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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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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酈清妍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溫柔和煦的大哥,居然喜歡男人?所以他才終身不娶?

    屋內倆人沒有發覺有旁人在,猶自做着自己的事。清琅用力親着被自己壓着的清瓏,手都探到了對方的衣服里。清瓏抓住他的手,用力推開他。「莫要這樣了,我們以後,莫這樣了。」聲音裏帶着筋疲力竭的哀求。

    &什麼?難道你以前說過的話都不作數嗎?」清琅緊緊抓着清瓏的手,力道大的幾乎要把對方捏碎。

    &然作數。我的這顆心,這個人,從來都只是你的。只是,這樣偷摸下去又算什麼呢?你敢讓父親母親知道麼?我是不敢的……況且,我這個病,註定活不長久,陪不了你一生一世。我們還是斷了,且各自過各自的吧。」清瓏抖着聲音說完,眼眶都紅了,心也絞痛的厲害,哪裏是要狠心斷絕關係的模樣?

    清琅聽他的話,看他的神情,知道他雖狠心說出這樣的話來激自己再不理他,整個人卻從頭到腳都不願離開自己,整顆心都快疼碎了,一把將清瓏摟住,「我不願!我只要你這個人,其他的事和我什麼相干?你的病我已經在到處尋醫,你莫要悲傷鬱結,我是定要讓你長長久久活下去的,我們說好了一輩子便是一輩子,少一刻都不行。」

    &我真的……真的……」清瓏卻不再說下去,只抓着清琅的衣襟,抽抽噎噎地哭。

    &知道,我都知道。我在這裏,你莫怕。我會帶你離開,只有我們兩個,沒有別人。我治好你的病,然後我們快快活活的,我帶你遊歷大江南北,你想去哪裏我們便去哪裏,好不好?」清琅低下頭一點一點吻干他臉上的眼淚,極盡溫柔,仿佛捧着世間至寶一般,小心翼翼。

    然後,他們就,脫了衣服,那個起來……

    酈清妍呆若木雞,她還從來,沒有,見過,男人之間,那個……

    清琅舒爽的喟嘆聲,激烈的喘息聲,清瓏帶着泣音的呻/吟,半推半就的哀求聲從房間裏斷斷續續地溢出來,讓酈清妍整張臉瞬間紅起來,紅的都快熟了。猶如踩了風火輪,酈清妍以最快的速度無聲無息落荒而逃。

    大哥的事情對酈清妍的刺激有點大,她神色怔怔地走在後院的花/徑之中,眼睛直直看着前方,眼裏一片空白,什麼都沒看見,腦子裏也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想。直到她咚的一聲與一人撞了個滿懷,大力讓酈清妍止不住後退幾步,對方立馬拉住了她的胳膊,才沒有直接退坐到地上去。

    酈清妍回了魂,揉着撞疼的鼻子和額頭,抬眼去看身前之人。

    玄色衣袍,生的高大健碩,長發一絲不苟盤在頭頂,用同色青玉發冠和簪子固定。常年在軍營中摸爬滾打,讓他的皮膚變作麥色,五官稜角分明,眼神如刀,眉飛入鬢,鼻樑高挺,唇色微淡。整個人如同仲夏夜空,深邃明澈,英氣勃勃。

    許多年不見,酈清妍都快忘了這個人的模樣,原來他也是這樣好看的。他和大哥一樣,極寵自己,當年訂了婚,他歡喜的不行,每日一封信過來,也沒有什麼大事,就講他在軍營里發生的趣事,逗得讀信的自己哈哈大笑。

    前世今生,每次遇見單駿,酈清妍都有種這個人就該生在馬背上,死在馬背上的感覺。單駿此人深得單黎真傳,如同一把閃着寒光的利劍,天生適合握在君王手中,開疆擴土,建立萬世功勳。可惜,本該輝煌的一生還未開始,就被毀了。

    當年年少,一顆心懵懂稚嫩,情竇初開。酈清妍記得單駿是自己喜歡的第一個男人,單駿也喜歡自己,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原本的天作之合白頭偕老,都成了一場空。那時執意為單駿守孝,為自己命運難過是一層,更多是因為失去喜歡之人的傷心。若單家不曾出事,單駿不曾出事,自己如約嫁給了他,會是怎樣的一生?

