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祝你生日快樂

    「喲，老楊，今天又加班呀？別這麼拼啊，你奔四的人了還這麼努力，給不給我們年輕人機會了，你讓我們年輕人怎麼混嘛，哈哈哈。」兩個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一邊說着，一邊笑哈哈的來到楊安的面前，一個人趴在辦工桌上的文件堆上面，一個人手搭在楊安的肩上。

    「嘿，老楊，你聽說你還單身？你都三十五了吧，不會是寡人有疾吧？」手搭在楊安肩上的那位好像很熟絡的在楊安耳旁大聲喊道。

    楊安無奈，把耳機摘下來，頭偏了偏，不搭理他。

    趴在文件上面的那位也來勁了，探着腦袋說：「老楊，說真的，你再不瘋狂就老了，今天周末，我們搞了個趴梯，美女特別多，走吧一起玩玩。你要知道，在酒精的刺激下，大家難免會發生一些……嘿嘿，你懂的。怎麼樣，走吧！」

    楊安抬頭看了看那位同事：「別別，我這把老骨頭經不起折騰，你們是再不瘋狂就老了，我是再瘋狂就老不正經了，行啦，你們快去吧，祝你們周末愉快。」

    老楊邊上的那位拍了拍老楊的肩膀，搖頭晃腦的說道：「唉，老楊，你這人真是太無趣了，你不會真的……沒關係呀，我有藍色的小藥丸呀。」

    「哈哈……」

    兩個同事笑着勾肩搭背的走了，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他們的話語傳來：

    「我操，那個長腿的妹子今晚你別跟我搶。」

    「誰他媽跟你搶，我喜歡大胸的妹子。」

    「晚上多買點酒……」

    「……真夠味……」

    「……帶套不爽……」

    楊安又無奈的搖搖頭，其實楊安知道他們說的那些都是屁話，根本就沒想過也不會邀請自己，只是來打趣自己而已。楊安戴上耳機，繼續加班。

    楊安在鷺島的一家廣告公司上班，主要是做影視廣告的，楊安是策劃是場工是攝像是製片是導演，總之，公司哪裏需要老楊，老楊就在哪裏。楊安是公司最老的員工，甚至比老闆很要大幾歲，所以全公司的人都叫他老楊。

    其實楊安也不想這麼累，不過在老闆說了一句有補貼以後，楊安就愉快的工作了，而且佔着他是老資歷，也沒其他人和他搶。當然，真相是沒人願意去做場工這樣的體力活，也沒人願意去做只是兩萬塊錢的宣傳片的「導演」。

    有時候在現場，楊安一個人搬設備，又是攝像，又做導演，從早上七點，到晚上九點，除了午餐晚餐補貼，一天也才200塊錢，要知道公司從專業設備租賃服務公司叫的場工一天也有300塊錢呀。

    楊安在這公司也上了六七年了，按道理到了三十四五歲的男人，不至於混的這麼差。就算不是個經理的，最起碼也要個什麼部門總監吧。然而楊安只是個普通員工，因為他工作時間久，組織上解決了主管待遇。

    那麼楊安為什麼會混的這麼慘呢，其實也不怪他。高中他學的理科，高一的時候理科各科成績都還可以，想着以後不用背書了，沒想到越學越差，最後高考結束只能上一個二本。小農村出來的楊安也沒人可以諮詢，本着寧為雞頭不為鳳尾的想法報了一個三流二本工科院校，據說這個學習汽車專業很牛逼。加上楊安想逃離安城這個小山城，楊安便填報了位於武當山下的汽車學院。

    當楊安懷着激動的心情來到這個寄託他「夢想」的地方，才發現，才出小山城，又入大山城。當夢想被打破，楊安也有點鬆懈了，後來大學四年渾渾噩噩，畢業時沒找好工作，錯過了畢業生最重要的一年。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楊安就這樣蹉跎十幾年。

    楊安畢竟學工科的，雖然喜歡廣告，創意想法也還不錯，做起來總是沒那麼得心應手，小聰明是有，所以也才不至於被辭退。現在公司新招的員工越來越年輕了，創意這東西，開始的年輕人才玩得起來。就昨天，公司新招的一個總監才24歲，據說是國外留學回來的，在研究生的時候就已經在一家國際有名的廣告公司上班了。新總監是個美女，整整比楊安小了十歲，可楊安還不一樣得叫人總監，部門真正的主管也是一個90後，全公司除了老闆，只有楊安是80後了。

    或許是被剛才那兩個人挑撥了一下，楊安今晚覺得特別煩躁。摘下耳機，楊安搓了搓臉，看看窗外，車水馬龍，萬家燈光。楊安站起來，走到窗前，愣愣地望着外面，燈光閃爍，那些亮着燈的居民樓里，卻沒有一個屬於楊安的家。

