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醫院外，小廣場裏的花園長椅上，女孩靜靜的坐在那裏，低頭沉默着把已經變形發鏽的鐵盒蓋子揭開，裏面是已經涼去的青菜和米飯。

    ……

    亂糟糟的房間，女孩把能翻出的所有紙幣和硬幣都翻出來，整齊的放到床上。

    又想起來什麼，跑到桌子角，把一個生了鏽的鐵盒拿出來，跑到樓下，一點一點，認真的洗去上面的鏽漬。

    ……

    菜市場

    「你想賣什麼菜？」

    「我……」女孩猶豫的打量着眼前眼花繚亂的青菜，這是她第一次來菜市場買菜，竟然不知道應該買什麼。

    「什麼菜補身體？」

    「蘑菇吧……蘑菇最補了……」

    「好，那就蘑菇。」

    「那你要多少錢的？」

    「……」女孩頓了半響，從口袋裏掏出一大半零錢遞到攤主面前。

    「這些……能買多少？」

    ……

    拿起裏面的勺子，舀起一勺白瑩瑩的米飯填到嘴裏，生硬的咀嚼着。

    ……

    「老闆，這次做的可以吃下去了嗎？」燒烤店裏，女孩端上地三盤炒蘑菇。

    「我說你呀，我給你炒不就好了，你在這裏還要浪費我的油和米。」老闆嘴上皺眉抱怨着，卻走到女孩面前，教她拿起鍋和炒勺。

    「最後一遍哈，少放鹽，燜一燜，出了香味，再放一點鹽和味精！再做不好，我可不讓你做啦！」

    「謝謝老闆！」女孩羞紅了臉，又重新開始做。

    ……

    舀起第二勺菜，填到嘴裏，她一口一口的咀嚼着，然後咽下去。

    第三勺……

    第四勺……

    她哽咽着一口一口吞下那些飯菜。

    「既然是做給我的，為什麼要偷吃？」

    她直起背，回過頭。

    少年站在花叢中，穿着淺藍色病號服的他看起來有些消瘦，蒼白虛弱的面容依然掛着溫柔的微笑。在暖暖的陽光里，像是不存在的天使。

    她回過神，立刻手忙腳亂的把飯盒藏到身後。

    「我看到了。」他笑着慢慢走近她，忽略着腹部因劇烈運動傳來的撕痛感。

    「我沒有……」

    「嗯？」他坐下來，坐到她身邊，佯裝疑問的樣子。

    「……」

    最終所有的字符全部化成呼吸，她迷亂的看着他，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繞過她的身子，他從她手上把飯盒拿到自己面前，輕輕嗅一嗅，笑的像個孩子。

    「好香。」

    他拿起她手中勺子，舀起一勺飯放到嘴裏。

    她屏息……

    「很好吃……」他笑的光彩翼翼，「很久，沒有吃飯這樣有溫度的飯了。」

    她一怔，一把從他手中把飯盒奪過來，臉上恢復冷漠。

    「你用不着騙我，它已經涼了。」

    看着女孩彆扭的神色，他好笑的再次從她手中拿過飯盒，靜聲說，「我說的溫度。不是指這個溫度。」他望着她，眼底有什麼在閃爍，溫柔的，卻很落寞。

    她被他這樣的神情驚住。

    「很久之前，每天放學回家，我都會到這樣有溫度的飯。因為那是母親滿懷着愛和喜悅做出的食物，吃到嘴裏的時候，就會覺得心裏也很溫暖。」他失神的低下頭，舀起一勺飯放到嘴中。

    「可是……」

    艱難的咽下去口中的飯，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父親去世後，母親做的飯，就再也沒有溫度了。」他苦笑着低下頭，反覆舀着盒中的飯。「哪怕我有時候會騙自己，她還像以前一樣……可是……」

    他看向她。

    她似乎看到了他眼中晃動的水光，心底湧上難以言喻的心疼。

    「什麼都不一樣了……她不會再在我回家的時候關心的詢問我在學校的一天如何；也不會再在我寫作業的時候端着煮好的牛奶送到我的房間裏；更不會與我再多說一句無關的話，哪怕是句玩笑……也沒有了……」

    「怎麼樣……」他看着她，半開玩笑着說，「我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幸福吧？」

    她凝視着他深海般寧靜的眼睛，有些晃神。

    「所以……我一直想對你說。」他放下飯盒，認真的看着她。

    「我並不是可憐你，並不是施捨你。也許……也許開始的時候，有那麼一點點，忍不住想要保護你的衝動，但是後來你在林蔭道下飛奔而去的那個身影……」他頓了頓，臉頰兩側浮上淡淡的紅暈。

    「讓我喜歡上了你。」

    她的心跳劇烈的跳動起來，僵直着身子，定睛看着他。

    「看起來充滿攻擊性的你，卻單純脆弱的讓人心疼。有時候刻意刺傷想要親近你的人，可是那雙眼睛裏卻怎麼掩不住你的不安，侷促。還有內疚……別人傷害你的時候，就會毫不顧忌後果的傷害回去，完全不在乎是不是會同樣傷害到自己。這樣的你，讓我心疼……」他輕咳，偷偷捂住已經滲出淡淡的血紅色的傷口，靜聲說，「那一晚，我在那條小路上，賭你明知可能遇到我還是會走那裏，所以一直等，直到你出現在我面前，我才確定，你起碼是在意我的。只是還沒有機會說出想說話，就發生了那些麻煩的事情。」

    他的唇色蒼白，卻染着溫柔的笑意，「跟我在一起，好嗎？」

    「……」

    她只是傻傻的望着他，沒有回答。

    「我想做那個讓你信任依賴的人。」

    「……」

    「可以嗎？」

    「……」

    她像個掉線的木偶，眼中帶着迷茫和不安。

    「我的生活很困難……」她不敢再看他，低下頭，有些緊張的摩搓着手指說，「會有很多像那晚一樣的麻煩事情不斷發生……會總是讓你受傷，會擾的你原本平靜的生活不再平靜。」

    抬起頭，她的眼底已經不知何時，迸發出異樣的光芒，「即使這樣……你也要跟我在一起嗎？」

    他看着她。

    良久

    「即使是這樣，我也要跟你在一起。」他淡淡的笑着。

    「……」她深深凝視着他乾淨透明的眸子。

    很久很久……

    然後……

    她燦爛的笑起來。

    「那就在一起吧。」

    語畢

    他欣喜的把她擁進懷裏，深深地抱緊她，不同於之前的擁抱，這個擁抱熾烈而深情，仿佛要把她融進自己的身體。他靠在她的耳邊，輕聲說，「謝謝。」

    她閉着眼睛，任由他這樣用力的抱着。

    一直感覺到抱着自己的手沉了下去，她猛的推開他，才發現，他腹部的衣服已經被血浸透，大片大片的染着觸目驚心的鮮紅。

    「溫泠弦！」她着急得喚他的名字，他卻沒有睜開眼睛。

    她這才注意到他慘白的嚇人的臉色，和額頭滲出的細密汗珠。

    撫上他的額頭，熱的燙手。

    顧不得許多，她背起他，向醫院的方向，吃力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