    &妹這是怎麼了?臉這般紅。」

    嗯?酈清妍忙摸了摸臉頰,嗡着聲音,「可能是風大吹的。」

    &想什麼?叫了你許多聲,你倒是直接撞上來了。」單駿噙着笑意,一貫嚴肅的臉帶着柔和暖光。

    嗯?有麼?怎麼一個字都未曾聽到?酈清妍疑惑地看着單駿,「可能是哥哥叫的太小聲了?」

    單駿五臟六腑都想笑,又不敢出聲,怕嚇着酈清妍,一時間壓抑的辛苦,便說,「嗯,是我太小聲。」

    酈清妍環顧四周,嘴上問道,「駿哥哥怎麼走到了這裏來?」結果話音未落,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自己不是在內院的花圃麼?什麼時候走到外院來了!

    &正想問你,你倒問起我來了。我本就在這裏,你且說說你來這裏做什麼?」

    酈清妍無力嘆氣,「我也不知道……」

    單駿再也忍不住,一通笑化成了咳,「妍妹這模樣,倒像是病傻了。」

    酈清妍的臉就有點黑,這已經是第四個人說自己變傻了……

    單駿雪上加霜地「安慰」她,「別擔心,你傻了倒是比以前顯得更可愛些了。」

    酈清妍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幾十大歲的人了,被說傻她認了,怎麼還可愛上了?一扭頭,「不和你說了,你盡取笑我。」

    單駿忙拉住她,「好妍兒,我錯了。我好容易見着你一回,要是讓你帶着惱意走,我回去豈不是要後悔到下一次見你?況且我還不知下一次見你,要到什麼時候。」手停留在酈清妍的腕間,對方已經停住,他卻沒鬆開,貪戀這瞬間的觸碰。

    酈清妍倒是沒察覺,聽到他話語中的內容,「駿哥哥這是要出遠門麼?」

    單駿答道,「算不得出遠門,父親讓我年後去西山護城軍中歷練,怕是有好幾個月不得回來。」

    酈清妍記起來了,單家約是在半月後來提親的,父親母親當時就答應了,婚期定在明年四月中旬。上一世自己在清嬙的及笄禮上只是和單駿打了個照面,不曾說上話,之後的確沒有見過了,只靠着書信往來。菱歌在訂婚的第二天落水身亡,單家在三月出事,七月自己和清婉鬧僵,九月自己嫁進敬王府。

    老天,這些事怎麼盡堵一塊兒了!

    酈清妍以當了十一年敬王王妃,以及和永安鬥了十年的經驗,直覺覺得這些事之間似乎是有聯繫的,只是一時間想不到究竟聯繫在何處。

    酈清妍發現,逆天改命這種事真的不是那般簡單,說一說,下一下決心就能辦到的。現在唯一改變了的,便是清婉已認清溫漠本貌,鬧僵那一茬應是沒有了。可是其他的亂七八糟事兒……酈清妍有點想去撞門板,就算自己想改變,都不知道該從何改起。

    單駿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只顧着自己發呆的酈清妍。方才立在屋檐下賞雪,看見她神色異樣地走過來,連叫了好幾聲,她倒是沒聽見沒看見似的,自己都站到她面前了,她居然直接撞了上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病還沒好全,反應慢吞吞的,憨憨的,倒是少有的可愛。後來說着話,也總是瞧着自己怔怔出神。單駿心中疑惑,妍兒這是怎麼了?

