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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七月初,中考成績公佈,七月中旬,各校網站公佈錄取名單。道友閣  www.daoyouge.com時一沒敢去查,不是擔心自己考不上,而是擔心十六歲的願望破滅。她既相信自己的能力,也肯定林越的實力,唯一不敢作為賭注的便是他們的緣分。

    打開筆記本電腦,屏幕的畫面停留在弘毅學校網站首頁,鼠標箭頭擱置在錄取名單查詢窗口,就差點進去。

    這種結果明晃晃的端正擺在某一處,一個按鍵距離的緊張感,不亞於中考前一夜的輾轉反側。

    電腦旁的手機響起,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廖韻之,然後接起。

    知曉成績的隔天,她就隨着老爸去了手機城,換了一款觸屏新機,雖說原先的約定是等到錄取名單公佈後再買,但他老人家在看到成績後甚是滿意,比預估的分數還高了二三十,就爽快的對着櫃枱小姐揮出一張銀行卡,幾個密碼數字下去,一筆錢就卷進了別人的賬戶。

    那幾天裏,但凡親戚朋友,亦或是隔壁鄰居家的叔叔阿姨來他這探點口風,禮貌性的關心幾句。他那逢人就夸的架勢,即使話未出口,那滿面春光的洋洋得意,都足以說明一切,就差沒擺上幾桌請宴喝酒,請鼓手在自家門口吹捧幾聲,點上鞭炮慶祝。

    弄得她自己只能故作矜持的在一旁謙虛的回話:「正巧題型在平常練習里都見過,運氣好罷了。「

    「恭喜啊!你如願以償了。」剛接通就是廖韻之輕快的聲音。

    「什麼?」雖能大致推測廖韻之所言為何,但還是犯傻的想進一步確認,心臟在胸腔內躁動。

    「你還沒看啊?」廖韻之滿是驚訝與無奈,「我還以為最按捺不住想知道結果的就是你。」

    「恩,還沒。」時一失笑。

    一開始我也這麼以為。

    握着手中的鼠標,食指按下左鍵,新的頁面跳了出來,她滑動着上面的滾珠,班級名單分佈有序的一個個排列下來:「不過,我正在看了。」

    「2班,你和林越都在高一(2)班。」

    廖韻之說這話時,時一正巧看到了屏幕上雙方的名字,無以言狀的心緒。

    她盯着這兩個名字晃神了好久,直到被手機里的喊話拉回現實:「你到底聽沒聽我講話啊?」

    「什麼?」

    時一雖然嘴裏應答了一句,可注意力並不在談話的內容上,滿腹疑惑。

    高一年段的班級排序無優劣之分,因為是平行班,自然無法看出自己此次中考成績在本校的狀況,但本班同學的座號卻是逐一按成績分配。她是6號,可是,林越的座號竟然在她之下,隔着十來個人,位列18。

    難道因為自己超常發揮?那也不至於把他甩這麼遠啊。還是他發揮失常?這種分數對他來說的確有失水準。林越就算得個高一年段第一名的頭銜她都不覺得奇怪,不僅是因為中考前幾次模擬測試的優異成績,更因為在時一心中他值這個價位。

    「我說,天助自助者,機會總會留給有準備的人。「廖韻之扯着嗓子喊,生怕時一聽不真切。

    這句話是她第二次聽到,上次是自我說服,而今是廖韻之對她的鼓勵。

    她始終深信不疑。

    當下的境況,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

    「林越18號,在我之下,不應該啊,你知道他這次的中考成績嗎?「

    「不知道。」果然,這傢伙根本沒在聽我講,時一的一句不着重點的話澆滅了廖韻之此前的熱情,」總之,你要懂得把握機會。而且你現在應該為高中又能在一個班朝夕相處而慶幸,而不是關心這些無關痛癢的排名。「

    也是,本就不處於同一交際圈內的彼此,又怎會知曉其中的緣由,廖韻之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廖韻之說的沒錯,是該慶幸。她與林越的聯繫僅靠着那一絲得之不易的僥倖得以維持。卻又顯得有些可悲。

    她顯然放錯了重點。

    「你和翹楚在6班?「

    「恩,你才發現啊。「廖韻之平淡的一句話又似是輕責,」不過好在大家都能在同一所高中,我也就不太在意分班了。「

    掛了電話後,時一打開qq,從初中組的聯繫人里找到林越的賬號,點開對話框。

    「恭喜你考上了弘毅。」太刻意,刪除。

    「我看到你的名字了,和我一個班。」太熱絡,刪除。

    「你的志願錄取情況怎樣?」太假,刪除。

    最後只得作罷,退出,關閉手機顯示屏。

    她從未在他面前表現出如此**的求知慾,現在又何必在這份得償所願面前力求他的首肯。

    這樣太蠢了,一點也不像她一貫的作風。

    中考後的這個暑假,享有畢業生獨權的時一一個人慵懶的窩在房間內追番,以此來犒勞艱苦奮鬥後還能在眾人心中塑造光輝的好學生形象的自己。

    空調,西瓜,冰棍,wifi,就構成了一整個夏季。

    即便如此,夏日的酷暑難耐也令她喜歡不起來這個多事的季節。它的到來就意味着升學,畢業,分離和新的環境,這代表着她要主動去適應周遭的一切,如此才能有條不紊的隨着時代的變化而不斷推進自我的人生進度條。

    它是過去和未來的節點。是另一番新風貌。

    所以當耐不住寂寞的尤翹楚毫不客氣的一通電話,不由分說的就將她約出門,在一家特別有情調的咖啡店,一開始她是拒絕的。

    下午3、4點鐘的太陽依舊足以「致命」,撐傘走在街上的她,還是無法忍受從地面不斷向上冒的熱氣,行人路旁不時開過的汽車所遺留下的濃重尾氣和迎面吹來的一股股熱風都幾度令她後悔出門這個決定。

    直到她踏上趕赴約定地點的公交車,充足的冷氣驅散了暫時的燥熱,這種無奈感才得以緩解。

    還好車上人不多,還好只是距家兩三站的路程,還好公交車上的冷氣夠足。她自我安慰的坐在後排座椅上,自我催眠的洗腦着。

    尤翹楚曾經告訴她,如果公交車上有足夠的空位供她選擇,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排。