    原本，楊安也可以有這麼一個家的。

    就在去年，他終於東拼西湊，湊夠首付80萬，別看80萬都，在鷺島也只能買個兩房的，還不是好地段。楊安準備簽了購房合同就和談了三年的女友去領證。女友小他六歲，楊安可是愛到骨子裏去了，疼得不得了。沒想到就在準備買房的前幾天，楊安的爸爸楊樹林生病了，心臟病要搭橋。

    那天晚上楊安在醫院守夜，半夜聽見警報，原來楊樹林拔掉自己身上的各種針頭、各種儀器連接，等到楊安叫來醫生，楊父還哭着對楊安說：「阿安啊，老爸沒本事，你們上學的時候天天不在家，賺不到錢，你們學費都交不起，等你們幾個大學畢業了，我以為我終於可以輕鬆了，沒想到還生病害了你們。阿安啊，我不治病了，不做手術了，我活夠了，你把錢拿去買房子，那姑娘不錯，你老大不小了，要抓緊了。爸沒本事，幫不了你，爸不能害你呀，你讓我去死吧！」

    楊安那晚上一邊流着眼淚，一邊死死按住楊樹林，直到醫生打了鎮定劑，楊父這才慢慢睡去。楊安到醫院樓下抽了一支煙，用腳碾碎煙頭，然後給中介打了個電話：明天去不簽合同了，房子不要了，接着楊安到值班室把手術協議簽了，當場交了15萬，請醫生馬上安排手術。

    後來，楊安和女友商量要不買小一點的房子，實在是能借錢的都已經借了一遍，扣除手術費、材料費、醫藥住院費，80萬也只剩下不到六十萬。五十多萬在鷺島估計也只能買個一室一廳單身公寓了，或者買到島外。楊安女友靜靜聽完楊安的打算，什麼都什麼說，收拾了東西走人。楊安想挽留，可是用什麼挽留呢。楊安一點都不怪她。現實？物質？這社會不現實，不物質活得下去嗎？

    楊安似乎一夜之間輕鬆了很多，當然也可以說楊安又重新回到了單身自由的日子。而且楊父出院後，他和楊母都沒辦法再催婚了，兩個人經常看着楊安欲言又止，楊母會糾結的走來走去，不斷地那眼睛瞟楊安，而楊父則是深深地嘆氣。

    唉，想到這裏，楊安也嘆了一口氣，他其實不想單身的，不然也不會借了四五十萬準備付首付，加上房貸，那壓力得有多大呀。楊安也想結婚了，他想有個家。

    「叮鈴鈴……」電話響了。楊安回頭看了一眼，不太想接。然而電話剛停了又再次響起，楊安回到桌旁看了一眼，是她？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串數字，這串數字楊安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誰，他的「初戀女友」——因為他們沒有真正在一起過，她卻固執認為楊安就是她的初戀男友。

    「喂，怎麼了？」

    「在幹嘛呢？還在加班？」

    「哦，差不多要回去了。」

    「你，最近還好吧？」

    「也就那樣了，你呢？」

    「我也老樣子，唉，最近不知怎麼了，老是睡不着覺，天天還做噩夢，你說是不是天氣太熱了。哦，對了，周末加班嗎，我請你吃個飯吧。我們單位最近來了一個新的女同事，人挺有趣的，我把她叫上一起吧……」

    「……」

    「喂，喂，楊安，我……」

    「好了，我知道你們關心我，謝謝。」

    「楊安，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

    「好啦！真的，沒必要這樣。」

    「嗯~楊安，生日快樂。」

    「謝謝。」

    楊安掛了電話，拿着手機發呆。

    已婚的初戀女友都要給自己做紅娘了？呵呵，楊安啊楊安，你到底混成什麼逼樣了。

    生日？哦，今天是楊安34周歲生日了。

    楊安關了電腦準備回家。路過樓下的便利店，楊安買了幾瓶酒，突然，今天楊安想喝酒了。爬到樓頂，靠着欄杆，喝着酒。楊安皺着眉頭，今天的酒怎麼這麼苦。

    不知不覺中，楊安喝多了，他本來酒量也不行。在樓頂風一吹，楊安感到有點冷，胃裏一陣翻滾，嗷嗷的吐了。靠着欄杆，楊安慢慢坐在地上，緊了緊衣服，又往嘴裏灌酒。

    也不知喝了多久，酒瓶都空了，楊安倒了倒，一滴酒也沒有了。用頭撞了撞欄杆，楊安有些詭異的笑了：「祝你生日快樂。」

    「去你媽的生日，去你媽的快樂！」

    「砰！」楊安砸碎了酒瓶，靠着欄杆。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