    以前每每和妍兒見面,她總是安安靜靜待在自己的地方,不多說一句話,偶爾看自己一眼,看見自己衝着她微笑,就立馬低下頭,暗自臉紅好久,實在可愛又可憐。但是今天一見,好像有什麼不大一樣了。

    眼前的酈清妍給單駿一種完全陌生的感覺。以前明明隔了千里萬里,好幾個月也不能見一面,但總會覺得她就在自己身邊,泛着甜絲絲,暖融融的味道。而現在,心心念念之人就站在眼前,卻隔着千里萬里。她眼中卻沒有自己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單駿心頭一突,便拉着酈清妍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自己面前。

    &酈清妍回過神,抬頭看他。

    &怎麼了?」單駿擔憂問道。

    酈清妍淡淡一笑,「想着事情,倒是忘了你。哥哥哪日啟程,我定是要去送一送你的。」發覺兩人靠的太近了,單駿還抓着自己的手,便微微掙了掙,居然沒脫開。

    單駿突然有種預感,如果此刻讓酈清妍掙脫了,走了,自己就再見不到她,再觸不到這個溫柔的人。心頭一熱,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開口道,「妍妹,你且說,你心裏到底……」單駿是馬上來去的熱血男兒,從來沒有也從來不會向別人表白心跡,此時沒有任何準備就開口,倒是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說下去,結結巴巴卡着。

    &底怎麼?」酈清妍沒聽懂,對方在自己手上施加的力道加重,已經引起不適,「哥哥,你先放開我,你捏疼我了。」

    沒想到單駿根本不放,一鼓作氣地說下去,「我在你心裏,是個什麼位置?我這個人,你是怎麼看的?妍妹,抱歉,你不要生氣,我只是,這對我很重要。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酈清妍愣了愣,單駿話已至此,早不是青澀年華的自己如何不知他的意思。想到單家的結局,想到單駿英年早逝甚至死無全屍,不由心中悲痛,吶吶開口,「你就這樣在乎我的感受麼?」

    上一世單駿雖喜歡酈清妍,卻一直隱忍,相互之間表現出來的不過兄妹之情,直到後來訂了婚,單駿才大膽了些,止不住思念,日日給酈清妍寫信,以緩解相思之苦。酈清妍一直不知道對方是何時愛慕上的自己,能夠讓單駿這樣不善言辭的人開口講出自己,該是怎樣深沉的愛意?

    聽到酈清妍的這句問話,單駿幾乎是脫口而出,「當然在乎。你不知道我對你……」

    &知道的。」酈清妍打斷他,突然有些害怕聽到單駿說出什麼一往情深愛慕許久的話。「我都知道的。」

    單駿頓時神采飛揚,欣喜之色溢於言表,「當真?」

    酈清妍點頭,然後說,「但是我對哥哥並無那般情感,只有兄妹之情。哥哥還是將這份心思收起來吧。」

    單駿愣了愣,又問了一句,「當真?」這個當真卻和方才那個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酈清妍垂下眼睛,「真心話。」

    &說謊,我不信!」單駿兩隻手都搭上了酈清妍的肩頭,「你另有心上人了?」見對方搖頭,又問,「那你為何?你說過要做過我的娘子的,你說過會一輩子陪着我的。」

    酈清妍抬頭用眼睛問他,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七歲時纏着我的胳膊說的,我一直都記着。」

    酈清妍:「……」

    這頭痴牛!七歲的話也能當真嗎?酈清妍恨不得敲一敲他的頭,把他敲醒,可是看了對方的個頭,默默把這個念頭放在心底。掙不開他的鉗制,只得婉聲道,「皇城內好女孩兒那般多,哥哥為何只注意着我?我知道有很多小姐傾慕哥哥,只要你……」

    &不願!」竟一把將酈清妍摟入懷中,「我只要你。」

    酈清妍哭笑不得,被他強摟着,努力踮起腳尖調整姿勢,以免被他的大力勒傷。「駿哥哥,你何苦如此,我對你無男女之意,你得到我了又有什麼意思?想來你也知道,莊夢玲對你一往情深,若是讓她知道哥哥喜歡的是我,她會有多傷心?若是你娶了我,我面對她又該如何自處?」