    時一當時還不解的問她:「為什麼?」

    她一臉鄙視的看了時一一眼,然後特義正言辭的說:「前車廂的座位都是給那些老弱病殘孕的人士坐的。」

    「可有些座椅上並沒標註這是專座。」

    「這都是潛意識的道德素質使然。」她說,「你難道受的了一會滿車廂的人盯着你一個年輕人穩如泰山的坐在原位,而對一旁搖搖欲墜的扶杆老人置之不理?這怎麼可能!」

    「這不是應該的嗎?」時一笑笑。

    這種潛移默化形成的不成文法則相較於白紙黑字的明文章法更考驗人心。

    國家憲法中並沒強制規定不給老人讓座就是犯法。可即使如此,當你把個人道德素養坐在身下,就會頓覺如坐針氈,硌得人生疼。

    這是人心約定俗成的人性。

    沒人會以法律制裁你的這種行為,可你就是知道,這種做法是錯的。

    就像飯前便後要洗手、不隨地吐痰的道理一樣簡單。

    「是應該的,我這只是考慮個萬全之策,以防哪天自己身心疲憊,還要顧慮人性道德。這種把自己陷入兩難境地的處事方式一點也不像我的作派。」

    「也是。」時一對其煞有介事模樣點點頭。

    「我事先聲明啊,我可不是自私自利的青少年,無論怎樣還是會秉持着應有的道德素養。」尤翹楚又補充了一句。

    她不懂時一說的也是,是指對其「萬全之策」予以肯定,還是對其處事作派的默認。

    「恩。」

    她們都不是聖人,沒無私大度到將自身利益置之不理,只不過更懂得在一定可轉圜的餘地內運用好既定的準則。

    這個點出門的人比較少,時一隔着緊閉的車窗向外看去,除了不時有幾輛計程車擦身而過,路上的人影簡直少的可憐,三三兩兩的路過,多半能聚集在一塊的地方便是公交車站。

    明晃晃的光線直射下,曬得人視線渙散。車廂內還剩有多餘的空位,卻唯獨她倚杆站立。

    從身形、面貌和着裝打扮看過去,是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生。留着乾淨利落的齊耳短髮,平直的劉海長度只達到比眉毛略高一點的地方,油油的鼻樑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鏡,簡樸的白t配着七分牛仔褲。

    這標準的初中女生髮型是教育局統一規定的,要求是五官必須悉數曝光在老師們的可視範圍內。成年人的思維古板僵硬,每半個月一次的着裝檢查嚴苛到令不少女生炸毛,卻也無可奈何。初二那會曾經有幾個女生因沒達到要求,校領導親自操刀,當眾剪成了他們所謂的標準髮型,但其實丑的不像話,那幾個女生哭哭啼啼了好一陣。所以大家寧願每半個月去一趟理髮店,讓理髮師在自己的意願下一點點的剪短成滿意的不逾越校規條例的髮型,也不願意大庭廣眾之下,一聲不留情面的咔嚓下去,成了一個多月都緩不過勁來的悔意。

    不過後來,在初二升初三的那個暑假,聽聞開學前的新生軍訓,有一個女生固執得要鬧跳樓,非要誓死捍衛自己的長髮到生命最後一刻,與校領導死磕到底,家長也前來求情。學校才不得不取消了留長髮這一禁令。

    可至今時一都不知道,當初那個「英勇就義」的新生是誰,她的一次壯舉改變了全校短髮女生的命運,解除了大家外貌和心靈的枷鎖。

    也無從考證此事的真偽,不過好在結果是令人滿意的。

    尤翹楚那陣子總念叨:「本來就是啊,校規有必要非要那麼一板一眼嗎?私立校還搞得這麼不通情理。」

    起先上車坐定時,時一併沒注意到她,直到司機一個大轉彎,措不及防,她喝水的手沒抓緊,礦泉水瓶和輔導練習一塊落地砸出的一聲沉悶巨響,「嘭!」的那一下,她的視線才從窗外收回。

    待車穩定行駛後,她就立馬蹲下,先將輔導練習拾起,從背包里掏出紙巾一遍遍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還好礦泉水瓶喝了一大半,所剩無幾,灑在書上的水並不算多,是還可以拯救的境地。等覺得差不多後才又將那個空瓶撿起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看來是個好學生。這是時一最終得出的結論。

    最後她又把焦點聚集在了那個女生抱在懷裏的那本輔導書上,白紙黑字打印的一整冊,封面赫然印着「初升高銜接教材」這幾個字樣,右上角標註着「新狀元」的補習班招牌。

    這一發現更加佐證了她的想法。

    看來是同一級的學生。

    這個補習班她是知道的。畢業典禮那天在校門口碰見過,發傳單的一個男生走到她面前介紹這個招牌,講了好一會關於暑假輔導的各科優惠套餐和師資力量,說是還有名校老師在裏面授課,不過這些東西令她一點都心動不起來,卻不好意思拒絕一個費了半天口舌誠摯邀請你進去撒錢的大人,最後只能簡單登記下,還留了兩個電話,一個是她自己的,一個是她爸的。

    那人還送了一張廣告單給她,不過她看都沒看一眼,扔在了一個離他很遠的垃圾箱內。

    事後尤翹楚在電話里教訓她說:「你是傻逼嗎!就不會留個假的,還把你爸都給搭上了。」

    其實她確實挺煩這些不必要的騷擾電話。

    可還是理直氣壯的對着手機吼回去:「你好意思在他一直在旁邊指指點點的要你填這填那的時候扔下筆,回一句『老子不填了』就撒腿跑嗎!看着人家大熱天那麼敬業的『拉客』,你好意思嗎!尤翹楚!你!好!意!思!嗎!」

    最後折服在了尤翹楚的「好意思!「下,字字鏗鏘有力,她剛才好不容易塑造起來的氣焰一下子就沒了。

    而她,不好意思的後果是,這個暑假初,就接到了「新狀元「補習班打來的電話,她又不好意思的和人家嘮叨了好幾分鐘,雖然話費錢不是她出的。

    當然最後的結果是拒絕。

    前幾天,就是在中考成績公佈後的那幾天,她爸不知從哪弄來「新狀元「傳單,回到家一個勁的勸她說:」我看你在家也是閒着,不如上上銜接班也挺好的,這樣開學進度也跟得上,高中也不容易啊。前陣子人家還打電話問我呢,一開始我哪懂那麼多,也不了解具體情況……「

    她爸簡直跟被人迷了藥一樣巴拉巴拉了很長一段時間。看來那補習機構發現小的勸說不成,就去老的那「施咒「。

    可不是嗎,不然她爸怎麼會這麼死心塌地的胳膊肘往人家錢兜子裏拐。

    她當初就不該心軟,那麼坦誠的填那一堆沒用的個人資料,何苦呢!真是自作孽!

