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神鵰羽冠 第五話

    林道上的兩個人, 一人站着，一人跪着。

    衛夜伸手抖了抖劍上的血, 一點一滴，濺在石板上, 開出一小朵一小朵暗紅的花兒。

    一名明眸皓齒，嬌媚溫柔的大美人單膝跪在石板上, 月色下柔美得宛若月宮素娥，煞風景的是, 她小腿上有一道血流如注、深可見骨的傷痕，以至於已經支撐不住她的身體, 不得不撲跪在地上。

    即便形容如此狼狽, 也絲毫不減她的美貌, 美貌之外，更有十二分的心氣, 被一名十歲的女孩兒打敗打傷，她是萬萬沒想到的, 這一刻，無邊的屈辱從她的眼底升起，從未有一刻如此憎惡一個人, 恨不得將眼前的人撕成碎片，毒成一灘血水！！

    &師祖乃一代武林傳奇，高傲無匹, 你師父她老人家溫柔可親, 亦是讓人心折的長輩, 你呢，李莫愁，放縱自己的私慾貪念，向無冤無仇的人偷偷下手，你也配稱古墓弟子？你不覺得羞恥麼？倘或你有能耐讓那男子對你鍾情不二，痴心無悔，我倒要高看你一眼，可現在麼，你這般卑劣的心性，陰晦的舉止，只敢在背後偷襲而不敢堂堂正正比試，難怪人家看不上你！」

    李莫愁本就因為偷襲不成反被重傷而心緒翻滾，被衛夜這般一頓肆意嘲諷，正好捅到了她的心窩子，頓時柳眉倒豎，怒火熊熊點燃，不待反擊，便覺得胸口一片腥甜，哇地一聲，噴出一口血來！

    衛夜：……

    難怪被天龍寺僧人一頓擠兌就定下了十年之約，這人也太經不起激了！

    衛夜不想跟李莫愁結下生死大仇，卻知道這人心性狹窄，睚眥必報，如今已經不是她願不願意罷手的問題，而是李莫愁會不會從此視她為不死不休的死敵！

    &恨我？」

    衛夜朝前一步，走下了一階，頭向前稍微傾了傾，盯着李莫愁似笑非笑地問，那模樣欠揍得要命！

    不到二十的李莫愁還不像後來那樣老辣蛇蠍，也不知怎麼的，下意識地往後挪了挪，意識到自己的退縮後，她原本失血蒼白的臉頓時漲紅了。

    衛夜朝她揚了揚下巴，高高在上，輕慢隨意，「先撩者賤，你想殺我，我自然不會留手，今兒看在你師父和龍兒的面上，我放過你，倘若下次咱們再這樣狹路相逢，那，就看誰是勇者吧！」

    今兒她在這裏殺了李莫愁，將來不知有多少死於赤煉仙子之手的人因此而活，可衛夜自忖，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聖母，這種毛遂自薦的正義使者，還是留給別人去當吧！

    李莫愁只當衛夜的話是威脅，她不敢在明面上跟衛夜反目，不能讓她師父察覺她對小龍女的惡意，否則的話，哪怕師父再怎麼心軟，也必要將她逐出師門，這樣的後果與她的初衷是完全背道而馳了，她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同樣的，衛夜也不想截殺李莫愁，凡事必會留下蛛絲馬跡，她當真殺了古墓派的人，哪怕出於自衛，哪怕李莫愁背叛師門在先，兩派之間的仇怨也是不可化解了。

    &衛夜驀地拉下臉，冷冷一喝。

    李莫愁渾身一震，她勉力撐起了身體，跌跌撞撞地奔下了了山——是的，她毫不猶豫地往山下奔去，看都沒看另一個方向的古墓所在。

    衛夜盯着那道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的窈窕身影，眼底冷冷的，李莫愁這一走不打緊，卻要提防她禍水東引，把歐陽鋒引回古墓，連累她們師父為此喪命。

    小龍女才七歲，還需要家長看護着快快樂樂成長呢！

    這些年，全真教老一輩幾乎都退隱二線，掌教馬鈺更是將重擔都交到了丘處機身上，丘處機年輕時那麼暴烈衝動的脾氣，面對終南山古墓派時，終究存了三分退避的心思，說到底，不過是不想和古墓派交惡，兩派的關係，一直這樣不咸不淡地維持着。