    &我的事,和旁人有什麼干係?我心悅你是我的事,莊夢玲的傷心又與我何干?妍兒,為了姐妹而傷我,你如何忍心?」

    &哥哥,你先放開我,我們再慢慢說好不好?」

    &害怕?害怕什麼?讓別人看見了,我便娶了你就是!若有人敢碎語,我宰了他!」

    酈清妍無言以對。冷聲道,「單駿,放開我。」不怒自威,連身體都在冒冷氣,單駿一個哆嗦,慢慢鬆開了她。

    &次顧念你是哥哥,我不多說你,若有下次,你就再不是我的駿哥哥了。」酈清妍甩袖而去。

    單駿第一次見到酈清妍如此清冷淡漠,整個人都變了,強大的氣勢根本不像十五歲女子所有,讓他止不住升起怯意。

    可是,這樣的妍兒,越發美麗,越發誘人。

    單駿看着酈清妍遠去的身影,心中一番思量,最後作出了一個決定,往相反的方向,離開了那處。

    兩人都沒有看見,對面樓宇轉角處,有男袍衣角一閃而過。

    原本打算出來散心透氣的酈清妍,在接見遭遇了一件讓自己震驚,一件讓自己心情煩躁的事後,整個人都冷漠得深沉陰鬱。清妺本就羞怯膽小,走過來問她送的什麼禮物,結果被酈清妍輕飄飄看了一眼,直接嚇跑了。

    清嬙對那碧璽手釧極為喜愛,連着讚嘆感謝了好幾回。連宋佳善也誇了幾句,說酈清妍倒是突然懂事了,挑了件好禮物。酈清妍沒有心思應承,從頭到尾帶着合體的笑容,靜靜不語。

    午膳用過,幾家夫人湊在一處說話。小姐們在花廳套着的暖閣里拿着新採摘來的梅花,遣下人去取瓶子插起來,又商議着要作畫,花廳里一時熱鬧。也不知是誰開的頭,夫人們互相說起女兒的婚事來。

    宋佳善道,「嬙兒及笄,年歲也大了,該留意着人家。」

    金涵笑道,「你家裏還有幾個大的呢,不曾去操心,倒是關心嬙兒來,莫叫妍七娘吃味。」

    宋佳善擺手,「她的性子我是操心不來,一天悶在院子裏,交友的圈子統共也就單家莊家幾個,全聽天由命了。」


    清妺的生母朱芳吟笑道,「我這幾日瞧着,七娘一病,倒是伶俐了許多。哪裏像我那個,羞羞答答,膽子也小。現在年歲大了,還求着次夫人多留意,給她挑個好的人戶。不求大富大貴,得平安一生,我可就謝天謝地了。」

    宋佳善笑着點頭,「這是當然,自家女兒,必不會虧待了去。」

    清姮的生母葛莎道,「這事兒我就佩服單家夫人,有先見之明。」

    宋佳欣見眾人看向自己,笑着解釋,「大娘原是同金家定下婚約的,倒也不用我操心。」

    &是極好的,了卻一樁心事。」朱芳吟點頭,「那駿兒呢,可有中意的姑娘?今年十九了罷,是大人了,也該張羅起來。」

    宋佳欣道,「這小子可有點心思,以前總問也不說,前幾天才曉得,他是喜歡妍兒的!央了他父親與我,要上門提親來。」

    宋佳善大喜,「此言當真?」

    宋佳欣便說,「自然當真。多則半月,少則十天,他父親說年前必定下來,讓他安心去西山。你這趟回去,可得做好準備。」

    &可瞞得我好緊!」宋佳善拍了拍手掌,壓低了聲音,擠着眼睛道,「讓妍兒那丫頭知道,怕是要高興壞了。」

    屋內的夫人都笑起來。

    當時酈清妍正和清婉一邊插花一邊閒聊,暖閣里小姐們扎堆坐着,聲音此起彼伏,以至她沒有聽到夫人們的談話,自然也就不知道其中內容。

    晚上回去,聽棋前來告假,說鄉下家人教人遞了信來,她奶奶生了病,想要回去瞧一瞧。酈清妍自然准允,讓弄香多算了一月利錢給她做盤纏,又將舊衣瓜果包了一包,讓她帶着以便需要,又囑咐了些,便歇下了。迷迷糊糊之際,猶聽到聽棋在同拾葉弄香說話,說要帶家鄉特產蟹肉包和脆皮燒餅回來,給大家嘗嘗。拾葉打趣她,說她能把自己帶回來就不錯了,其餘的也不奢求。接着便是銀鈴般的一陣笑聲。

    酈清妍在床上翻個身。自己這五個丫頭,感情是很好的。落水一出折了菱歌,聽棋又留在了家中,只剩下拾葉,弄香和卷珠隨自己嫁入敬王府,後來也一一折了,聽棋被母親配給清婉出嫁,在清婉夫家被那惡夫給糟蹋了。到酈清妍被囚禁的時候,五個丫頭已一個不剩。她們都忠心耿耿,卻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只要和自己有關的人,除了慕容聆暉,其他人都沒有一個人落得好結局。酈清妍這樣總結,也許自己就是傳言中的煞星?