    「所以呢,你怎麼說的?「時一的眼睛一刻都沒離開過電腦屏幕,動漫的字幕一句接一句。她爸在那一個勁的說,她思維都無法集中,接連幾句內容都沒跟上。聽煩了,索性按下暫停鍵,對着他回了一句,她只想知道結果,只想知道她爸把那通電話怎麼着了。

    「我就回了一句,我會好好考慮的,然後就掛了。「她爸見自家女兒終於肯耐心的搭理自己,內心是雀躍的,」你看,這傳單上寫了,今年中考狀元就是在那補的習。「

    搞了半天原來這才是重點。看來這廣告打的不錯,內容還更新了。借着中考狀元的光,一定沒少撈錢,又是一批為了孩子的未來赴湯蹈火的往補習班裏砸錢的無知大人。

    「新狀元」,這名字取的不錯。

    她當時隨意伸手接過她爸遞來的傳單看了一眼,中考狀元的名字好像叫江什麼來着,她不記得了。

    她一直挺納悶的,為什麼明明前排還剩有可供選擇的座位不坐,硬是倚着扶杆捧着本書在那看,站不穩不說,還灑了水把她「珍愛」的輔導書弄濕。

    得不償失。

    可能好學生都這樣,心裏擰着一股偏執的勁兒,生來就與眾不同,是一種她無法參透的思想境界。

    直到那個女生下車,在時一漸行漸遠的視線內走進了那家「金碧輝煌」的屬於好學生的知識殿堂——「新狀元」,那塊紅底白字的大招牌,是這個暑假留給時一最深的印象。

    她驚覺,人與人之間是有差距的,尖子生們為力爭上遊而不斷挑戰超負荷的知識儲量,但她不同,如果哪天她真應了她爸的話,去「新狀元」補習,那原因無他,便是學習進度跟不上,需要花額外的精力課後請老師幫忙溫故知新。

    他們補習是為了超前預習,而她是為了不拖後腿。

    現如今她所能得到的都是僥倖,包括理想的中考成績。

    想到這,她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新狀元」的站點後一站就是她們事先約定碰面的地方,聽說是新開的,尤翹楚就拉上她和廖韻之過來嘗嘗鮮。

    此次的小聚不過是打着慶祝彼此如願考上心儀高校的幌子,實則是陪尤翹楚消遣無聊的暑假生活。

    這種雅致的場所只適合怡情敘舊話家常,食物精緻而昂貴,偶爾來個一兩次也就罷了,倘若隔三差五的來蹭空調,這可消費不起。

    炎炎夏日,除了空調房和游泳池,走到哪都是遭罪。

    況且來的路上,高溫的街道差點沒把她曬成智障。

    所以一開始她是拒絕的,直到尤翹楚以她所知曉的關於林越的信息為餌。13

    時一後來跟她爸媽說,自第二周起每周六都將會去「新狀元」補習她較薄弱的科目——數學和物理,她爸媽同意了。

    臨出門前江則還發來短訊。

    「出門了嗎?」

    「差不多了。」時一已經走到玄關處換鞋,現在是下午兩點五分,她又不放心的發了一條短訊,「是兩點半的課吧。」

    「恩,我等你。」

    時一沒再回復。

    她從家附近的車站過去,十分鐘的車程,算上等車時間,到站時差點兩點二十。

    她沒想到江則說的等她是指車站。她一下公交就聽到江則喊她的名字,她原以為他是指在補習班等她來。

    她後來沒有再跟林越提起這事,林越也沒來問她。

    她懷疑那天林越的「在意」也不過是一時興起。

    她和江則一同走進容納二十個人的小班教室時,基本已經坐定,她隨着江則選了個靠前的位子,林越進來的時候也就順其自然的坐到江則旁邊。

    林越一點都不驚奇,就如意料之內般。

    「你們之前也坐這嗎?」時一環顧了一下教室。

    「恩,不過其實都是隨意的,在一個位子坐久了,長此以往也就成了各自固定的座位,不會有太大變動。」江則拿出補習班教材。

    「你沒教材吧。」林越突然開口,看向時一乾淨的桌面。

    「沒,一會發嗎?」時一順勢問江則,明明是林越問的話,她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把疑惑拋給江則解答。

    「應該會。」江則答。

    老師正巧走了進來,這個班除時一外,其他人都是很早之前就在這補的習,所以老師一眼就認出了新來的時一,走過來抱歉的說:「打印機壞了,教材下次補給你,你先和旁邊的同學一起看一下吧。」

    「恩。」時一點頭。

    「我的先給你用吧。」林越主動遞了過來,是厚厚的一整冊打印紙,與市面售賣的教材無異,獨特之處在於裏面所歸納的知識點和習題都出自一三附教師之手。

    「你不做筆記嗎?」時一猶豫着接過。

    「你幫我寫吧,就直接寫在書上好了,我另外再拿筆記本記,也就這麼一次課而已。」

    「還是算了吧,我和江則先湊合着看,不麻煩你了。」時一還是覺得不妥,還了回去,每個人的學習程度不同,筆記方式也不盡相同,她無法心安理得的在林越的教材上勾勾畫畫,說完後又覺得過於自作主張,徵求江則意見,「可以吧?」

