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十年

    終南山上，終年積雪不化，千峰隱於雲霧之間，恍若仙境。而此時雲霧之中陣陣鐘聲傳來，無數隱修之人望着山巔處一座若隱若現的大殿，嘴中也隨着鐘聲默默念叨着。

    一聲、兩聲、三聲……

    直至第十二聲鐘聲落下，許久都再也沒有響起，而所有在這終南山中的隱修之人心裏都有些奇怪，不明白重陽宮中千年都未響起的迎客鍾，為何會在如今道門凋敝的時代敲響，畢竟傳聞中上一次鐘響之時，迎來的可是一位真正的仙人。

    江西鷹潭市龍虎山下，兩名守在山腳的道童此時卻是鬱悶無比，看着面前越聚越多的遊客眉頭都要擰成了麻花。

    「張寶，都怪你，要不是貪圖一時，我們又怎麼會被天師責罰來守山門，以至於錯過師祖講道！」

    一名道童慍怒的對旁邊的同伴說道，那名叫張寶的道童嘴角蠕動了幾下，卻是終究沒有說出什麼話來，一伸手擋住了一名想要上山的男子。

    「龍虎山封山九日，恕不待客，閣下請回。」

    張寶惱怒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

    「這破地方，你說不讓上就不上啊？老子偏上給你看！」

    男子罵罵咧咧了一句，一撥張寶伸出的手臂，十分輕鬆的便踏上了台階，張寶並沒有阻攔，並不是因為他看見了男子之後又走上前來了幾個滿身橫肉的壯漢，而是因為他記得臨走之時天師的交代，強行上山者視為闖山，即是挑戰整個天師府，想到這張寶的嘴角便不自覺的揚起了一個弧度，闖龍虎山？開什麼玩笑！何況雲遊了百年的那位此時正在上邊講道。

    此時張寶的身前已然站着幾個看見男子踏上台階之後躍躍欲試的人，只是未等男子踏過十階，忽地所有人的心頭都是一沉，緊接着便看見男子的身體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倒飛而下，一頭栽在地上，頃刻間人事不知，而山巔之上也輕飄下一個聲音:「擅闖龍虎山者，死。」

    這聲音輕飄飄仿似沒有任何力度，只是落入眾人耳中威嚴無比，讓眾人如遭雷擊，再看看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男子，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龍虎山上，天師府。

    此時偌大的道場上，正有一老道盤膝坐在講道台上，老道的身旁站着一個中年道士，束手而立，神情十分恭敬，若是有眼尖之人，便會發現這中年道士赫然正是龍虎山的張蒼年天師，而道場之上坐着的弟子黑壓壓一片，不下數千，這已經是老道講道的第九天了，道場上的龍虎山弟子卻沒有一人面露疲憊之色，只是此時，來自終南山的那第十二聲鐘響，十分清晰的落入老道耳中，老道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講道的聲音也戛然而止，下一刻微微嘆息一聲，嘴唇未動，所有弟子的心中卻都響起了一個聲音:「所有我龍虎山弟子，面向西北，行三清禮，龍虎山封山二十年。」

    老道說完便不再言語，而道場上的所有龍虎山弟子齊刷刷的面向了西北，包括那位張蒼年天師，一齊掐了一個手訣，深深地行了一禮。

    然而卻只有張蒼年疑惑的看了看身旁的老道，卻沒有敢打擾，只能在心裏默默想道:「西北方不是終南山的方向嗎？難道是重陽宮出了什麼事情？」

    只是才想到這就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荒謬的想法，據祖師所說，重陽宮的那位也是回來了的，若是能出什麼事情，那這世間就真的是有妖孽出世，要大亂了。

    武當山，紫霄宮。

    真武大帝像前放着三個蒲團，只是只有中間的那一隻上坐着一個老道。

    「離塵子，你終究是先了我們一步啊……」

    老道耳中第十二聲鐘響落下，搖了搖頭，目光望向西北，表情有些悲涼，緊接着一揮手中浮塵，下一刻身旁的兩隻蒲團塌陷了一些下去，空空如也的身側卻仿似有人坐了下來。

    「龜、蛇二位神將，我如此做不知是對是錯？」

    「我知道了。」

    在外人看來仿佛是自言自語一般，只是老道卻是清清楚楚的看見蒲團上正坐着真武大帝坐下的龜蛇二將，老邁的眼神中精光漸漸消散，不由得便記起了許多年前在自己還是一個小道童的時候，也是在這真武殿中，遇見了自己此生最大的機緣……