    那就出家吧,捐了積蓄,就沒人能管着自己了,也沒人會被自己連累。別人看在自己定國公七小姐的身份上,也不會輕易來擾,如此還落得清淨。

    酈清妍就這樣亂七八糟有頭沒尾地想了一通,緩緩沉入夢境。

    次日一早,酈清妍去向母親宋佳善請晨安禮,被宋佳善用意味深長帶着笑意的眼神看了好幾眼,看得她莫名其妙。清婉這幾天來小日子,宋佳善怕她被冷風吹着,寒氣入體以後不好治療,就免了她這幾天的晨昏定省。酈清妍同宋佳善沒有什麼共同話題,逗弄了幾句清璨,便回了。

    今天依舊是晴天,不過冷的很,雪一點也不見化。常走的路已經被下人掃了出來,只留花圃里,林子裏還有厚厚積雪。弄香扶着酈清妍走,快穿過梅林時,弄香突然道,「不知菱歌這丫頭今天在哪出折梅花。」

    &這個時辰了,早採好回去了吧。」

    弄香笑着,「小姐不知,菱歌昨晚做衣裳歇的晚,今早可睡過頭了呢。咱們出門的時候,她才起來。」

    &丫頭,又不是沒有衣裳穿,夜夜燈下做針線,也不怕把眼睛熬壞。她若真缺衣裳,我柜子裏那件水綠纏枝紋的外襖拿去給她,她不是最喜歡纏枝花紋麼?定然高興。」

    弄香怪酈清妍浪費,「小姐也太寵她些了,她哪裏能穿小姐那些好衣裳。」

    &有什麼,我原也不喜歡水綠色。」酈清妍道,「也不知菱歌在哪處,咱們去尋尋她,然後一道回去。」

    弄香想了想,「卷珠不是說她愛在細波池邊摘麼?」

    酈清妍點頭,「那我們便沿着池子邊緣,邊走邊找罷。」

    原先細波池並不在定國公府內,後來人多,父親便決定擴建,把細波池收了進來。在酈清妍走的反方向,修了許多水榭樓台,供夫人小姐們夏日納涼聽戲;這一頭就簡單許多,只有一個增添意境的亭子,又運了好些一人半至兩人高的巨大太湖石來安放,營造一步一景曲徑通幽的雅致。因為不常有人走這邊,連酈清妍回棠梨院走的也是橫跨池子的九曲橋和拱橋,這邊顯得格外安靜,連空氣都要更冷些。

    正穿過嶙峋的假山群,酈清妍突然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依稀聽到「單家」,「提親」等字眼。酈清妍腳下一頓,立馬回身用眼神示意弄香保持安靜。

    弄香也聽見了兩個男人的聲音,知道事情蹊蹺,忙閉緊嘴巴,大氣也不敢出。看見小姐居然移步上前,想要聽得真切,心中警鐘大作,伸手便拉住了她。酈清妍輕飄飄看了弄香一眼。弄香被這一眼看得汗毛倒豎如墜冰庫。好可怕,小姐的眼神好可怕!