    「當然。」江則笑笑,已經把書攤開到正確的頁數,一半的頁面移向時一。

    「那你怎麼就捨得麻煩江則?」林越面無表情的也把教材翻到同樣的頁面,話不知不覺間透着一股勁兒。

    時一看了看江則,垂下了眼,盯着面前共享的教材答不上來。

    她真自私,自私到與其拒絕林越也不願麻煩他,但她沒敢說實話。

    「沒事啦,我和時一一起看比較方便點。」江則緩解氣氛的尷尬,雖說一起看,可又把教材往時一這推了推,基本三分之二的頁面偏向她這。

    這樣她反倒更不好意思,假裝調整教材卻不動聲色的又往江則那微挪了點。

    林越看在眼裏是兩位相互間客氣的推讓。

    「好吧,隨你們。」林越不想繼續糾纏在這個問題上。

    「你們」這個詞由林越對着時一和江則說,時一硌得慌。

    其實這樣對江則挺不公平的,課上江則顧着時一,就算記筆記也只是在教材上簡單標註下,若要詳細的記下定要一會時間,江則寫字的手臂也就會擋住頁面。

    時一面露難色,小聲和他說:「你可以把教材先挪過去記,寫完再一起看。」

    「沒事,我回去再整理一遍也是一樣的。」江則不聽勸。

    「好吧。」時一也沒辦法。

    她一邊順着江則的教材跟進老師上課進度,一邊認真的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重點。

    一個半小時的數學課結束時,離下一堂物理課中間有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時一起身去上廁所時經過林越身後,她留心看了一眼,他在做李女士昨天佈置的周末作業——一份練習卷,林越極認真的根據題目要求在文中各段間尋找答案依據,時一的目光隨着林越拿在手中的黑色水筆筆尖在各行間來回穿梭以判斷他的閱讀速度。

    她從廁所回來時林越已經開始下筆。

    「這個作業不急的,下周三才講評。」時一好心提醒。

    時一驚訝於林越竟會把語文作業攜帶在身,這份優待此前只屬於數理化,據時一對他的了解程度,林越可是會把語文作業壓到最後才動筆的人,畢竟他一直遵循着數理化最先,其他各科次之,語文最後的順序寫作業,所以類似那晚語文作業趕得匆忙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我怕到時候又光顧着做理科題,還是先解決掉比較安心,不麻煩你了。」林越沒有停筆。

    林越是在氣不過剛才她拒絕他時說的那句話,所以現在原話奉還給她。

    時一重新品味了一遍這幾個字,懊悔自己剛才說的話不夠婉轉,沒能傳達給林越她確切的意思。

    現在聽來,果然不好受。

    「上次謝謝你了。」林越頓筆。

    「哦,沒事。」時一客氣的擺擺手。

    林越是在感謝她的臨場發揮,不然因他自身原因而殃及到她,他過意不去。

    時一想到陳椏楠也在這個班,轉頭朝後看了看,她的位置靠後倒數的幾排,低頭做題。

    時一每每注意到她時,她總是這副狀態,生人勿近免打擾。

    她轉回頭,隔着中間的幾排人,也就不準備突兀的去驚擾她。

    回去的時候,時一和林越上了同一路公交車,江則還在站點等着,時一握着車窗旁的把杆,江則在窗外對她說小心點,時一回以微微一笑,後又對林越揮手再見。

    時一的身子隨着公交車搖搖晃晃的前進,窗外熟悉的街景不斷變換,她想起那次升旗時她看着升旗台上明晃晃的江則,林越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問她,你們什麼時候這麼好了?她沒有回答。

    江則的視線不斷尾隨着時一所在的公交車,直至公交遠去,沒了影,時一望着他,彼此都不再是目之所及的範圍內。江則於她,與那個暑假她在公交行進的漸行漸遠中模糊了視線的「新狀元」無異,閃着光,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他們什麼時候這麼好了呢?她也想知道。

    她看了看站在附近的林越,莫名有股盡在咫尺的踏實感。

    兩人一路上靜默無言,到站下車後,林越才開口:「明天下午有空嗎?」

    「恩。」時一與他四目相對,不問原因。她原以為他們會一直保持着這份不言不語到家,然後連句再見的招呼都不打,轉進各自的樓房裏。

    「那兩點小區門口見?」林越已沒了從補習班延續至公交車上的悶悶不樂,眼裏是除卻烏雲的晴朗。

    時一一口應答:「好。」

    很多時候,她對林越是不求原因的,且她一直對他有空。

    昨晚放學到家後,時一一直沒打開過書包,作業更是隻字未寫,她本也就打算補完習,晚飯後再合理安排好時間,好好的寫那些多到光是想想就手軟的練習題。但區別在於,因為她答應了林越明天下午一起出門,那周日的下午算是已經沒了,也就表示她所能支配用於寫作業的時間已是不多了。

    她一吃完晚飯,就心無旁騖的坐在書桌前,不留喘息的馬不停蹄寫作業。

    時一從樓底出來的時候,林越已經站在小區門口等她,她遠遠的看見,小跑過去。

    臨出門前她還在敞開的衣櫃前挑挑揀揀,最後一咬牙選擇了一條及膝的淺藍色連衣裙。自初中起在校一直都是穿統一着裝,節假日裏她也沒單獨跟男生出過門,更別說如此「心機」的穿着裙子出現在林越面前。但穿裙子到底還是有不方便的地方,比如剛才的小跑,她還要顧着掩着裙擺。

