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親？

    眼前一片黑暗，就連感官都是虛無的。過了一陣，意識才從指尖開始慢慢恢復，而一股撲面而來的古舊灰塵味差點再度把他嗆暈。

    終於，視覺也跟着恢復，心中惦記着考試結果，卡米洛迫不及待地睜眼，迎面的卻是一位長相極丑的老太太與他干瞪着眼。

    「傳送成功啦！」

    等等！卡米洛眨眨眼，這句話難道不應該他的台詞麼？

    只見老太婆眯起雙眼細細打量卡米洛，愉快地大笑了起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她飛快地小跑到一邊，彎腰翻找着什麼東西，靈敏的動作與外貌毫不相稱。

    一臉茫然的卡米洛低頭看了看地板，才發現自己的腳底被人畫了一張他從未見過的陣圖，而他正站在陣眼中央。

    「餵……」他不知該怎麼稱呼那名老嫗，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傳送沒有成功，而是被人召喚過來了？

    周圍的空氣里涌動着異樣的氣流，不同於天界的清新，這種氣流好似佈滿低迷的瘴氣，帶着灰色般的沉悶，給人感覺有些壓抑，但卡米洛不知怎麼地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好似他曾經在什麼地方呼吸過這樣的空氣。

    「喂！」卡米洛又喊了她一聲。

    那老太太根本不理會他，卡米洛只好向她走了過去，卻沒想，那人突然轉身，手上擎着一支木棒，劈頭就朝他打來。

    「你你你幹什麼！」卡米洛一個閃身，險險躲過。

    可那老太婆竟咧嘴大笑着，開始追着他打，幸好那老太矮得出奇，腿也很短，追趕中一腳踩在自己的長袍上，差點絆倒才得以消停。

    卡米洛這才有機會認真看了一眼那人，她灰綠色的袍子下脊背有些佝僂，一頭蓬亂的白髮束在身後，臉上褶皺多得像顆核桃，但眼仁和鼻頭卻又圓又大，看上去略顯滑稽。

    「少主，忍一下就好啦，一下我就讓你睡過去！」老太婆對他眯眼一笑，同時也麻利地撲過來向他劈頭打下。

    卡米洛閃到衣架背後才躲過這一棒，情急之下，他並沒有留意到老太婆對他奇怪的稱呼。

    「不要躲不要躲！我時間很趕的！」老太婆追他追得氣喘吁吁，只好誘哄地開口。

    不躲我傻麼……卡米洛抱起煤油燈向她砸去，老太婆果真被嚇了一跳，忙向後小跳了一步，卡米洛趁此機會飛快地向門的方向跑去。

    而此時，屋外忽然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進去搜！」

    那聲音比他聽過的所有言靈的聲音都要震懾，剎那間，一股無形的威壓傾軋而下，身體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地跪倒在地，強烈的威壓使得他根本直不起身反抗。

    木門被從外面破開，很快幾個士兵模樣的人沖了進來，卡米洛首先被人按壓在地，身後傳來那個老太婆的嚎叫，境遇大概比他好不到哪兒去。

    「冕下，索比卡·所羅門已被控制！」

    「嗯。」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和剛剛下令的聲音出自一人。

    被按在地上的卡米洛只能遠遠看見那人的鞋履，紋路精美，像藝術品一樣，隨着那人的走近，空氣中的威壓就越發加重，沒有法力的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

    比如卡米洛。

    就在卡米洛感覺自己要喘不過氣來時，那雙鞋在他面前停住，威壓頓停，「讓他起來。」

    身上的桎梏剛一松去，卡米洛就忙不迭地從地上爬起，仰頭看去。

    只一眼，他便呆在原地。

    他一動不動地盯着對方那雙眸子，那雙澈如玄冰般的藍色眸子。

    心跳在前所未有地加速，一股莫名的情感在涌動，有些膨脹，有些酸澀，身體也與這股情感共鳴，本能地感到一陣顫慄般的激動。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被這雙眸子溫柔地注視着，還幸福地在一起生活了很久……

    頭皮一陣發麻，他忽然驚覺他在哪裏見過這人。

    「父親？」

    這是他夢境中的父親！

    那位被尊稱冕下的男人蹲下身，不疾不徐，舉手投足皆是上位者一般的尊榮優雅。他和夢境中一模一樣的淡金色長髮垂落肩頭，容顏俊美宛若天地雕琢，就連肌膚也是白皙如玉，散發着瑩若的微光，令萬物為之失色。

    被驚艷到的卡米洛愣愣着望着他，卻不察冰涼的手指已緩慢地撫摸上了他的下巴，隨後，一寸一寸收緊。

    他是被疼痛驚醒的，這才注意到對方唇角的弧度何其冰冷。他忍不住地打着哆嗦，嘴唇蒼白髮不出一個音節，下巴傳來的疼痛感讓他眼裏生理性地泛出淚光。

    「我不是你父親。」那一字一句，寒徹入骨。

    那近乎致命的窒息感清楚地提醒自己，他快要死了。明明剛才還在魔法考試，突然被一個奇怪的老太太給召喚過來，現在又要被一個不認識的冰山美人給掐死，他覺得自己簡直是世上死得最倒霉的人沒有之一！