    「所有紫霄宮弟子聽令，武當山閉山二十年！」

    老道的聲音驀然從紫霄宮中傳出，所有的弟子都知道紫霄宮回來了一位雲遊百年的師祖，但此時才是真真正正確定了這一個消息，而這一刻仿佛所有弟子都商量好了一般，都駐足而立，同一時間紫霄宮中也傳來了悠揚的鐘聲，卻讓所有人的心頭都湧起了一股悲涼，在這個炎熱的季節也迎來了一場不應該的風雪，所有人都不知道為何會這樣，只有山間的一位老僧，揚起戴着斗笠的頭顱，望向終南山的方向，目光久久不曾落下……

    青城山，上清宮。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老君像前，一個蒼老的聲音緩緩念誦着《道德真經》，只是這聲音落入一旁圍坐着的一個老道耳中，卻讓他「噗」的吐出一口血來，旁邊的一群老道也是滿身大汗，顯然也並不好受，這由老祖念誦出來的《道德真經》，似乎每一個字都壓力十足，蘊含無上道韻。

    「青松，下去吧！」

    蒼老的聲音響起，吐血的老道面有不甘，卻沒有多說什麼，站起身來，施了一禮，然後便走出了大殿，此時從這青松走了後露出的缺口看去，才發現眾多老道圍坐的中間，竟然是一位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娃娃，而這蒼老的聲音也是從這娃娃口中傳出。

    「繼續。」

    娃娃並沒有因此停止下來，嘴中又緩緩念誦了起來，只是此時卻是每念誦一個字便有一個老道噴出一口鮮血，等到最後一個老道也站起身來走出了大殿，娃娃才搖了搖頭苦笑一聲:「看來我這些徒孫都與大道無緣啊！」

    「也罷！既然如此，我便親自走上一趟……」

    娃娃面向東北，隨後眼神中傳來堅毅之色，向着大殿門口輕吐了一句「傳令下去，上清宮閉宮二十年」，下一刻身影便徑直消失在了大殿之中，只餘下了整座上清宮中的數千弟子，都仿似看見天邊出現了一頭青牛，而青牛之上，是一個七八歲左右牧童模樣的娃娃，只有那些之前圍坐在大殿之中的老道看清了這娃娃面貌之後才齊齊喊道:「老祖！」

    「此番大劫道門中人都無法避免，守好上清宮，日後自會有解鈴之人。」

    說罷，娃娃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東北方天際的雲霧之中，只餘下了眾多長跪不起的老道……

    終南山，重陽宮。

    純陽祖師殿中，一名鬚髮皆白的老道，正坐於蒲團之上，而他的對面，是一個妙齡女子，兩人的中間放着一方精巧的紅色盒子。

    「離塵子，當年你與我師傅的打賭還算不算數？」

    女子看着老道問道，語氣十分堅定。

    「放肆！師祖的道號豈是你這女娃子可以叫的！」

    「他是你們的師祖，又不是我的師祖，我為什麼不能叫？」

    「況且，這就是你們重陽宮的待客之道嗎？」

    「別以為敲響了迎客鍾，這筆帳就可以一筆勾銷了。哼！區區百年氣運，就想抵得過我師傅含恨而終嗎？」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賊！」

    老道一旁的一名年輕道士，被這女子一通話說得面色鐵青，一抬手就衝着女子而去，而他的掌心，隱隱有一道火焰，顯然並沒有留手。

    「逾明。」

    一直沒有言語似在閉目養神的老道，此時卻是緩緩開口了，年輕道士的身形也在老道的一聲之下徑直落在了地上。

    「師祖！」

    老道看了一眼年輕道士，搖了搖頭，又開口說道:「當年之事誰對誰錯都已說不清，不過確實是我輸了，重陽宮弟子聽令，今日起全部下山歷練，二十年內不得回到終南山中。」

    說罷老道一伸手，純陽祖師像前供奉的一柄長劍便被他抓在了手中。

    「正陽，你我緣分已盡，你自下山去尋覓你的有緣之人。」

    老道喃喃一句，已經被長眉遮住的眼睛不自覺的抖動了一下，隨後一揮手，長劍便化作一團光芒衝出重陽宮外，所有人的耳中也落入一聲尖利的嘯聲，不知是劍的悲鳴，還是它劃破長空的聲音。

    「你們也可離去了。」

    老道又淡淡一句，緊接着一揮袍袖，殿下跪着的數人，包括那名叫做逾明的年輕道士便都覺得眼前一個模糊，下一刻在睜開眼便都發覺自己已經跪在了純陽殿前，而純陽殿的殿門也忽然消失在了他們眼前，他們何嘗不知道這是師祖不讓他們進入殿內。

    「所有弟子聽令，我走後，不得與清靈姑娘為敵，違令者，永世不得入重陽宮內。」

    「師祖！你為什麼要這樣……」

    重陽宮的弟子哪裏還聽不出老道話中的意思，這一刻所有的重陽宮弟子都齊齊跪了下來，只有那叫做逾明的年輕道士，眼神中帶着一股決然，衝着純陽殿的牆壁一頭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