    「我很喜歡藍色。」時一剛在林越面前站定,林越就直白的上下打量她今天的裝扮,看似在分享自己的喜好實則是毫不吝嗇的讚揚。

    「我就當你誇我了。」時一捋了捋額前的碎發,大膽的給林越的話強印上單方面的理解,以掩蓋緊張。

    「走吧。」林越不客氣的笑出聲。


    時一很放心的跟着林越上了公交,不問目的地,林越朝公交後車廂的座位走去,時一自然的跟着他,躊躇了一秒,坐在他身旁。

    林越的位置靠窗,伸手在時一面前試風向,然後微微起身,調整他頭頂上冷氣口的轉輪,把它偏向了自己,吹到時一那的冷風一下子弱了許多,他才坐下。

    時一為他的體貼入微說了聲謝謝,又換位思考道:「風往你那吹,會不會不太好。」

    「沒事,一會就到站了。」

    林越總是這樣,微小處見柔情,令人心醉。

    「你就不問問我去哪嗎?不好奇下,就這麼答應跟我走?」林越看着今天別樣的時一,眼裏是化開的蜜意。

    「到了就知道。」時一淡然處之,她就是如此,如此不爭氣,林越稍給點好處,走向她,她就如搖尾乞憐的小狗眼巴巴的跟着人家走。

    跟他走。

    女人應有所保留,保留份神秘感,再加之欲擒故縱的伎倆,她也不過如此,卻也不過如此而已。

    這對話本應時一按耐不住好奇問林越,然後林越賣着關子忽悠她,結果時一反客為主。

    因為不知道目的地,所以到站的時候是林越提醒她下的車。

    「你要買手機?」時一看着眼前的建築物——手機城。

    「不是,把手機拿來刷機而已。」林越雙手插兜走在前頭。

    他們搭乘扶梯上了二樓,進了一家就近的手機店,出來招呼的是一男一女的營業員,林越把手機拿出來遞給他們,時一乖乖的站在旁邊。

    「手機是不是設置過多次密碼?」女營業員擺弄着手機,查看狀況,說着話時眼神不時往時一這瞟。

    時一不解,狀況外的看着林越。

    「應該沒有吧。」林越答的不是很肯定,也回看了一眼時一。

    她不是很懂這跟刷機有關係嗎?

    兩位營業員把手機拿走後,時一和林越百無聊賴,時一趴在玻璃櫃前看着一台台陳列在內的新款手機藉此打發時間,林越倚靠在旁,享受的看着時一猶如站在琳琅滿目的櫥窗前,痴痴的望着裏頭裹着錫箔紙並折射出斑斕色彩的糖果的小女孩,眼裏是不動聲色的寵溺。

    看完了,時一發現店門口架着的大屏液晶電視正播放着周星馳主演的《大話西遊》吸引了不少駐足觀望的路人,她朝門口指了指,只會了林越一聲,也隨着那些人一同站在不屏幕前投入其中。

    她很早之前就看過,再看還是忍不住動容了。

    時一走過去的時候影片已經播放到一半,她不顧左右,認真的看着裏頭的劇情,快結束時,人也一個個散去,時一看到了最後,只剩她一個人站在店門口,也絲毫不覺得尷尬。

    男營業員拿來了兩把座椅放在林越旁邊:「叫你女朋友過來坐會吧。」

    林越沒有否認,說了聲謝謝,覺得時一看得差不多了,徑自走向她:「過去坐會吧。」

    「好了嗎?」

    「還沒,應該還有一會。」

    「哦。」時一覺得干坐着也是等,總需找些事打發時間,商場內憋悶,呆久了反而不自在,「我去外面透口氣,順便在附近轉轉,一會就回來。」

    時一沒叫上林越。

    林越同意後,時一搭乘電梯下樓,他一個人回去坐在其中一把剛拿來的座椅上,一隻手撐在空着的另一把。

    時一也不知道去哪逛,就隨意走走停停的亂逛,失望的是放眼看過去,附近是隨處可見的賣電子設備的攤販,不是手機貼膜、手機殼就是隨身聽,這類小物件,並不足以勾起她的興趣。

    沒走多久,她又折了回去,快到手機城商場門口的時候,竟被幾滴從天而降的小水珠砸在臉上,今天出門時她還暗自慶幸天氣不錯,無晴無雨,也用不着撐傘,所以她想當然的沒有備傘,現在想來,不過是風雨欲來前的寧靜,她伸出手,水滴已有漸漸落下匯成雨的趨勢,時一趕忙往前跑,好在沒怎麼淋到,她剛安心的踏上瓷磚板,身後,門外是嘩啦啦落雨的聲響,暫且躲過的僥倖,可問題的關鍵是一會他們還要出去,而他們兩人都沒帶傘!

    時一走進店裏的時候,剛好營業員把刷完機的手機交還給林越,林越給了錢後,就見到急匆匆進來的時一。

    「外面下雨了。」時一說話的語調都滿是焦慮。

    「你沒淋到吧。」他看了看時一,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是濕的。

    「好險,差一點就要淋雨了,前腳剛進門,後腳就聽見外面的雨聲。」

    「先走到門口吧,一會去買把傘。」林越和時一邊走邊說,「你有看見外面賣傘的嗎?」

    「額,我也沒太注意。」時一感到抱歉,自己剛才出去都在逛些什麼啊,需要的時候卻沒留心。

    「看看吧。」

    到門口的時候,雨勢已經很大了,擠着一堆沒帶傘而不知所措的路人,堵在那,勉強留着一條小道供有傘的人過去。

    林越透過玻璃門看了看外面的小攤小販:「那有賣傘的,你先等我會。」

    他還沒等時一開口阻攔,就奔進了雨簾里。

    林越撐傘向她走來時,時一盯着傘面的顏色嗤笑出聲:「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藍色。」

    「剛才隨手拿了一把,就挑了喜歡的顏色,結果是一把不算大的遮陽傘,看來比較適合你。」林越撐傘走到她面前,伸向她,時一配合的鑽進傘下,踩着濕漉漉的地板,踏下去濺起的小水花,傘沿上順滑而落的水簾,圈中了雨中傘下彼此依靠的他們。