    「別別，你也有可能是啊！」他朦朧中聽到那個叫索比卡的老太太遠遠喊道。

    男人被她引去了注意，遲疑了一下，終於鬆開了他，起身向裏屋走去。卡米洛撲倒回地上，他大口喘着氣，有一種劫後重生的感覺，儘管救他的那人十分鐘前還想着一棒子砸暈他，但至少，他暫時得救了。

    「他若是我兒，你又怎會在這兒，所羅門。」他緩緩道，睥睨着狼狽趴伏在地的人，聲音透着不可違逆的威嚴，「那個人在哪兒？」

    索比卡嘿嘿一笑，對邊上押制自己的侍從熟視無睹：「我家主人哪敢來魔界叨擾您啊，魔神大人。」

    魔神？！他居然是一位神明。

    卡米洛被震撼到了，想到書本上記錄的神明的強大，卡米洛略有些緊張地盯着那個老太婆。可她明明被四個人聯合施法壓制，四肢動彈不得，卻依舊笑得嬉皮笑臉，似乎根本不懼怕魔神。

    「你剛剛說他是我兒，呵，魔神之子又豈會毫無魔力。」再次開口，平靜的話語中帶着一絲不屑。

    感到那道視線再度投來，卡米洛條件反射地繃緊了身體，他怎麼會知道自己不會魔法？

    「如若不是，就證明給我看吧。」

    話音剛落，卡米洛的衣袂忽然閃出了火星，他趕緊用手撲起來，卻見那火燃的更旺了，衣布焦糊的味道隨之升起。

    該死的，撲不滅！眼看火已快燒到胳膊，卡米洛被燙得發出嘶嘶的哀叫，周圍的人都在笑看着好戲，無人伸手救他。

    同一戰線的索比卡看不下去了，拍着地板沖卡米洛大喊：「傻孩子，這火只能靠水系魔法來滅，物理是滅不掉的。」

    見不能撲滅，卡米洛只好先將半個身子的衣服脫下，再抽出着火的那隻袖子，把整件上衣脫掉扔到一邊。長舒一口氣，以為這就完事了，哪想那魔神卻故意刁難，他褲子上很快又出現了星點的火光！

    好玩是吧？

    他在心裏罵咧了一句，他瞪了一眼那個噙着笑意的罪魁禍首，一鼓作氣地沖了上去，毫不要臉地摟上他的腰。

    此刻別說魔神的部下了，就是魔神本尊都為之一愣，他低頭看去，那火苗已不分敵我地躥上了他的衣袍。

    「……」

    一道咒語，火滅。

    隨後魔神一抬手，一道疾風將卡米洛整個掀飛，摔落在地板上，滑了些距離，直到撞在柱子上才停下。這撞得他背脊一陣生疼，卡米洛咬着牙才沒讓自己喊出聲來。

    魔神眸子微眯：「狼狽可笑，無用的廢物。」

    這句話他無比熟悉，在言靈島，他曾被無數次地罵作廢物，被導師，被同學。

    那股夾雜着怒火的屈辱自心底湧起，卡米洛不甘地抬頭瞪去，漆黑的眼底發出震懾人心的光亮：「我是無用的廢物？面對恐懼坐以待斃的，才是真的無用。即便弱小如螻蟻，也會拼命地活，因為這樣就該被嘲笑狼狽了？」

    魔神一愣，靜靜注目着眼前毫不畏縮的少年，眸里涌動着動搖之色，他閉了閉眼，忽又想起往昔，他把那視若珍寶的孩童整日護於懷中，一句句教他人世之理。

    ——人有多想活下去就會有多恐懼。

    ——面對恐懼坐以待斃的，才是無用。

    ——即便是螻蟻，也會以自己的方式拼命地活。

    「父親，我聽不懂。」

    彼時的他眼底一片柔軟，伸手捏了捏孩童可愛的嬰兒肥，「乖，你以後就懂了。」

    所以現在，不僅懂了，還會用我教你的話來反駁我了麼，真是孽緣不散。他再度睜眼，面色依舊淡定自若，「等你有資格的時候，再來和我理論吧，把他們兩個都押走。」

    卡米洛掙扎了幾下，還是被強行推搡着送進了監獄。踩在青石地磚上，他心情反而輕鬆了許多，至少沒有那嗆人的灰塵味了，這監獄居然比索比卡那間屋子要乾淨得多。

    從那些魔人士兵的口中，他確認自己這是到了魔界，從天界居然被拐到了魔界，頂級的傳送師都難以一人完成，而索比卡僅憑一人之力，所以說她絕對不是一般的強大，怪不得一副不怕魔神的樣子。

    卡米洛有一堆問題想問那個老傢伙，可索比卡並沒有和他關在一起，所以滿肚子的疑問只能留着自己去想了。

    不管了，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離開這呢！卡米洛煩躁地看了看自己被燒了一半的褲子，忍不住蹙了蹙眉。轉頭看了眼四周，發現監獄的一角居然擺放有一床被褥，對俘虜這麼優越？

    卡米洛想也沒想，抱過被子在磚石地上打了個地鋪，鑽進去就蒙頭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