    酈清妍顧不上弄香,一個眼神鎮住了她,便挪步靠近,從石頭縫看過去。假山盡頭有坐亭子,此刻立着兩個男人,定睛一看,居然是酈朗逸和酈朗迭叔父。

    老大酈朗逸道,「三日後我應了單家的提親,倒是給了你方便,多了塊擋箭牌。」

    酈朗迭叔父道,「哪裏是什麼擋箭牌,單黎那性子,起不了什麼作用。」

    酈朗逸冷笑,「一旦卷進來,死無全屍是輕的。你要害得單家家破人亡,倒是一點愧疚都沒有。可惜單黎勤勤懇懇這麼多年,為陛下立下多少功勞,不知最後能不能閉眼。」

    酈朗迭也嗤笑一聲,「說得好像大哥就不是這樣的人一樣,明知單家結局還要把親生女兒賣出去的,不正是你這個好父親?單家折了,我看你再去找誰賣女兒。」

    &有一個敬王府。」

    酈朗迭啐了一口,「你可真狠得下心,小七未出嫁就要守寡也就罷了,你居然還讓她再嫁那小瘸子?我就不明白,這些事怎麼你全安在了那丫頭身上。」

    &兒的性子,是姜柒柒和溫闌最喜歡的類型,得了慕容亭雲最看中的兩個女人的心,還怕敬王府不幫着我們?只犧牲一個女兒就能換回如此巨大的利息,這可是穩賺不陪的買賣。何況單駿未必就能死成,皇上對這孩子與旁人不同,可能會派人護着他。」

    酈朗迭嘆口氣,「大哥都這麼說了,定然是要單駿死透了。大哥做事如此狠絕,我擔心最後大哥會不會把我也給推出去。」

    &說錯了,擔心被推出去的不該是你,而是我。查我是什麼也查不出來的,可你那些爛賬不同,要你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酈朗迭氣的嘴唇上的鬍子都在抖,「你倒是做的好準備,壞事做盡,暴露了,倒讓我去替你死!」

    &要我不倒,又有誰能傷你?你我兄弟,不是向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麼?」

    酈朗迭甩了甩袖子,「但願你說這句話,是走了心的!」

    假山後的酈清妍已渾身冰冷,無法呼吸。

    原來,上一世的自己,就是這樣被賣掉的。父親知道單家會亡,不,應該是父親要讓單家亡,為了加強兩家的聯繫,把自己許給單駿,然後單黎入獄,單駿被設計劫殺。單黎沒有擋下貪墨案追查的大手,父親又把自己賣給敬王府,只為保他一人榮華富貴高官厚祿,連酈朗迭叔父都成了擋箭牌。前一世父親官至正一品,加封王爵,是開朝來第一位異姓王爵,聖寵優渥,風光無兩。卻不想,這些榮耀背後,是多少人的鮮血。

    原來早在這時,自己的命運就被父親和叔父的一番話給決定了。酈清妍一顆早已麻木的心突然不可遏制地疼起來,如同刀絞。

    電石火光的剎那,酈清妍突然想起了菱歌。她很有可能是因為無意間聽到這番話,被父親叔父發現,被直接殺害了。昨天自己和單駿的一番話,導致提親提前,父親和叔父本該發生在訂婚後的對話也提前了,菱歌的死,自然也就會提前。

    眼看兩個男人就要向有可能碰到菱歌的方向離開,酈清妍踢了踢腳邊的石子,帶起一陣響動。

    &酈朗迭警覺回頭。

    拉了弄香,躲進假山深處的溝壑里。酈清妍心中想,自己對父親還有大用處,沒被發現自然最好,就算被發現了,只要接下來乖乖聽話,聽從安排,父親總不會弄死自己。而菱歌就不一樣了,這樣的話,是絕對不能讓下人聽見的,要是傳了出去,那還得了!

    &麼了?」酈朗逸倒是沒有聽見什麼,問了一句。

    &山里藏了東西。」酈朗迭說了句,就走過來。

    酈清妍一邊聽着動靜,一邊往假山深處退縮,腳突然碰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低頭一看,居然是聽棋養的貓。聽棋今早一早便出了門回鄉,想來這貓送了她一程,而後縮到了這裏睡覺。