    時一置身其中,終於理解廖韻之歡呼雀躍着和她描述與葉承彥那一小段相互依存着同一把傘的心情,不亞於此。

    小小的滿足感先是自給自足,後又自娛自樂。

    「你靠近來點吧,傘太小了。」

    林越身上還有着未乾的水痕,幾滴晶瑩的水滴沾在他的發間,時一注意到他不斷調試傘把傾斜角度的手和不斷被雨水侵犯的右手臂。

    時一向里靠了靠,挨得更近。

    「這附近有充值遊戲幣的地方嗎?」走了一段路後,林越看了看周圍,開口問。

    「剛才好像有路過一家。」時一搜尋着記憶。

    林越把傘遞給時一,走出傘下進入店內充值。

    時一安分地站在店外等着林越,她想着剛才出來的那趟可算沒白逛。

    店門口架着一台烤香腸的機子面對着街道,老闆不明狀況的對着撐傘等在外的時一說:「買熱狗嗎?」

    「她跟我是一起的。」林越抬頭對老闆說明。

    老闆看了她一眼意義不明的會心一笑。

    他們一塊撐傘走向車站的時候,林越說起手機店的營業員錯把她當成他女朋友,所以在問是否多次修改過手機密碼時不時與她進行空中眼神交流,錯以為是她掌控他的手機。

    「你手機密碼經常修改嗎?你自己不知道?」

    「那手機是我爸的,他換了新機,這部也才沒買多久,就給我了。」

    他說熱狗店的老闆,在他解釋完後,咧着嘴笑。

    這些時一都沒注意到的細枝末節,林越看懂了其中的意味深長,她後知後覺的知曉了一言一句中的端倪都不過是旁人眼中的錯覺。25

    時一裹着系帶睡袍,披頭散髮的縮着脖子,四仰八叉的躺在鋪好的棉被上目不轉睛地盯着光溜溜的天花板,一個激靈,翻身下床,行動利索的打開衣櫃,她決定好好收拾下自己,然後出門碰運氣。

    在玄關處穿鞋時,她媽探出個腦袋問她:「去哪玩?」

    「倒垃圾。」她把鑰匙塞進兜里,門剛開了條縫,冷風就湧進來,脖子空蕩蕩的漏風才想起似乎忘了啥,折回房間纏上了條圍巾,抽屜里擱置了一個寒假的手套,索性也給捎上,裝備齊全些,又對着衛生間內的鏡子照了又照,稍捋了捋碎發攏在耳後。整理完這一切,才重新把剛脫下的鞋穿上。

    她媽見她如此折騰,又疑惑的確認一句:「倒垃圾?」

    「恩。」

    「幾點回來?」

    「去去就回。」時一系好鞋帶,起身,「媽,還有哪的垃圾需要我一塊兒拎出門扔了的?」

    「那些我今早出門買菜時下樓都給順手扔了。」

    「好,那我出門了。」時一嘭的一聲關上門,把已經從房間裏提到玄關口本要帶出門的那袋垃圾給落下了。

    只留下她媽錯愕地站在那,看看那袋被遺忘的垃圾,又看看牢牢關上的門。

    二十分鐘前,時一還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玩手機,直到林越的qq在線狀態由wifi切換成移動數據。

    她想起了尤翹楚和那句她時常信奉的話:無巧不成書。

    然後催促着時一:「你難道就不想跟林越多發生點什麼?」

    「多發生點什麼?」

    「故事啊!」尤翹楚儼然過來人的口吻,對着時一的不爭氣嘆息,「你就甘心這麼平平淡淡的再度過三年啊?」

    時一沉默了。她不甘心。

    不知道是不是她單方面的錯覺,她似乎和林越走近了些,但到底還是被動了點。

    「你到底在怕什麼啊,以前在學校也總是儘可能避免接觸,能躲則躲,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怕別人知道你喜歡他,」尤翹楚頓了頓,「還是怕他知道你喜歡他。」

    時一很久才弱弱的說出一句:「都是。」

    尤翹楚那時問她:「時一,你就沒想過讓林越喜歡上你嗎?」

    她答不上來。

    但她現在想明白了,她有所求,有私慾。

    尤翹楚出門打的、夜跑、商場購物……都能碰上陌生人來找她要聯繫方式。

    「你不能等着林越來你家敲門,巧合是要自己創造的。」

    時一站在那家手工自製雪糕店的正對面街道,旁邊是棵光禿禿的枝幹,時不時的兩三輛小汽車從面前呼嘯而過,捲起一陣冷風直往她臉上呼,她定定的凝視着街對面的招牌,掏出手機,撥通了早就熟記於心的那串號碼,按出:「林越。」

    「恩。」

    「我想吃冰了。」

    說出話的要負責,所相應的要由他來兌現約定。

    「好,我馬上到。」林越不可抑制的喜出望外。

    時一在這頭,笑得心滿意足:「好,我等你。」

    她想起《穿越時空的少女》中17歲的少女不斷跳躍時空,只為改變少年離她而去的事實。她第一次看時就因裏面的兩句台詞感動得一塌糊塗。

    「我在未來等你。」

    「恩,馬上就去,跑着去。」

    像極了此刻。

    她後來反覆看了很多次,感動依舊。

    她在川流不息的街頭,第一次身臨其境,她鬥志昂揚,她想永遠做故事的女主角。

    尤翹楚來找時一拿作業的時候,全程一個勁兒的傻笑,時一把早已疊放好的作業往她懷裏一塞,最後實在看不下去了:「傻樂呵什麼呢,中彩票了?」

    尤翹楚把作業先放到一邊,連人帶着屁股底下的座椅往時一那緊挨着,時一下意識的身體後傾了點,臉上明顯寫着「你又想幹嘛」的情緒,掃視她怪異的一舉一動,尤翹楚把時一往回拉了拉,貼近時一的耳邊,帶着難以抑制的喜悅:「我談戀愛了。」說完還莫名靦腆的屏息期待着時一驚喜的表情。

    「哦。」可出乎意料的,時一隻是淡淡然的應一聲,略顯敷衍。

    「你怎麼這麼冷漠?」尤翹楚不可置信的驚訝,「不應該八卦下?問問我他是誰?哪所學校?有沒照片……之類的。」

    「何佑禹啊。」時一十分鎮定,反倒是尤翹楚顯得過於大驚小怪,「我猜到了啊,何佑禹啊,我們幾個不是都認識嗎。」

    「屁勒,怎麼可能是他!」尤翹楚正色道,語調上揚,不容置疑的否認,「我就說你怎麼這麼事不關己,一點都不好奇,不是何佑禹。」

    「不是何佑禹?」尤翹楚的解釋讓時一不得不拉回注意力,開始重新正視尤翹楚的面容,臉上滿是明顯的期待,呼之欲出的傾訴欲向時一表達着「你倒是多問問我啊,多好奇下啊」。時一目光聚焦於對面眨巴眨巴的水靈靈的大眼,探其可信度。