    倘若沒有衛夜，全真教和古墓派之間那岌岌可危的平衡，終究會被楊過打破，斷裂，自此後真正分道揚鑣，而如今，兩派的關係卻比書中更加緩和。

    衛夜年紀雖然小，可輩分大，武功高，名氣響，論在全真教中的影響力，身為清靜支派最得力的繼承人，並不亞於尹志平、趙志敬等人，全真七子不大管教中事務，每當教中有什麼大事需要商議的時候，誰也不敢忽略身為清靜宮代表的衛夜。

    衛夜在重陽宮裏橫着走，作為她的好閨蜜好夥伴，小龍女也得到了格外的優待，這輩子小龍女不像書中那樣，自始至終隱匿在古墓中，從不曾出門，反而經常繞過一整座重陽宮建築群，找住在後山清靜宮的衛夜玩兒，這一路不免就會遇到一些正在洗衣跳水玩耍的小道士。

    這些清字輩的小道士，從三五歲娃娃到二十朝上的小青年，看小龍女的第一眼都是驚艷到震撼的心情，到後面年復一年，瞅着個小仙女慢慢長成大仙女，愣是被小龍女養刁了他們的審美，哪怕撞見李莫愁這等美人，也覺得平平了。

    遇到的多了，知道了小龍女的身份，滿山的大小道士們，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那就是，這美貌的冰雪小仙子，他們居然得恭恭敬敬地喊一聲師叔！

    ——誰讓人是他們小師叔的小夥伴呢，誰讓人跟他們師傅是一輩兒的呢，輩大一頭壓死人啊！

    衛夜年紀小，在志字輩弟子中，簡直可以給那些大的當女兒乃至孫女了，除了趙志敬，眾人完全是寵女兒的架勢寵着這個天賦絕頂的小師妹。

    小龍女和衛夜關係好了，偶爾也會見到衛夜的師兄們，比如重陽宮主持宮務的大弟子李志常，比如與衛夜不對付的趙志敬，比如那個會給會給小龍女造成難以磨滅創傷的甄志丙。

    如果衛夜這輩子不是甄志丙的親朋，她也許早就想辦法搞死對方了，順便搞死煽風點火挑撥離間誘導人犯罪的趙志敬，但人就是這麼不講理的存在，嘴上說的好聽，幫理不幫親，然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在真正面對二選一時，都會幫親不幫理！

    甄志丙比尹志平小几歲，如今也是二十出頭的青年道士，若是身在俗世，足以給小龍女當父親了。

    在丘處機的三個弟子中，他不算最出眾，大弟子李志常主持宮務，地位舉重若輕，江湖聞名，二弟子尹志平，道法精湛，武功出眾，長年累月行走江湖，救人無數，他各方面都不冒尖，自然是經常被有意無意地忽略了。

    可忽略歸忽略，衛夜卻從未見過他如趙志敬那般不平極端過，日常中修道習武，既不懈怠，也不拼命，從容淡泊，清淡雋逸，很得懵懂小道士們的喜歡。

    有時候一念之差，並不意味着本性，卻會造成極端可怕的後果，而尚未犯下罪行的甄志丙，也並非無可救藥。

    在兩個優秀師兄的襯托下，依舊能做到寵辱不驚，讓所有孩子都喜歡他，衛夜實在不忍心他最後一失足成千古恨，害了人也害了己。

    在小龍女四五歲的時候，衛夜就刻意將小龍女帶到了甄志丙面前，三頭身奶聲奶氣的小女娃，癱着一張完美無瑕的精緻小臉，一本正經地喊師兄，像模像樣地見禮，只要不是無可救藥的變態，被其激發的多半都是父愛！

    甄志丙也如衛夜所料，將兩人都當成了奶娃娃，如同所有師兄弟一樣，完完全全一副長輩疼愛晚輩的架勢！

    她的小夥伴不會因此抱憾終生，她的師兄也不會愧悔自戕，這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