    心頭默念一句「聽棋本小姐感謝你全家老小!」酈清妍抱起貓就把它大力丟了出去。

    &雪白的貓咪正睡的迷迷糊糊,被人這樣一丟,有點反應不過來,伸了個懶腰,喵喵叫了兩聲,兩跳就跳了出去。

    &什麼?」酈朗逸也走了過來。

    酈朗迭道,「是只貓,虛驚一場。此地不宜久留,讓你府里女眷看見了不好,走罷。」

    遠去的腳步聲響起,他們改變了方向,去了梅花苑,酈清妍大大地鬆了口氣,這樣就算菱歌偷聽到了談話,也不會被發現了。

    直到完全聽不到腳步聲了,酈清妍又等了片刻,才從假山里鑽出來,沿着原先計劃的路線,一邊尋菱歌,一邊回棠梨院。

    弄香驚魂甫定,拍着胸口,「好險,好險。」弄香雖沒將對話聽得十分清楚,看自家小姐那個模樣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酈清妍一直抿着嘴不說話,弄香也就沒再開口。

    兩人正走着,突然從旁串出一個人來,正是菱歌。菱歌直接撲跪到酈清妍面前,滿臉淚痕,髮髻都是亂的,想來是跑的時候被樹枝勾到了。她壓低了聲音急急地說,「小姐,不好了,老爺和二老爺他們……」

    酈清妍忙捂上了她的嘴,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好菱歌,你說的我都已知道了。這件事只有你,弄香和我知道,再不要說出去,要讓它爛在肚子裏,知道嗎?一旦被其他人知道了,我們三個都會沒命!」

    菱歌瞪大雙眼,淚水又溢出來,連連點頭保證,酈清妍才鬆了手。菱歌止不住抱着酈清妍的腿,努力壓抑着聲音哭起來。她的小姐,她心善又和氣的小姐,為什麼這麼命苦,上天為什麼待她如此不公……

    酈清妍嘆了口氣,上一世也是這樣吧,菱歌想回去給自己報信,結果被父親和叔父發現,當場殺了,扔進細波池裏做出她是淹死的假象。她死的時候,是該有多傷心多害怕,又有多後悔,不能將消息傳遞給自己。

    如此衷心的菱歌,結局如此可憐的菱歌。

    看着菱歌那衣衫不整的模樣,酈清妍道,「你這個模樣不行,就這樣回去定會有人懷疑,菱歌,委屈你一次可好?」

    菱歌抹着眼淚點頭,「小姐只管吩咐。」

    &去細波池裏浸一浸,做出采梅花失足掉進去的樣子,可好?」

    &切聽小姐的。」說着就要往池子裏跳。酈清妍忙拉住她,「這裏不行,離亭子過近了,咱們到最後那幾株梅樹那裏去。」

    到了那地兒,池邊剛巧有幾株梅樹的枝椏伸到池水上,別處水面都結了厚厚的冰,這裏卻因前幾天下人鑿冰捕魚敲開了個大口子,只結了薄薄一層冰面。菱歌一點也不遲疑,爬上樹,掰斷身旁幾支花枝,然後撲通一聲掉進池子裏,臨了還不忘壓斷梅樹的枝幹,做出事因梅樹承受不住自己,加上腳滑而落水的假象。

    酈清妍幾乎要為菱歌這丫頭的細心和聰慧鼓掌了。

    菱歌在水裏泡了個通透,哆哆嗦嗦爬起來,弄香忙解開披風把她裹了起來。酈清妍看着菱歌凍得嘴唇青紫,心疼的正要開口,菱歌自己倒是笑了,「水可真冷,我要聽小姐的話,再也不在水邊采梅花了。」

    酈清妍心疼之意更甚。

    回到棠梨院,弄香帶菱歌下去梳洗,又讓卷珠熬了薑湯給她喝,還不忘數落,「看你還敢不敢偷懶去水邊采,小姐早擔心了,你倒是真掉了進去。要是我和小姐沒有路過,你就凍死在哪裏吧!」

    菱歌一邊打噴嚏一邊道歉,連連說再也不敢了。

    酈清妍脫了家常衣裳,換了外出的服飾,吩咐拾葉叫人備車,說自己要去單府一趟。臨行前囑咐弄香,「若有人問起,你就說我昨日同單茵說好了,今日過去給她描她那嫁衣上的花樣子。旁的字,再不許多說一個。」

    弄香忙應了。

    馬車開動,帶着旁人看不出的匆忙,駛向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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