    「不是。」尤翹楚微笑着搖搖頭。

    「真不是何佑禹?」時一再次強調確認。

    「真不是。」尤翹楚再次微笑着搖搖頭。

    時一有點想不通了。

    「你不喜歡何佑禹嗎?」時一反問。

    「我有男朋友了。」尤翹楚萬分誠懇的表明立場。

    「不是,我是說在這之前。」

    「恩……他這人還不錯……」尤翹楚猶豫了一下,還算客觀的折中評價了一句。

    「哦。」時一刻意重音的表達一聲對這不滿意回答的感慨。

    「不是啊,時一,你是不是放錯了重點?這件事好端端為什麼會扯上何佑禹。」尤翹楚突然回過神來,才稍覺話題的方向轉換得不太對,她本想跟時一談談新任男友,分享戀愛的喜悅。

    「我就覺得……你倆挺順眼的。」

    尤翹楚原模原樣的回以同樣的哦字。

    「是上次給我們看過照片的黑框男?」時一在腦內搜羅了一遍尤翹楚近期在她們面前所提過的異性,回想起那次元旦匯演。

    尤翹楚曖昧地搖搖頭,晃動着食指say no!

    「我沒跟你們提過的,你不會知道的。」尤翹楚又笑得得意。

    「那你自己說吧。」時一把身體的重心往椅背上靠,徹底的放鬆了下來,準備靜靜的聽尤翹楚一一交待清楚。

    尤翹楚和沈適在一起是寒假的事,已經兩周了,沈適是隔壁體育院校的學生,大尤翹楚兩歲。

    「重點是又高又帥!」尤翹楚滿臉的驕傲,興奮地滑動着手機相冊給時一看,嘴裏是一百萬個滿意,「打籃球還特別酷。」

    時一看了幾張,的確正如尤翹楚所說的那樣又高又帥,可看着尤翹楚新任男友沈適的照片,腦中揮之不去的卻是何佑禹對時一的坦白,她沒讓尤翹楚繼續往下翻,而是問她:「你喜歡他嗎?」

    「喜歡啊,這麼帥的男生我為什麼不喜歡?」尤翹楚雙眸閃着光的靈動。

    弄得反而是時一不知道怎麼回她了。時一其實也並沒多袒護何佑禹而為他占票為他說話,她選擇順其自然,選擇尊重尤翹楚的選擇,所以她不再多說。

    然後順理成章的,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不可避免的便是尤翹楚一個勁兒的秀恩愛。

    尤翹楚曾在沈適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截了兩張他們視頻通話的截圖甩到群里,這是她第一次秀恩愛的證據——狀似無意地蜻蜓點水般似有若無的公然曬圖。

    尤翹楚去商場購物,對着服裝店內一整面的全身鏡拍了張萬分般配的合照,賤兮兮的在群里說着,只是想秀個恩愛。所謂愛情奢侈的煩惱不過就似她那句秀之餘還不忘毫無痛癢且可有可無的矯情抱怨:「我很煩為什麼當時袋子在我手上?」

    他倆的情侶經濟生存原則大致體現在於從不aa,比如吃飯,買零食,送禮物……沈適出錢,比如買個包子,尤翹楚出。

    彼此最好的時候,尤翹楚對沈適簡直稱心如意,談論到某些男女話題時,她都不忘捎帶上一句,「我男朋友這點不錯」、「這裏我要夸下我男朋友」......

    她對他的滿意度毋庸置疑,以至於當追尤翹楚的男生跟她提議說,沒有男朋友考慮下他時,尤翹楚立馬回絕:「有病啊,我男朋友那麼帥,不需要。」

    即便如此,時一也沒覺得沈適有多特別,她相信尤翹楚是愛他的,但時一所以為的這種愛與尤翹楚在他之前所交往的每一任無異,就像熱戀時所描摹的愛大多相似,而沈適也將經歷她歷任男友中無差別的愛情歷程——起初口口聲聲的真愛,日後無感時都會遭到尤翹楚的無端嫌棄。

    高一下學期,各科老師都一而再再而三的重申文理分科的重要性,大多數人目標明確,為着各自的權衡,朝着既定的路線走。

    各科學習優異,成績突出的基本都毫無懸念的選擇理科,可但凡理科比文科稍遜色些,哪怕成績普遍均衡卻不夠出彩的女生,都不出所料的會往文科方向考慮。

    時一很猶豫,從小到大,學習的方向都不偏不倚按着設定好的軌道走,該學什麼,該着重把握什麼,該朝着哪個目標努力,她都有着明確的想法,可自從上了高中,她迷茫了許多,她的短板越加突顯,長板也沒得到特別好的發揮,在此之前,她天真的覺得,差距不大的天賦是能用後期十足的努力補足的,她每一步都穩穩噹噹的踩在當下階段的人生印記上,中考也收穫了良好的效益。可她現在想不明白了,她不知道為什麼學習被她搞得一團糟,她總是勉強維持着目前的好成績。可那些微乎其微的天賦差距才最為致命,分水嶺的溝壑越陷越深,為什麼有人能一眼就看穿解題思路,為什麼有人外語語感如此渾然天成?

    就像她在為數理化解題而忙得焦頭爛額時,尤翹楚還能悠閒自得的經營着愛情,為無足輕重的細節煩惱。

    南方的春季格外短暫,夏天來得早,天很快熱了起來,因此時一中午選擇在校食堂就餐。

    尤翹楚最近特別容易咋咋呼呼的,一點就着,本各自和諧的吃着餐盤裏飯菜,她一心二用,一邊心不在焉地夾着面前的午飯往嘴裏送,一邊專心致志地控着藏在餐桌底下的手機,突然筷子一拍桌,震了震,毫無徵兆的飆出一個髒字,成功引起周圍幾桌人的側目,然後狀況外的大家又都相安無事的繼續轉回去吃飯。

    「幹嘛?」廖韻之見大家不再往這看,才詢問尤翹楚到底什麼情況。

    「就沈適的體校微博表白牆啊,不知道哪個女的偷拍我男朋友,投稿博主求聯繫方式,然後被我朋友發現艾特我啊,結果被我發現還他媽不止一條,我往下滑,發現近期竟然有三四條!」尤翹楚怒了,筷子扔一邊,也不管面前沒吃完的飯,把手機搬到桌面上來頁面轉給她們看。

