明全國都是赫赫有名，如果能夠被選為鐵騎的一員，自然是光宗耀祖，如果能夠有幸混到個一官半職，那老戚家祖墳上準會升起青煙。

    今天就是三三要離開的日子了，年幼的他根本不在乎是否將來能夠光耀門楣，他心裏只有對家的不舍。三三的行李已經由媽媽和兩個姐姐收拾好了，村裏的親朋好友也都趕來送行，嘴裏說着幾乎差不多的祝福和囑託。

    三三不行聽這些，所以吃過家裏的送行酒後，他獨自一人來到了田間，望着熟悉的山山水水，努力的記憶，仿佛這些景色能夠被他的心一起帶走，因為這是他的家。他是個要強的孩子，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的眼淚，現在村里人都在老戚家院子裏，田間變成了留點眼淚，釋放一下心情的好地方。

    「嘻嘻嘻，這麼大的男孩子了，還哭哭啼啼的，不羞不羞！」一個女孩的聲音突然說道。

    三三被嚇了一跳，趕忙背過身，迅速用衣袖擦了兩把眼睛，低着頭回道：「誰哭了？風太大了，眼睛進沙子了嘛！」

    姑娘笑的更開心了：「哪有風啊，說謊的話，閻王爺會割舌頭的，哈哈哈......」

    三三臉徹底漲紅了，抬起頭，抽着鼻涕叫道：「李二香，你知道什麼，別在這說風涼話！！！」

    小姑娘名叫李二香，比三三小兩歲，長得又黑又瘦，個子也不高，那個年代女孩子沒有機會像三三這樣坐在屋檐下讀書，早早都隨父母下地幹活了。二香的父親李老忠是戚十的把兄弟，兩家的關係非比尋常，李二香的姐姐叫李大香，比三三大一歲，後面還有六個妹妹，一直到最小的李八香，還不到1歲。大姐李大香原名叫李香，但自從有了二香之後，就改叫李大香，進而出現了三四五六七八香。

    看到三三動了怒，二香收斂了一些笑容，慢慢說道：「我知道你是不願意走，但也沒辦法呀，戚大伯為了你花了快十兩銀子呢，你能不去嗎？」

    三三把頭扭到一邊，嘴唇微微抽動，鼻子有些發酸了。

    二香徹底收起了笑容，輕聲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爹說好男兒志在四方，你出去見見世面是好的，將來要是呆不下去了就回來，我們都等着你，萬一你要是當了大官，可一定帶我去銀州(今東北鐵嶺）吃大席面。」說着口水要流出來了。

    三三氣消了一半，但憂傷的情緒又在心頭升起，還是低頭不語。

    李二香又笑了起來：「嘻嘻，走吧，戚大將軍，時辰不早了，你家戚老太爺都着急了，讓我來喊你出發，你要不馬上回去，就要挨揍嘍！」

    說着，一把拉住三三的手，用力一扯。也許是真的怕父親生氣，三三被二香一扯，跟着就向村子走去。

    來到家門口，看到父親、母親和兩個姐姐都等在了門口，三三走到父親面前低着頭說：「爹，我來了。」

    戚十看着兒子愁眉苦臉的樣子，心裏不有的一陣酸楚。

    「時辰不早了，走吧。」

    「嗯......」

    「這是路上的乾糧和盤纏，小心放着，別弄丟了！」

    「嗯......」

    緊接着就是被母親和姐姐的抱着大哭，三三沒有錯過這個宣洩的好時機，也大哭起來，哭罷多時，三三擦擦眼淚，跪下向父母磕頭拜別，然後背上包袱轉身就走。

    父親忽然高聲喊道：「三三我兒，出門在外要爭氣，沒事別總捎信回來，好好學武藝要緊，要是進不了遼東鐵騎後備營，你就別回來！！！」

    三三回頭看了一眼父親，咬牙點頭，小聲說道：「我不想再哭了。」。然後頭也不回的走進大山。

    直到身影消失不見，父親低下了張望的頭，眼神中一陣迷惘，喃喃道：「我是不是把話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