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岩

    青州西南，已經連續下了三天的大雪，只有七十多戶人家的王家村，早已被大雪裝扮成了一個白色的世界。

    傍晚時分，一位求學歸來的少年，正走在王家村的大街上。

    路上的積雪足足覆蓋了一尺多厚，每一腳踩下，都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隨着少年前進的腳步，身後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

    此少年十五六歲的樣子，身穿棗紅色書生長袍，皮膚古銅色，嘴角邊叼着一根草棒，鼻中哼着小曲。「小呀嘛小二郎，背着那書包上學堂，不怕太陽曬，也不怕那風雨狂，......」

    少年雖然已有接近六尺的身高，但臉上依然寫滿了稚嫩，他在雪地里歡快的走着，還時不時的扔出幾個雪球，打在遠處的小樹上，將樹上厚厚的積雪振落。

    此少年，名叫王岩，是本村鐵匠王猛的兒子，今年十五歲，是村里唯一的讀書人，王猛夫婦為有王岩這個兒子感到自豪，他們希望兒子能夠金榜題名，為王家光宗耀祖，......。

    在歡快的步伐中，王岩來到村子東北角的一處院落門前，他停下腳步，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因在風雪中趕路所帶來的疲憊，似乎也在這一刻，隨着抖落的雪花一起落地。

    緊接着，王岩用雙手狠狠的搓了幾下因為寒冷凍的有些發麻的臉頰後，很嫻熟的用力一推掛滿積雪的朱紅色大門，半掩着的大門，哐當一聲就開了。

    「娘，我回來了！」隨着大門哐當一聲打開，王岩邊走邊喊，聲音中透露出一股難掩的喜悅。

    對於每個人來說，家都是最溫暖的港灣，娘都是最親的人，這一點對於求學歸來的王岩來說，自然也不例外。可這次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卻沒有聽到母親那熟悉的聲音。

    但這時卻有兩聲清脆而又熟悉的狗叫響起，「汪汪」。伴隨這兩聲狗叫，一條長約五尺，高兩尺的大黃狗，從院子西南角的狗窩處搖着尾巴跑了出來，快到王岩的身邊時，大黃狗猛的抬起前爪，搭在了王岩的雙肩，跟王岩來了個親密接觸。

    王岩沒有吃驚，反而親昵的將大黃狗用力的抱起，那如黃綢子般的皮毛，特別的柔滑。

    這條大黃狗叫虎子，是王岩十歲那年從村東頭撿回的一條流浪狗，與王岩甚是親密，每次王岩從學堂回來，都會給他一個親密的擁抱。

    「娘，我回來了。」王岩放下虎子後，邊喊邊朝屋內走去，可他依然沒有聽到母親的回應。

    不知怎的，王岩突然內心煩躁，心底有種不祥的預感，以前他每次從學堂回家，母親都會提前做好了他最喜歡吃的水餃，等他回來吃飯。

    可今天他連喊了數聲，也沒有見到母親的身影。

    再想到三天前，他在學堂做過的噩夢，王岩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

    他在夢中，夢見自家房屋的梁斷了，屋塌了，爹娘被壓在屋內苦苦掙扎。

    想到噩夢，王岩心中忐忑，不由得加快步伐，快走幾步推開房門沖了進去，頓時一股熬製草藥的藥香撲面而來，眼前的一幕更是讓他大吃一驚。

    在油燈忽明忽暗的光線中，父親半躺在床上，表情有些呆滯，母親坐在床邊，雙眼有些紅腫，眼中還含着淚水，正在用小勺，一勺勺的給父親餵藥。

    見王岩進屋，母親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水，強擠出一縷笑容，聲音沙啞的說道：「岩兒，回來了，飯在鍋里，已經熱了，你先去吃飯吧。」

    王岩從小就是個知道孝順父母的孩子，眼看父母如此，他又怎會有心情去吃飯。

    「爹，娘，發生了什麼？」王岩焦急的看向父母，語氣急促。

    王岩的父親，表情依然呆滯，但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想說些什麼，可卻說不出來。

    此時王岩的母親剛好餵完藥，她把碗放下後，又止不住低聲哭泣起來。

    見母親只是哭泣，王岩心急，走到床邊，就要晃動父親。

    「不要動你爹」，王岩母親沙啞的開口了，眼角還掛着淚珠。

    「娘，我爹怎麼了，上次我走的時候，我爹不是好好的嗎？現在怎麼......」王岩語氣急促，臉上的焦急之色更濃。

    「你爹他......」王岩的母親欲言又止，雙眼再次蒙上了一層水霧。

    「娘，您快說呀，我爹到底怎麼了。」王岩急的跺腳。

    由於着急上火，王岩的眼中瞬間充滿了血絲，在忽明忽暗的油燈照耀下，顯得似有血淚滴出。

    「他......，他下半輩子可能都要躺在床上了，趙神醫說了，凡人郎中最多可以讓你爹能夠開口說話，但要想讓你爹重新站起來，唯有仙人煉製的仙丹才可。」王岩的母親艱難的說完後，早已泣不成聲，哭的像個無助的孩子。

    聽到此話，王岩一下子癱軟在了地上，他感到自己的腦袋，好似被人狠狠的敲了一棍，嗡嗡作響，大腦出現了瞬間的空白。

    「爹爹他，......」王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愣愣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十五年來的一幕幕，在他眼前不斷浮現。

    他記的，在他七歲那年，也是一個冬天，他生病了，想吃魚，父親半夜去村東的河裏，用搞頭鑿開寒冰，為他捉來了一條半斤重的鯉魚，吃完魚後，他的病好了，可父親卻因為受涼感冒了好幾天。

    他還記的，在他十歲那年，鄰村一個男孩到他們村串親戚，見他長的黑，說他是黑炭，他一怒之下，把那個男孩的腿給打折了，人家父母找上門，當時他害怕極了，父親出面，給人家又是賠禮道歉，又是請郎中給那男孩看病，這才把事情擺平。

    還有很多，很多，......，往日的一幕幕，不斷浮現。

    在王岩的心中，父親就是一把遮風擋雨的大傘，就是一座撐起蒼宇的大山，只要父親在，他什麼都不用怕。

    可如今，這把傘折了，這座山倒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天，可現在......。

    王岩坐在地上默默的流淚，他思緒萬千，這一刻他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強壯有力的父親說倒下就倒下了，他有一種無力感，他的內心在苦苦掙扎，他不敢接受眼前的這個事實。

    這一刻房間內很寂靜，只有母親的抽泣聲和王岩的嗚咽聲。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轉眼過了一刻鐘。

    就在王岩最迷茫無助，惶恐無措的時候，他的身子猛然一顫，腦海中響起一陣滄桑威嚴的聲音。

    「男兒流血不流淚，是男人就要勇敢面對，是男人就要勇於擔當，是男人就要無所畏懼，是男人就要永不放棄，是男人就要頂天立地；只有懦夫才會向困難低頭，只有懦夫才會怨天尤人，只有懦夫才會自暴自棄，只有懦夫才屈服於命運，你是要做懦夫，還是要做男人，告訴我，告訴我......。」

    滄桑威嚴的聲音，不斷在王岩的腦海中迴響，不斷在逼問他，是要做懦夫，還是要做男人。

    王岩雖然年輕，但他的體內也有男兒澎湃的熱血，他更是一個孝子，他不能眼睜睜看着父親就這樣倒下，更不能看着母親終日以淚洗面。

    在滄桑威嚴聲音的不斷逼問下，在父母親情的感召下，王岩進入了一種特殊的狀態，他體內的血性，被慢慢點燃，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在他癱軟的身體中，慢慢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