    「幹嘛呢,不想活了?公眾場合公然把手機拿出來也不怕被抓。」時一趕緊把手機推回去讓她收起來。學校最近教務部對校規校紀查的嚴,時不時總有人巡視。

    尤翹楚癟癟嘴配合的收起手機揣兜里,一面委屈巴巴地嘟嚷着:「這是我男朋友!」一面稍顯不耐的一手插着腰,一手對着臉扇着風壓抑着煩躁的情緒:「真是嗶了狗了,受不了這些人!」

    何佑禹端着餐盤搜尋了一圈食堂,與正好抬頭面對着的時一目光相接後,徑直往這走,很自然的把餐盤往尤翹楚旁邊的空位一放,落座。

    「你幹嘛!」尤翹楚轉頭沒好氣的質問他,眼神凌厲的上下掃射。

    「找你吃飯啊,」何佑禹說着理所當然的理由,自然的夾着飯菜,又見尤翹楚擱置一邊的餐盤,伸出「罪惡」的筷子不客氣的把她的一塊肉往自己嘴邊送,尤為浮誇的眼前一亮,還意猶未盡的評價一句,「這道菜不錯!」然後又準備再夾塊肉走。

    「吃吃吃就知道吃,拿去!拿去!」尤翹楚嫌棄的把自己餐盤都推給何佑禹,眼煩心亂。

    尤翹楚不太想搭理何佑禹,又回到「正事」上對着時一和廖韻之討論起剛才的話題,低聲發着牢騷。

    何佑禹也不幫腔搭話,難得的安靜,嘴裏倔強地啃着塊排骨,腮幫子鼓着,手裏的筷子卻閒不住的時不時往尤翹楚的餐盤裏夾點什麼。

    「一會你們就去那條微博下面評論,就說有女朋友了,別打擾人家。」

    「恩。」時一和廖韻之點頭。

    「不行,」尤翹楚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妥,又認真思考起對策,「這樣會不會不夠狠。」

    她倆就等着她,全憑安排。

    「記得評論完艾特我,再加上一張我和沈適的合照!我一會就發給你們!恩!很好!」

    時一一面點頭配合着尤翹楚的指令,又偶爾瞄一眼何佑禹從尤翹楚那夾走了什麼,她不由得想像,何佑禹好像一條跟在尤翹楚身邊多年的狗。

    「記得把我夸好點!要多發幾條!」尤翹楚又不放心地囑咐道。

    何佑禹不插嘴不打趣,全然事不關己的模樣,出奇的安分。

    說他完全屏蔽餐桌上的談話,時一不信,他專心致志的吃飯,並不代表他不關心與尤翹楚有關的話題。

    直到他突然來一句:「接吻照有沒有?床照也可以的。我幫你發,要多絕有多絕。」

    何佑禹平淡地說着欠揍的話,場面一下子安靜了,時一隻是笑,控制着嘴角上揚的幅度,埋頭吃飯,不參合。

    「何佑禹,你想什麼呢!能不能思想純潔點!」尤翹楚沒好氣的把被自己冷落已久的餐盤搶回來,拿起筷子就往嘴裏塞了一大口飯,又惡狠狠地端起何佑禹打的還剩半碗的紫菜湯半仰頭就一頓猛往嘴裏灌,一滴不剩,眼裏滿是嘚瑟的得意「報復」。

    何佑禹也沒阻攔,而是在尤翹楚霸氣的把空碗不輕的往桌上一放,舔淨嘴角最後一滴湯汁,得逞的挑釁時,欲起身:「你要是還想喝,我就去幫你打湯。」

    不同於有事沒事的嘴欠,尤翹楚被他的認真勁兒給說懵了。除了偶有的一兩句在尤翹楚聽來尤為刺耳的話,何佑禹出乎意料的體貼,反倒令她不自在,尤翹楚微微一愣,事情的轉變方向不按「常態」發展,她難得為自己的幼稚感到沒勁,支開話題,轉而問他:「中午足球部有開空調吧。」

    「有。」何佑禹點點頭。

    「那我中午在那呆着吹空調沒意見吧。」

    尤翹楚說完才發現這「劇情」不太對,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又暗自罵了句腦抽,她什麼時候這么正經禮貌的徵求過何佑禹意見了。

    「你想什麼時候呆着都隨你。」何佑禹又從尤翹楚那夾了些菜走,很順暢。

    這次尤翹楚沒多說什麼阻止,她只是不解,既然他這麼不喜歡自己的配菜,為什麼還要點。

    她們草草扒拉着剩下的飯菜,收拾好餐盤,跟何佑禹招呼了一聲,先走了一步。

    何佑禹吃着最後的一些飯菜。

    尤翹楚思來想去還是不對勁,在去體育部的路上對着她們嘀嘀咕咕的念叨:「你們就沒覺得何佑禹這學期變得……變得有點不太正常?成熟?穩重了點?」

    時一和廖韻之聽她繼續說。

    「換以前,我說一句,他懟一句,總喜歡和我唱反調,煩得很。今天吃飯,我就突然發覺他好像一下子長大了?反而顯得是我太幼稚?他這樣我反倒適應不過來了,雖然還是會偶爾說着我聽着就來氣的話,你們就不覺得嗎?」

    轉頭看了看時一,又看了看廖韻之。

    「你們沒感覺嗎?」

    她倆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他在那吃飯,不說話嗆我,我總覺得他有心事,悶悶不樂卻還喜滋滋的從我這夾肉,他到底心情是好還是不好啊。不過,他啃肉的樣子,真像我養的一條狗,可愛得有那麼點招人喜歡。」

    尤翹楚就是這麼奇怪,何佑禹和她對着幹時,她總是在她們面前損他這損他那的百般挑剔,各種不順眼;現在,他一反常態的順從她,她反倒念念叨叨的開始猜測他的心思。

    尤翹楚有時候連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

    時一其實真的很想問尤翹楚一句,你真的對何佑禹沒有感覺嗎?一點都不心動?微信關注「優讀文學 」看小說,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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